天道钟爱人类,当年仙魔大战,姜沧澜的救世之举被天道感念。
天道为姜沧澜留下一丝生机,也给了踏雪剑灵一份生机。
踏雪剑灵乃是灵体剑身。他的剑身已碎,灵体本该随之消亡。但天道插手,护住了剑灵的灵智。
这份灵智在人间沉浮多年,才有了转世投生的机会。
只因他的前尘并未斩断,更是因前尘才有了今生之缘,所以洛淙诞生便有懵懂灵智,却也天生患有心疾。
姜沧澜不顾痛苦,撑着身体来到洛淙身前。
他有些脱力,几乎半跪在床前。他抬起仍在轻颤的手,抚摸着洛淙的脸颊。
如今的洛淙仍是懵懂幼童,他看不懂姜沧澜眼里的复杂情绪,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又主动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姜沧澜的手指。
“怎么变成了人,还这么呆?”姜沧澜摇了摇头。
只是看着洛淙,姜沧澜的笑意渐渐散去。
“既已相见,我便不会袖手旁观。”
“我擅自做主将你留下,等你长大,又可会怪我?”
“如果真的要怪我,怨我,那我也只能自己受着了。”
姜沧澜将垫在舌下的补灵丹彻底咬碎,然后以指为剑,点住洛淙的心口。
雪月剑意可唤生机,如今这一丝剑意,也将护住洛淙心脉,让他不会早早夭折。
好在,你还活着,我也活着。
熟悉的痛苦席卷姜沧澜全身,他紧咬着唇,等待着痛意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或许没多久。姜沧澜才慢慢觉得身上恢复了几分力气,他撑起身体,让自己坐到床边。
他掩唇轻咳,又习以为常地擦去唇边血迹。
姜沧澜低头去看又睡着的洛淙:“真是有些太乖了。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吗?”
“师兄,我回来啦!快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风风火火的声音从院里传来。
姜沧澜微微挑了挑眉,浏洋回来了啊。
他深呼吸了下,装作无事,慢慢坐到桌子旁边,老老实实等待投喂。
浏洋是姜沧澜的师弟,和他是一个师尊。除了他和浏洋外,他的师尊还有个女弟子,也是他的师妹。
这些年为了替他疗伤,师尊和师弟师妹都外出寻找药材了。
想到这里,姜沧澜眼神黯淡了些许。
为了治他这一身伤,整个宗门可谓是兴师动众。
浏洋动作很快,一进屋,就把食盒里面的吃食摆满了桌子。
“师兄,看,这是文川那边的特色菜,清蒸黄花鱼,卤香牛肉,清炒牛心菜。而且我这次还去了天山一趟,那边雪瑞茶正值采摘,我买了不少,都留给你泡茶喝。”
“还有这个,是饭堂那边给你熬好的药膳。”
姜沧澜单手支着脑袋,手指还轻轻揉着太阳穴,温柔地笑着:“师弟,这么多吃的你师兄我可吃不下,和我一起慢慢吃?”
“好啊。师兄你不嫌弃我就行。”浏洋大咧咧地笑着。
姜沧澜让浏洋帮他倒杯茶。他现在身体没有哪里不疼,痛意已经盖过了饥饿,不过作为灵力尽失的病人,吃饭还是要吃的。
浏洋知道姜沧澜手腕没力气,除了倒茶,还问他想吃什么。
“今天的药膳是什么啊?”姜沧澜喝茶先润了润嗓子。雪瑞茶是他最喜欢的茶叶,也是他现在唯一能直接喝的灵茶。
“不知道哎。闻着味道倒是不错。”浏洋将放着药膳的碗放到姜沧澜身前。
姜沧澜拿勺子舀了舀,看见里面各种熟悉的材料,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然后眼睛发亮地看向浏洋:“师弟,你要不要喝这个?对身体很好哦。”
浏洋立马摇头:“不要。师兄,其他菜你可以不吃,药膳你必须得喝完。”
姜沧澜“哦”了一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直接端着碗一下子喝完了。
由于喝得太快,喝完直接咳了几声。
浏洋立马过来,帮姜沧澜顺气。
姜沧澜咳得脸上也有些发红:“咳,没事的。”
“啊!嗯!”洛淙忽然叫了起来。
浏洋听见动静,扭头去看。他已经听说他师兄捡了个孩子。
浏洋走过去,见小孩醒了,嘴里发出声音,手也在挥动。
浏洋将他抱起来,慢悠悠地晃着:“没事没事。”
洛淙嘴里还叫着不停,小脸努力扭着,想去看姜沧澜。
姜沧澜这时候也缓过来劲儿,缓缓道:“是在找我吗?”
踏雪剑灵天生亲近他,现下转世成人,这点习惯估计也被保留了下来。
浏洋心里稀奇,抱着洛淙坐到姜沧澜旁边,还贴心地将洛淙面向姜沧澜。
姜沧澜勾勾嘴角,安抚洛淙:“我没事,莫害怕。”
姜沧澜将手指递给他,洛淙的小手指立马抱住,也不再闹了。
等洛淙安稳睡着,姜沧澜才缓缓抽出手指。
“师兄,我听说这孩子是叫洛淙吗?”
