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惊讶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发男子，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身份。
这估计就是林妙珠说的那个苏明。除此之外，秦渊想不到还能是谁。
苏明稳稳接住林妙珠之后，将她放在角落，拿起了她一直握着的长枪，漫步走到石窟中央。
秦渊这才发现，这柄长枪其实对林妙珠来说是有些长的，但对苏明来说，像是刚刚好......这是他的武器？
还不待他求证，苏明站在洞穴中央，抬起头扫视了一圈石窟，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他冷冽的眸子微动，道：“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上？”
周遭一片安静，刚才那些响动尽数消失。
他们都畏惧着苏明。
苏明身上妖气实在是太霸道，几乎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苏明懒散惯了，这会儿也不再多说什么，他随手挽出一个枪花，金色的术法随着刀剑耍出，数秒后，偌大的石窟发出了声声凄惨的尖叫。
等一切动静平息，石窟中除了飞扬的尘土，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泥像连挣扎的权力都没有。
随后，苏明走到秦渊面前，双手微张，秦渊疼了一路的左边仿佛被麻住了，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接下来一段路，劳烦你照顾一下我家姑娘了。”苏明笑着说，他看起来温柔极了，气质如水，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要不是他刚刚才单挑完一个石窟的怪物，秦渊绝对不会把眼前之人和域外土皇帝联系到一起。
“她都晕过去了，还能继续去皇陵？”秦渊本想道谢，却听苏明如此说，只好问。
苏明笑笑，“她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儿，不管多么难，都要坚持下去才对。”
他声音温柔极了，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极其冷漠，像是丝毫不在意林妙珠现在已经不省人事了。
“劳烦了。”苏明说完，又走向林妙珠，他单手将林妙珠轻轻抱起，另一只手拂过她的眸间，抽出了很多黑色的血。
再之后，林妙珠微微动了动手指，睁开了眼。
“师傅......”她有些诧异地喊了一声。
刚才迷离间，她仿若看到了苏明的身影，她还以为只是幻梦，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域外还有些事儿，我不能在这儿久留。”苏明说。
林妙珠神色一变，从他怀里跳下来，“是那个事儿吗？”
“嗯。”
“你真的决定了吗？”林妙珠有些犹豫地问。
“谈不上决定不决定，域外大多妖族，都是在我庇护之下的，若祭妖阵真成，我也要把能做的全部做了。”苏明说。
林妙珠点点头，看向苏明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悲怆，“我会竭尽所能。”
苏明笑了笑，“敬候佳音。”
言罢，他便化为一缕白烟，消失在了石窟之中。
-
林妙珠看了看自己手心，原本被划出一道大口子的手心已经光洁如初，大概是苏明帮她恢复的。
她握紧手心，捡起地上的长枪，转头看了一眼秦渊，“走。”
秦渊往前走了一步，问：“他就是苏明？”
“嗯。”
“他为何不陪着你走下去，这一路如此危险。”秦渊能看出他们两人关系匪浅。
“他自是有他要做的事儿。”林妙珠敷衍道。
秦渊压着嗓子，又问道：“你此去皇陵，真的只是为了救出林氏和萧家小姐？”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林妙珠估计有别的目的，她如此冷漠，断不会为了一个见都没见过的萧家小姐，和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便宜哥哥就冒这些险。
而苏贵妃口中提到过的苏明也出现在了这里，还和林妙珠一副关系匪浅的样子。
任谁都能猜到其中定有猫腻。
林妙珠扫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往前走。
秦渊却不依不饶，“那你觉得，你做的这事儿，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妙珠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你如此伪善，还关心起我到底是否做的好事？”
秦渊有些哑口无言，“我......并非伪善。”
林妙珠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他们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甚至能听到流水的声音。
林妙珠找了一番，终于在一个夹缝中找到了那条小溪所在的地方。
小溪的尽头，是一座黑木宫殿。
“那是皇陵？”林妙珠问了一句。
秦渊点头，“顺着河流往下走，就是皇陵所在的地方。”
