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棠荔枝说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让柚子和秋月熙不用再陪着她。她打算这几天重新找房子,春节后就回报社上班。
二人看她的气色确实相比前几日有所好转,便打算先各回各家,休整一下,改天再来看她。
但是当柚子回到家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她差点被气到七窍流血灵魂升天。
柚子是摄影爱好者,家里收藏了不少经典相机,全部摆在客厅的透明玻璃柜里。而她一进家门就发现玻璃柜中的各式相机全被砸了,零零碎碎的镜头、机身散落一地,无一幸存。
这些设备加起来,少说有二十来万。
而除此之外,家里的其他摆设一切如常。很明显,匪徒就是冲着她最珍贵、最心爱的东西来的。
接着,她又发现玻璃柜旁边的地板上多了两个大塑料袋。
其中一个塑料袋的颜色是红的,另外一袋是白的。两袋塑料袋里分别装了大捆现金,粗略估计,红色塑料袋里大约有二十来万,和被损坏的相机等值;白色塑料袋中的现金则更多。
另外,塑料袋中分别装了两封信。红色的写明给柚子,白色的写明给陈淑娴 —— 也就是棠荔枝的外婆。
给陈淑娴的信中只有打印出的四个字 —— “一路走好”
给柚子的信中则是 —— “若报警,下一个就是秋月熙”
光天化日,杜永南竟然嚣张至此。
柚子带着这两大包东西,立刻返回小棠村,路上给秋月熙打电话,让她一起去小棠村汇合。
当棠荔枝听到柚子说完全部情况后,她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
是的,她感到自己无能为力。
先是外婆,然后是柚子,如果她还要继续调查下去,那么下一个就是秋月熙。
最折磨的不是报复到自己身上,而是一个一个最亲近的人受到牵连,而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伤。
警方已经查到,外婆溺水当天,温泉区有一个可疑男子,从棠荔枝和外婆进入园区开始就一直徘徊在她们周围。但他用的是假身份入住,所以找到他还需要时间。
柚子这单案件也是一样。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当天电梯和小区门口的监控都坏了,暂时还找不出可疑人员。
这几天,为了安全,舟舟在秋月熙身边寸步不离;而柚子暂时跟棠荔枝一起在小棠村住。
其实,当棠荔枝看到那两封一红一白信件的时候就知道,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不可能请一个保镖24小时保护她和她的朋友们。
她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弱小、无能。原来,她和她的父亲一样,根本对付不了关系网巨大的黑恶势力。
2018年春节后,棠荔枝销假回清辉上班。开工的这几日,她没有开展日常工作,而是像一个快要退休的老员工那样,一件件整理自己的物品、梳理过往的文章和作品、将所有的调查资料分类打包并建立目录。
直到元宵节后,她向舒宜正式提出了离职。
未来是打算继续做记者还是转行,她并没有想好。但是她知道,不管未来做什么,她现在必须尽快离开,才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临走的那天,她给老黎送了一盒他最爱的栀子花香味的凤凰单丛。老黎是她进入清辉后的第一位导师,也是她在报社的将近六年里给予她指导最多的前辈。
老黎曾经对她说,自己有望成为清辉第一位女社长的导师。这些年,她始终将这句话铭记于心,朝着目标迈进。
她是清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主任,如无意外,明年将成为最年轻的主任。
但是,命运弄人。
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更没有能力保护别人。
离职的审批流程很快,棠荔枝走得也很低调。
没有送别会,没有仪式,没有聚餐。
她只私下分别请老黎和舒宜吃了一顿饭。至于柚子、秋月熙和舟舟,他们四个是一辈子的朋友,同在花城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不必拘泥于这一时。
从清辉离开后,棠荔枝每天都在为外婆看墓地,根本没有去想以后工作的事。
不是她不想去打算,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或者说,她提不起精神去思考。
她每天逼自己吃饭、散步、睡觉、看电视……努力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她清楚,她的内心早已荒芜一片。
她失去了外婆、离开了清辉、拼尽全力让自己不再去想白屿。
如果说失去外婆是被坏人所害,那么在此局势下离开清辉就是一种必然。至于白屿,有缘无分罢了。
她不知该去如何面对他,更不知要与他如何一起走下去。
她把原本要在小年夜送给白屿的那条皮带藏在衣箱的最底。
说要拼命忘记,那只是自欺欺人。真正忘记一个人,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不论如何,她都要逼迫自己拼命忘记。
她绝不回头。
她想,他们原本就是不合适的人。
她费了太大力气去够到他的世界,而他,只要稍稍一转身,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把她遗忘在角落。
眼下,她最亲的人都离开了这个世界,现在又失去了工作,她感觉自己好像根本没有未来了。
他闪耀发光的世界,不是她这种一无所有的人应该去触碰的。
在为外婆找墓地的这几日,她时常感觉自己毫无力气。过去的她,每天斗志昂扬,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和希望;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身体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被抽干了。工作?赚钱?理想?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快乐起来。她只想每天躲在外婆的旧屋里,一天只吃一顿饭,其他时间就是看着老相册发呆或是睡觉。
她几乎不拉开窗帘,她想把自己裹在黑暗里,她想假装时光会永远停留在小棠村的这间旧屋中。
终于,她在花城北部的一处森林公园附近,为外婆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此处离父母的墓地不远,依山傍水,日后从市中心开车来探望也算方便。
她在墓地旁陪着外婆一待就是大半天。直到太阳快要下山,她才开车返回小棠村。
还不到六点钟,她已经躺在了床上。没有力气做饭,没有力气找工作,没有力气好好生活下去。
躺在床上,她听见门外有很多邻居从屋里出来看夕阳。有小孩的吵嚷、有狗叫、有做饭的烟火、有摊贩的叫卖……好不热闹。
但是她提不起任何兴趣。
外界的任何热闹都与她无关,她只想闭上眼睛回到梦境里,去见外婆、爸爸、妈妈……
在梦中,她听见外婆给她唱儿歌:“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瞓落床,听朝阿妈要赶插秧啰,阿爷睇牛佢上山岗喔,虾仔你快高长大喔,帮手阿爷去睇牛羊喔.......”