“嗯。”
姜沧澜想了想,将洛淙的身份告诉了浏洋。
没想到浏洋立马把怀里的小不点放回床上,二话不说就想去探姜沧澜的脉搏。
姜沧澜似乎早有预料,避开了他的动作,抬眼看他:“做什么?”
浏洋难得一脸严肃:“所有人的前尘都被天道遮蔽,师兄你既然确认洛淙就是踏雪剑灵转世,一定是进行了卜算。”
“我虽刚刚回来,却并未听说有谁帮你卜算,一定是你自己强行算的!”
“师兄,你应清楚,卜算天机最是伤身。师兄,你别避开我,快让我看看你到底伤得怎么样了?!”浏洋急得不行,又不敢强行去探姜沧澜的手腕。
姜沧澜还是云淡风轻,放下茶杯,避重就轻地回答:“卜算的代价,是我的一滴血。”
他伸了伸手,将右手食指的指尖露出来,上面留有一道浅浅的伤口。
浏洋凑过去看了看,发现还真是这样:“真的假的?”
姜沧澜一脸正直地说:“当然,我怎么可能骗你。”
只是他擅用补灵丹,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经脉,现下直接被打回原形了。
姜大忽悠把浏洋安抚下来,就又端着茶杯开始喝茶。
浏洋望了望洛淙,又看了看姜沧澜,脸上的犹豫清晰可见。
姜沧澜无奈道:“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
浏洋吭哧憋了半天,这才说出来自己的猜测:“师兄,你,莫非对踏雪剑灵生了情愫?”
“噗!”姜沧澜直接将喝的茶喷了出去。
“咳咳咳。”姜沧澜边咳边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般想?”
浏洋觉得自己没猜错:“你以前就一直护着踏雪剑灵,他不爱出来,你就不让见人。现在你碰到洛淙,也就是剑灵的转世,居然还准备亲自抚养。”
“师兄,你知道吗,在话本里,你这是标准的反派人物。”
姜沧澜忍不住扶额:“你是认为,我会圈养洛淙?把他完全按照自己所想,养成另一个踏雪剑?你说的话本我也看过,什么替身,什么强制爱。虽然我不理解,但这类话本在凡人中间还真的挺受欢迎。”
他叹气,抬手指了指自己:“但你师兄我是那样的人吗?”
浏洋飞快地摇头:“师兄你是这天下最好的人了。”
姜沧澜被气笑:“那你刚刚还那般敢想?”
他摸着茶杯,继续说:“不过,我的确想过,我是否真的要养洛淙。我知道,我并不能把踏雪剑灵与洛淙看做两个人。”
“虽然我们总说前尘尽断,只论今生。但,洛淙与踏雪本就是前世今生。换句话说,洛淙只不过是踏雪剑灵以人的身份活了下来。”
“不可否认,在洛淙的事上,我有私心,且是不小的私心。”
浏洋提醒姜沧澜:“师兄,莫要陷入问心劫。”
姜沧澜握紧手指,轻轻自嘲地笑了笑:“问心劫。唯有修者才有资格拥有的问心劫。师弟,你说,如今的我,还有资格进问心劫吗?”
修为全失,一身病体。如今的他,连一把剑也握不住,又何谈进入问心劫。
姜沧澜抬手,拦下想要反驳的浏洋:“暂且不要聊这个话题了。除了会让我郁结于心,不会有任何益处。”
浏洋却不想放过这个话题:“师兄,你只是生病了。”
“是啊。我只是生病了,洛淙也是生病了。”
“因为天生心疾,家中无力照顾,所以他被家人选择了抛弃。若是我的伤一直治不好,一直这般体弱多病,你们是否也会将我看做累赘?”
“沧澜,你真是这般想吗?”有声音从外面传来,一个中年样貌的人走了进来。
姜沧澜和浏洋纷纷起身:“师尊。”
沈清手里拿着一条柳枝,一向温和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沧澜:“你真的认为,我们会将你视作累赘吗?”
姜沧澜咬咬唇,点点头:“是!”
浏洋看见沈清手里的柳枝,直接睁大了眼,连忙站在两个人中间劝说:“师尊,师兄只是说笑的。”
“我没说笑。”姜沧澜也收起了笑意,“人们总说,修仙无岁月。身为修仙者,应重视己身,不断探寻自我之道。”
“问心劫正是修仙路上的那一道道关卡。当问心劫出现,便是修者灵力出现波动的时候。唯有叩问己身,使心境通明,方可破除问心劫,继续修仙之途。”
“但师尊,我如今灵力尽失,又怎么可能会遇到问心劫?”
