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纳托利的心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无法让人听懂的呓语。
“阿纳托利。”薄棠试图将手指抽出来，但一有动作就被紧紧抓住。
那对淡紫色的眼睛倏地如蛇般冷冷地锁定了他。
“不许。”
心声非常坚定地传达了主人最真实的意志。
薄棠有些无奈，但看着雷达上往这边越来越接近的绿色光点，他不得不加大了催眠的力度。
“阿纳托利，我需要换一件作战服。”薄棠嗓音轻柔，略带沙哑，如同带着沙砾的蜜糖。
他腰侧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种诡异的恢复速度是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看见的，因此他需要换一件没有血迹的衣服。
“换……？”阿纳托利有些茫然地用心声问。
他的视野里世界还在颤动着，思维反应了很久才能理解话语中的意思。
半晌，他低下头，看见了薄棠腰上刺眼的红色。
“你，痛——”
“不痛。”薄棠注意到阿纳托利总算松开一只手朝破口处的血迹伸去，立刻紧紧捉住。
手心的温度是与他截然相反的炙热，像是握住了一团火，薄棠弯起一点嘴角，认真道：“不能碰我的血。”
见阿纳托利消化着这句话的意思，薄棠得以抽身回到自己的驾驶舱里快速换了套作战服，然后打开了防护装置。
这个装置一开启就意味着他放弃了比赛，不过好在这就是他要的。
薄棠舒了口气，还没检查小组频道里的消息，却见阿纳托利慢慢垂下了头。
接着——
“滴答”。
“滴答”。
一滴又一滴，狰狞的暗红色从几滴变成细细涓流，打湿了素白的机甲外壳，流下的痕迹张牙舞爪又触目惊心。
薄棠顾不得扑面而来的血香，疾步过去抬起阿纳托利的头，只见他双目紧闭，从口鼻处汩汩流出滚烫的血液。
“阿纳托利！”薄棠抬高了声音，将手指贴上他的皮肤，却无法再获得心声。
他陷入了无意识的昏迷。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一段记忆如呼啸而过的马车般从薄棠面前碾压而过。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怪异视野里，他看到了无数碎片场景。
他的视角忽然变得很低，剧烈颤动的视线中，看到了无力垂下的手指，打破的茶杯，干涸的血迹，和一具冷透的尸体。
尸体面容模糊得看不清，只有衣领处勉强能辨认出一片淡紫色绣样。
他听到有人打翻了什么，接着是惊恐的尖叫和无数脚步声。
那些声音尖刀一样搅动着薄棠的脑浆——或者是这记忆主人的脑浆，下一秒，不受控制的记忆读取结束。
薄棠从扭曲变形的世界里挣脱，眼前清晰地映出阿纳托利被血浸染的模样——那些血流已经在大片裸.露出的皮肤上爬出惊心动魄的痕迹，像张诡异的网，往外挥发着这具身体的生命力。
“阿纳托利。”薄棠叫着他的名字，伸手为他擦去脸侧的血迹。
精神力飓风破坏过的密林区内，无数残骸和各种碎片散落一地，只有白色机甲跪立的一小块地方干干净净，像是暴风眼中心。
在这片异常干净的空地上，一黑一白两具巨大的机甲一躺一跪。
已失去精神力链接的白色机甲上，一个黑发如瀑布般披散，眉目如黑夜浓烈的修长人影半托着苍白俊美的男人，垂落的银色发丝从指尖流下。他惨白的指尖拂过男人溢出暗血的口鼻，将那些不详的血色尽数擦去。
似乎听见声音，黑发人影抬起眼，眸中暗色如幻觉般一闪而过。
——当得知消息的执法官们带着一堆不请自来的直播镜头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弹幕炸了，无数问号刷满了直播间。
『……什么？！老婆没死！』
『为什么是疯蛇在吐血？？老婆做了什么竟然能打败疯蛇？』
『这是AI做的视频吗，为什么黑屏之后我看到老婆抱着吐血的疯蛇，老婆还在为疯蛇擦血？』
『没有水印，是真直播，不是AI。』
『卧槽卧槽卧槽，我……我本来想刷问号的，但是，就是，那个，这个画面还挺……好看的，这是可以说的吗（逃走）』
『虽然我想说吃点好的吧你，但是……』
『去除疯蛇的属性的话，这画面确实很好看。』
『老婆刚才眼睛是不是红了，他不会在哭吧，执法官赶紧去送温暖啊！可恶，让老婆哭这种事我做不到！』
『喂喂，没人关心疯蛇死活吗，他还在吐血哎。』
『人道主义是对人用的，不是对人渣，望周知。』
『但是疯蛇这不是没伤害这beta吗，这个beta身上的都是疯蛇的血啊。』
『……草。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疯蛇竟然忍住了没动手？这真是疯蛇吗？』
『你看一眼周围跟巨型除草机推过的密林区再说话呢？他俩脚边还躺着根直径两米的树呢，谁能用精神力拦腰拔起这么大一棵树？』
『……』
弹幕陷入了集体沉默。
眼前的景象和以前在新闻上见到的疯蛇不能说有所出入，只能说大相径庭。
破坏力还是可见一斑的，但是这个疯的程度就大打折扣了。
不是说这家伙疯起来连杀十几个omega吗，怎么这么大的beta还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弹幕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执法官们终于回过神来，全体戒备着上前。
“那边的公民，放下你和嫌疑犯的武器，举起双手等待我们靠近。”领头人厉声道。
薄棠瞥了他一眼，解下自己和薄棠的粒子槍扔到他们面前。
十几台机甲这才落地，执法官们全副武装地从驾驶舱中出来。