不知过了多久,她先是在梦里听见敲门声,接着渐渐醒过来才发现,哦,原来真的有人在楼下敲门。
是柚子、秋月熙和舟舟来了。
柚子知道她还没有吃晚饭,准确来说,是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好好吃过饭,所以说什么也要把她从床上给拉起来。
棠荔枝说,她没有力气,好困、好累。
但是柚子不依,拿出了不起来和我们一起出门吃饭就不让你睡觉的架势。
最后没办法,在柚子和秋月熙的强拉硬拽下,棠荔枝被强行塞上了舟舟的车。
舟舟始终相信,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顿。
四人来到了花湾壹号的米其林餐厅,舟舟点了一桌子大鱼大肉,又是帝王蟹又是澳洲大龙虾,说什么也得让棠荔枝开心起来。
棠荔枝不想让朋友失望。她不管自己有没有胃口,只是一味地往肚子里塞食物和酒。刚开始胃部还有些不适,但是塞了一阵之后发现已经没有感觉了,便更加疯狂地吞咽起来。
结局可想而知。
吃了还不到一半的进度,她就跑去卫生间大吐特吐。
柚子和秋月熙陪她去卫生间。三人从洗手间出来时,无意中发现隔壁包厢里竟然坐着杜永南。
除了杜端坐主位以外,桌上还有白鸢和白栩两人。杜永南红光满面,与白鸢和白栩谈笑风生。
一股恶气突然冲上棠荔枝的胸口,她真想直接冲进去用酒瓶子把杜的脑袋砸开花,幸好秋月熙及时拉住了她,柚子把浑身酒气的她一路拖回包厢。
“老天真是不长眼!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柚子一进包厢就大骂了起来。
棠荔枝不说话,伸手就灌自己白酒,比上半场喝得更凶了。
秋月熙对舟舟说:“刚才我们在隔壁包间碰见杜永南了,他跟白家的人在吃饭。”
舟舟很诧异:“跟白屿?”
秋月熙立马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棠荔枝。舟舟才反应过来自己嘴快提了不该提的人,立刻打嘴:“呸!肯定不能是他!是另外两个吧?”
“是白鸢和白栩。”柚子说。
“嗐,那就不奇怪了。”舟舟张罗大家继续吃菜,“飞墨集团快不行了,大厦将倾也。”
“不会吧?你从哪听说的?飞墨那么大的产业怎么会不行?”
舟舟摇了摇头:“来自金融业的可靠消息,我可没瞎说。其实你仔细分析一下就知道,飞墨集团的三驾马车里,飞墨游戏已经死了,飞墨影视这两年投的影视剧一直亏钱,目前就剩飞墨旅行苦苦支撑。话说那位,自从成立了短视频公司后,根本无暇兼顾飞墨的事,飞墨旅行基本上都是白栩在管。但他这种二世祖有什么能耐?所以说啊,现在的飞墨,快变成空架子咯。”
“那白鸢和白栩,和杜永南吃饭干什么?”柚子问。
棠荔枝手里攥着酒杯,轻声喃喃道:“杜坐主位,应该是白鸢和白栩想让他注资。”
秋月熙想了想,应道:“这说得通。白鸢和白栩跟杜又没仇,商人嘛,当然是以利为先。”
“哼,”棠荔枝冷笑了一下,颤抖着手嘟囔道,“以利为先……好一个以利为先……”
棠荔枝一会儿笑一会儿抖的非正常表现着实把其他三人吓到了。
“荔枝,你别太伤心了。人无百日红,别看杜永南今日风光无限,说不定哪天就有他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柚子夺下她手里的酒杯,“你不能再喝了。刚才吃的全吐了,再喝下去身体真要垮掉。”
“就是啊荔枝,你万不可让亲者痛、仇者快。外婆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开心、快乐,她如果看到你一直沉沦,她一定会伤心的……”说着说着,秋月熙也小声抽泣起来。
舟舟慌了神,他攒今天这顿饭本想是让大家开开心心的,怎么现在一个接一个的都哭了……
棠荔枝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叫来服务生:“给我再来一碗面,你们这里最好吃的面。”
三人看着棠荔枝一口接着一口把面全部吃下去,这应该是她这段日子以来吃得最认真的一次。
吃完后,她擦了擦嘴,对三人说:“你们今天带我来吃饭,是真来对了,让我看见了杜永南毫发无伤开开心心地坐在那里喝酒吃饭,而我却像蟑螂一样只知道躲在暗处逃避。今后,为了外婆,为了爸妈,为了我自己,我必须要振作起来。杜永南和陶庆松一天不倒,我棠荔枝绝不放弃!”
“好!荔枝,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我们永远都支持你!”柚子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她伸出右手,棠荔枝、秋月熙和舟舟的右手一个一个叠了上来。
“三 —— 二 —— 一,永不放弃,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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