“久病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无贤妻。这么多年,我一直身体抱恙,大病小病没有断过。沁儿一直为我殚心竭虑,一心找寻救治我的药方。师尊与诸多师弟师妹也因我常常外出。”
“你们疼我,我知道。可我又于心何忍,让你们为了我奔波劳碌。”
“我有时候也会想过,如果我当时没有活下来……”
“啪。”沈清手里的柳枝甩动了一下,直接抽在姜沧澜的背上。
姜沧澜直接单膝跪倒在地上:“咳!”
沈清手一颤,他明明把握了力度,这一下不会伤到姜沧澜的啊。
“师尊!师兄还伤着啊!”浏洋在旁边看得着急,想上前去扶姜沧澜,却被沈清用灵力拦住。
沈清压下心中疑虑,看向浏洋:“你带着洛淙先去你那先睡一晚,记得喂他点吃的,别饿着他了。”
姜沧澜半跪在地上,咬着唇,强忍着痛意。见浏洋准备去抱洛淙,他勉强开口:“不,不行。”
“浏洋,还不快去?!”
沈清的话让浏洋不敢逗留,抱着洛淙就一溜烟跑走了。
沈清又问姜沧澜:“姜沧澜,你凭什么替他说不行?”
“凭他是踏雪!”姜沧澜反驳。
沈清呵斥:“姜沧澜!洛淙不是当年独属于你的踏雪剑灵,他现在,是独立的人!”
“洛淙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无权替他决定未来!”
“我……我没有……我明明……”
他明明只是想让洛淙好好地活下去。
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愿意洛淙离开他半步?
姜沧澜感觉视线开始模糊,抬手去碰,发现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聚集。
沈清将柳枝扔在桌上,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沧澜,还没发现吗?你已经陷入问心劫了。”
姜沧澜看着沈清,眼泪无意识地滴落:“我?陷入问心劫?”
看着这样子的姜沧澜,沈清怎么可能不心疼。他避开刚刚柳枝抽到的地方,直接将他抱起来,将他放回床上。
姜沧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回到床上的他将自己蜷缩起来。
他咬着唇,身体四处没有一处不疼的。
“沧澜,凝神静气,问心劫只有你自己能过。一定要看清你自己的心。”
天地灵气不断涌入姜沧澜的身体,但因他经脉碎裂,无法积存灵力,波动的灵气只得在他的身体内横冲直撞。
沈清在姜沧澜周身布下阵法,帮忙梳理他那异常波动的灵气。
“你是谁?”
“我是姜沧澜。”
“洛淙是谁?”
“他是踏雪剑灵转世。”
“你还在留念踏雪?你将洛淙当做踏雪的替身?”
“我自然想念踏雪。”
“姜沧澜,你不可能逃避这个话题。”
“剑灵转世,闻所未闻。他乃剑灵灵智转生,与常人转世投生本就不同,他的前尘尚未断绝。踏雪剑灵当年是替我入阵,我既见他,便不可放任不管。”
“那踏雪呢?你对踏雪,又有何感情?”
“踏雪是我本命剑,剑灵更是与我密不可分。我对剑灵,从未有过半分妄念!”
“那你为何对洛淙有着占有欲?不愿放他离开?”
“我……为什么?”
在不停的自问自答间,姜沧澜陷入了茫然。
他为什么不想放开洛淙?
为什么不想洛淙离开他?
因为……
因为……
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洛淙会和踏雪一样。
当年大战,他本想亲身入阵眼,在最后关头踏雪剑灵竟先他一步入了阵眼。情况危急,他虽有诸多不愿,但仍按照计划行事。
大阵的压力被踏雪剑灵扛了大半,他更是亲眼看着踏雪破碎。
这几乎成了他的心结。
他对踏雪,唯有满心亏欠。
他认为,踏雪剑灵是替他而死。
他当年活了下来,踏雪剑却碎了,剑灵更是消亡。
他一直在自责,认为是自己害了踏雪剑灵。
所以才会在见到洛淙时,失了冷静,失了稳重。
他,想要弥补。
所以不惜自己身体受伤,也要换洛淙平安长大。
踏雪碎裂的结局,让他一直在后怕,而这也让他害怕洛淙会消失。
唯有自己亲眼看着,这份害怕才会缓解。
也因洛淙今生经历,姜沧澜内心的另一股情绪也被引了出来。
担忧自己会拖累师门,担忧自己会被厌恶。
姜沧澜踏入仙途已有百年,泠水宗就是他的家。
他无法想象离开泠水宗的自己是怎么样的。
若是有朝一日,他成了宗门负累,他,会无家可归吗?
他在害怕。
他害怕自己会没有家。
积累多年的情绪仿佛决堤一般,泪水不受控地涌出,终是让他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沈清见异常的灵力波动渐渐平稳,这才放下了心。
问心劫,终于是破了。
沈清帮姜沧澜躺好,又给他盖上被子。
姜沧澜出了一头的汗,现下更是无半分力气。他嘴唇微动,声音却微不可闻:“劳师尊担忧。”
沈清捏了一个净尘决,帮姜沧澜清理了身体。
他摸了摸姜沧澜的头:“睡吧,师尊在。”
姜沧澜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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