薄棠没工夫和他们周旋，开门见山道：“阿纳托利没有伤害我，他给自己注射了三管抑制剂之后变成了现在这样，现在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要带走他之前，让医疗小组过来先给他检查。”
领头人神色一凛，招呼队员上前。
一名队员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持一个器械上前检测生命体征，确认那个疯子确实失去意识后，这才猛地放松脊背：“队长，没问题！”
领头人左手一挥，医疗小组迅速上前，将阿纳托利小心翼翼地抬上简易医疗舱。
『检测当前生命体已进入深度昏迷，脑域处有持续出血点，疑似与血液中高浓度特殊药剂相关。』医疗舱很快吐出一行报告。
医疗组的队长起身道：“普鲁特队长，情况紧急，我们要尽快带他去——”
“我知道。”被称作普鲁特的男人在医疗组区确认情况时接了个通讯，此刻抬手打断他，招手示意他尽快将人抬上悬浮车，“去贝隆国王医院。”
“什么？”医疗组长睁大了眼，“可我们是圣丹心医院的！”
“别废话，上头交待的就去做。”普鲁特朝那个一直很镇定的beta扫了一眼，食指点了点：“你也一起去。”
薄棠站起身，没说什么，缓缓跟在医疗舱身后。
手腕上的光脑还在滴滴作响，薄棠抬起来扫了眼消息，全是问他现在情况如何的人。
早在他来找阿纳托利之前，他就给队友们制定了详细的攻破计划，大卫和沙卡执行得很顺利。刚想给薄棠发消息嘚瑟，就见到威科跑过来说禁止他们往密林区靠近。
他们看见了密林深处忽然出现的巨大飓风，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拔地而起，但薄棠催眠威科时没有让他透露阿纳托利在这里的消息，所以他们现在还只是在问薄棠怎么还没有下一步指示。
薄棠简短回复：『没事，我触发防护装置，淘汰了。你们继续比吧，按照我之前给的方案就行。』
小组频道被问号和感叹号刷屏，薄棠无心说太多，直接关闭了频道。
等他登上医疗舱所在的悬浮车，脱离贝大的校区范围后，他的参赛身份便自动取消。
医疗组的成员出勤时就知道这次任务对象是大名鼎鼎的疯蛇，本以为是去处理凶案现场的，没想到现场血流了不少，却都不是受害者的。
众人都好奇得不得了，但看到薄棠那张冷淡的脸又莫名提不起勇气。
明明那人也没有横眉冷对，甚至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何散发的气息却无比冰冷。
在安静的氛围中，悬浮车驶入了贝隆国王医院的专属通道。
车门一打开，立刻有一队白大褂急匆匆地从医疗组里接过手，快步推着医疗舱往手术室里走。
薄棠目送医疗舱远去，眸色深深。
身侧，一名长相严肃的中年人走上前来，客气道：“听说你是这次的受害者？”
薄棠偏头和他对视：“阿纳托利没有伤害我。”
中年人眯起眼审视他一番，从外表看这个beta确实没有受伤的迹象，这才道：“好吧，我是来找你了解情况的，你叫我余主任就好。”
“我叫薄棠。”
余主任打量了他一眼，“你能在一个S级alpha发疯的状态下毫发无损，运气不错啊。”
嘴里说着，眼神却像手术刀般直直刺入薄棠的双眼，似乎在探究这是巧合还是什么。
薄棠仿若未觉：“我在机甲实训里也曾甩开阿纳托利，您不觉得这更像是实力么。”
他勾起嘴角，和余主任毫不遮掩地对视。
余主任微微挑眉，收回目光：“是这样啊。那我能否问问，你知不知道瓦涅里是为何才会突然发疯？”
知晓他被带来这里的目的，薄棠从背包里掏出一颗外表有些干裂的毒腺，道：“我的一名……同学，因为误会，向阿纳托利投掷了未经稀释的水蛉虫毒腺。”
“什么？！”余主任有些失态地高声叫了起来，在医院空旷安静的走廊里格外突兀。
他猛地住了嘴，脸色阴沉：“胡闹！他完全无法接受任何信息素，无论是天然的还是仿制的，都会让他——”
望着忽然收声的余主任，薄棠心道果然，面上道：“您不用避讳我，阿纳托利曾和我说过这件事。”
余主任面色缓和了许多：“那么之后呢，他是怎么平静下来的？”
“我将阿纳托利引到了水蛉虫聚集地附近，拔了解药给他吃下。”那段时间没有直播镜头，也没有其他监控设备，薄棠谨慎地对当时的场景进行了小小的改编，“阿纳托利似乎恢复了短暂的思维能力，在颈环坏掉之后给自己注射了三管抑制剂。之后……他就陷入了昏迷。”
余主任眉头紧锁：“嘶……也说得通……三管，三管也太冒险了，这家伙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薄棠清晰地听到了余主任的自言自语，不禁蜷了蜷手指：“他打了三管下去，会怎么样？”
“他……”余主任犹豫片刻，见薄棠不像是厌恶阿纳托利的样子，缓缓道：“这种抑制剂是高浓缩特制版，效果强劲。他在特殊情况下用这么多虽然也很合理，但过分压制就像往热油里倒冷水，迟早会炸。再加上他一直有滥用抑制剂的病史，现在不过是数症并发而已。”
“瓦涅里既然在那种状态下都不愿意伤害你，你和他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在他的家人过来之前，麻烦你先待在这里方便我们找你了解情况。”
“……好。”薄棠心情微妙地答应了。
薄棠：其实我们只认识了一个月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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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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