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品澹泊公这样难得的荣耀，并没有引起朝野震动。众人心知肚明，小范大人治水有功不假，更重要的是陛下要给自己的儿子一个补偿。大皇子与二皇子早已封了亲王，与此相比，公爷爵位又算得了什么呢？说到底，这是陛下的家事。
仔细想想，或许今日一整场全是陛下的家事，轮不到臣子们多嘴。
在一片惊呼和赞叹中，小范大人平静地谢了恩，看起来并没有太多受宠若惊的喜悦。
朝会之后，他扭头就走，步履飞快，看也没看身后的洛九。这一次，是他先转身，这一次，他也不曾回头。
洛将军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两人各自离开后，磨磨唧唧停留在原地的文武百官才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议论。抛开民间八卦、爱恨情仇不谈，所有具备政治敏感性的朝臣都看得出来，这一场君臣博弈争的是权力，择的是立场，而洛将军，选择了陛下。
这是成熟政客经过思考后的站队，不再是年轻人闹别扭的赌气。这一场过后，范闲与洛九之间，真的回不到从前了。
人生就是如此，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挚友离心只需要一个契机。而范闲和洛九走散的岔口，被满殿朝臣所见证。
洛将军当夜宿在宫中。
“陛下，贺御史奉旨监看鉴查院，协提司行事，能不能请他先来协助臣？”红衣将军主动提议道，似乎对这道旨意格外积极上心。
庆帝岂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洛九这般提议，无非是护着范闲，可范闲为何执意拒不接旨，庆帝却摸不透。“这孩子反了天了，御史监察本是常理，他还真要抗旨不成？”
灯下的红衣人就叹了口气：“安之只是讨厌贺宗纬而已。”他把贺宗纬阿谀攀附、认范闲为干爹不成又追求其妹的劣迹，范闲对贺宗纬的种种看不上的吐槽跟皇帝念叨了一遍，把庆帝听得哭笑不得。
“仅为私心好恶，就敢当廷忤逆上意，吃了熊心豹子胆！”皇帝怒哼，将手中的淬火的箭簇敲得砰砰作响。
“陛下恩宠，安之才有这般底气。”洛九软声恭维一句，“不如就让贺御史在臣这边适应几个月，熟悉一下鉴查院的工作，也让安之有个转圜之期。”
——几个月后，贺宗纬做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
“准了。”皇帝无所谓地应了。削权鉴查院是长远之策，数月缓冲于大局无碍。他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调侃一句：“贺御史追求范家女，难道你不厌他？朕记得，洛卿也曾跟朕求娶赐婚吧？”这一次，庆帝语气松动，像是不再反感洛九与范家联姻。
红衣人的面色倏地白了。他没接这句调侃，慢慢跪了下去：“陛下！臣……配不上范家小姐！”
帝王愣住了。他低头扫过地上面带惶恐、唇色惨白的人，突然回想起去岁家宴上，洛九求娶范若若，信誓旦旦嗤笑靖王世子哪点比得上他时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从配得上，到配不上，不过一年。
皇帝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认识到，他毁了洛九。
他心头涌上一阵难以抑制的烦躁，猛地甩了甩衣袖：“朕并无他意。你退下吧。”
洛将军似是松了口气，起身退出了殿外。殿门关闭的刹那，一颗冷汗从他头上滑落——若今日带着赐婚旨意出宫，安之这妹控能把他活拆了！
第二天一早，小范大人在鉴查院摆开龙门阵，等着“欢迎”贺御史莅临指导。结果等半天不见人影，他让邓子越去查，才知道左都御史清晨就被洛提司请去了他那边，说是要潜心熟悉院务，近几个月都不会过来了。
范闲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冷哼一声，绷着脸给邓子越讲笑话：“有一天，陛下赐了一坨屎，不偏不倚正摆在我和洛九中间，洛大人生怕我闻不得臭气，自己抢着把屎吃了！”
邓子越：“……”这就是我大庆诗神的文采？
不过话糙理不糙，洛将军的回护之意和小范大人别扭的心疼，全隐含在短短几句话中。听完这个冷笑话，邓子越完全不担心小范大人和洛大人闹掰了。为了稳定军心，他将这件轶事在内部广而告之。
于是洛九随后从不同人的信中得知了此事，恶心到吃不下饭。
——虽然他欠安之良多，合该认罚。但是平心而论，安之这家伙难道就不欠一顿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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