林妙珠不疑有他，钻过夹缝就往宫殿走。
期间一路有了许多花草树木。
奇怪的是，这些花草树木，和当时在御花园里见过的一般无二。
它们或是张着嘴巴，或是长着眼睛，还有甚者挥舞着粘腻的触手，并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这可都是妖啊。”林妙珠轻笑一声，“你们皇帝自己说的要屠尽天下妖，却在皇陵饲养妖族？”
秦渊眨眨眼睛，也对眼前之景感到奇异。
他一般去皇陵走的是另外一条路，这里他从未来过，自然不知道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妖。
“你要不猜猜，你父皇还做了什么事儿？”林妙珠来了兴致，用手轻触其中一朵花，轻声说。
秦渊脚步一顿，面露疑惑，“你是知道什么吗？”
林妙珠不语，快步往前走着。
快要靠近殿门口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了：“皇帝手中的江山，是从前朝手中抢过来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夺了这江山是他该的，没什么好说的。我最多怨他太过嗜杀，没给前朝官宦一点活路，且，人人牵连九族。”
那是一段太过血腥的记忆，林妙珠还是官家小姐的时候，家里父亲只是尚书局一个小官，甚至都没上过几次朝。
即使这样，皇帝残杀前朝余孽的时候，还是把她爹爹算了进去。
那一夜的林府，尸体堆满了整个前厅，她被娘前安置在狗洞之中，躲过了一劫。
官兵撤出之时，丢了一个火把。
那火也邪性，几乎是立刻蔓延到整个林府。冲天的火焰映在林妙珠的眼帘里，她知道她从此以后就没有家里。
“后来，有一座山神庙，山神庙里供奉的只是一个尚且不知道存在与否的狐妖，守庙人更是一位眼瞎的凡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前朝余孽，估计是你那父皇手中的漏网之鱼。”
“不过她运气不好，能逃得过第一次，逃不过第二次。三年前，你父皇不知发了什么疯，要屠尽天下妖灵，就连一个只有凡人的山神庙，他也没有放过——”
也是一把邪性火，从山神庙前的树林开始烧，烧到山神庙之时，那瞎子才看到。
瞎子并非不懂法术，但他已年老，并且守庙人不能离开山神庙，所以他并不准备逃走。
他感受到灼人的热气越来越近，想到了自己收留的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她失去了家园父母，拼尽全力活到了现在，已是不易，如今若变成烈焰下的一捧灰，那就实在太苦了。
于是瞎子几乎是耗尽了毕生法术，给她造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水界，来抵御这邪性的火。
山神庙成了灰，灰烬之中坐着一个哭成泪人的小姑娘，那就是林妙珠。
水界已经消失，她双手被灼烧，流出溃烂的脓，双腿更是成了碳色。但她没死，她流着泪，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全靠死死咬着下唇，血肉模糊她都感知不到。
她盯着那些灰烬，不知道瞎子会是哪一粒尘埃。
她也不明白，自己一生所求，不过是安稳度日，甚至愿意一生呆在鸟不拉屎的山神庙中，为何还会如此坎坷？
林妙珠在灰烬中坐了整整三天三夜，即将耗尽心神而亡之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他只微微看了她一眼，有些嫌弃地开口，“你便是这山神庙唯一的遗孤？”
林妙珠闻言抬头，却又很快低下了头。
那会儿她死志已存，只愿也化身为山神庙的一捧灰烬，来年滋养这山林的小树与野花。
“啧——”来人轻叹一声，有些惋惜道，“那瞎子的魂灵缠了我三日，就是为了让我来见见你，如今见你也是一副不愿活的样子，可惜了那瞎子的好心。”
林妙珠这时才感觉自己四肢有了知觉，眼泪又从眼眶里喷涌而出，她手脚并爬地来到了苏明脚下，抬头对上他慈悲的目光，颤抖着双唇问：“他还说了什么......”
苏明只看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像是在回忆一般，道：“无非是让你好好活着，有朝一日，能看到世道清明，没有屠杀。”
从那一刻开始，林妙珠心中埋下复仇的种子。
她想要看到世道清明，想要看到嗜杀的人得到报应，想要为了护佑自己而死的人争一个公道！想要每一个化为灰烬的人，看到海晏河清的天下！
于是林妙珠抛弃了所有尊严，祈求苏明救救她。
回忆至此，林妙珠转头看了一眼秦渊的脸色，他脸色并不好看，甚至带上了几分不忍。
“那姑娘，如今如何呢？”他开口问，实则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林妙珠瞥了他一眼，笑道：“就如你想的那般，那姑娘，不是就站在你面前吗？”
“肃清前朝余孽......每一任皇帝都会这样做，至于屠尽妖族.....人与妖族本就势不两立......”他想到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心虚。
“好一个势不两立！”林妙珠双眼如同钩子一般死死盯着前方的大殿，“若真势不两立，皇帝怎么会在皇陵养上这么多妖族？”
“太子，你父皇，只会比你更加伪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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