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利文和伊曼守在陨矿中心点,正戒备着,腕上光脑传出私人通讯请求,他微愣住。
比赛中光脑无法接入正常通讯录,只能内线交流。
能在这个时候打私人通讯,要么是军部有事,要么就是和他那表外甥有关。
不管哪种都是头等大事,苏利文神色一凛,朝伊曼示意后走到一边开启声音屏蔽,接通了通讯。
『苏利文,你认识一个叫薄棠的么?』
苏利文一愣,没想到余尽打来第一句话是问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斟酌着回道:“认识,贝大的新生,怎么了?”
余尽瞥了眼等候区的监控里,端坐在长椅上的人影,道:“他跟瓦涅里关系怎么样?我听说他们是至交好友?”
他问这话是存了试探心思的,这个叫薄棠的若真是那小子的好朋友,不可能这么寂寂无名。再加上瓦涅里一个S级alpha横着进来,这个beta反而竖着进来,就更可疑。
通讯那头,苏利文停了好几秒才道:『他们是室友,至于关系好到什么程度……你难倒我了。』
他还没神通广大到对外甥的人际关系了如指掌。
室友?
余尽愣住,又想,能顶着阿纳托利·瓦涅里的“鼎鼎大名”做这么久室友,那估计关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还真是朋友?
监控画面里,黑发beta似乎等得有些无聊,随手从背包里掏出本纸质书看了起来。
这年代还有人看纸质书?奇怪的beta。
苏利文的声音打断余尽的思绪:『你打给我只是为了这个?』
“不,我是通知你,你外甥半小时前精神力暴乱了,现在在医疗舱里生死未卜。”余尽道。
『……』苏利文沉默片刻,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度,『你要死啊,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他怎么了?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受害?』
他那边传来什么东西被打坏的噪音,伴随着苏利文暴躁的怒吼:『草,我就说林区哪来的飓风!』
余尽听他骂了几句,通讯的声音远去又靠近,这次苏利文听起来冷静了一点:『我现在没法脱身,你联系亚历克公爵了没有?』
余尽瞥了眼光脑里的某个通话框,道:“联系了,那位公爵大人只给我甩了个授权委托书,让院方全权负责他的手术和后续医疗。”
他撇了撇嘴:“听着像是在宠物店寄养野性难驯的宠物。”
『……』
余尽又听到了那边一连串需要消音的脏话,把光脑拿远了点,开口打断他:“暂时不用担心,你外甥的朋友在这。他在瓦涅里病发的时候做过及时干预,现在瓦涅里的情况比较稳定。”
『谁?』苏利文一下子噎住了,好几秒才转过弯,『……所以你才问我认不认识薄棠?他在阿纳托利身边?』
“怎么,他还有几个好朋友?”余尽准备挂断了,又被苏利文连声阻止。
『等等,等等!你把通讯拿过去给薄棠,我跟他说两句。』
等候区里,薄棠安静地翻着书,偶尔抬头看一眼手术室。
里面十几个白大褂人影攒动,还有数个医疗机器人在其中穿梭,看着不像是手术,倒像是在做什么大工程。
载着阿纳托利的医疗舱敞着半个口,但角度不对,又有许多影子挡着,薄棠看不见里面具体什么样,只能看到几十根管子从舱内延伸出去,连在十几台机器上。
红色的液体从管道中流出,数根透明的液体顺着管道输入,机器上各色指示灯灭了又亮。隔着一道门,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像支彩色默片。
薄棠看了一会,慢慢垂下眼帘盯着书上的字。
“小同学。”余主任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薄棠抬头,见余主任解下光脑递给他:“苏利文要和你说话。”
薄棠道了声好,接过他的光脑。
『薄棠,你现在情况怎么样,有受伤吗?』苏利文选了个不那么容易引起抵触的开场,听到对面薄棠声音平稳说没受伤,听着中气还可以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道:『是这样,小托利亚——咳,阿纳托利的直系亲属暂时无法到场。我可以做决定,但我现在抽不开身过去看他,你……毕竟是医学系学生,可以帮忙在那边照看一下么?』
他补充道:『只是照看,给我回复一下他的情况就好,不需要你亲自护理,之后我会找你谈报酬。』
薄棠同样平稳地回道:“好。”
『好好好,那我加一下你的通讯号。』
余尽很有分寸地在远一些的地方等着,见那个beta全程表情平静地说了几句,然后过来还了光脑:“余主任,在学长醒来之前我会一直待在这里。”
“行。对了,过会有执法官过来问你具体情况,他们人来了就带他们去隔壁的会议室。”余尽叮嘱几句,转身进了手术室外的准备室。
*
阿纳托利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直处在某种被撕裂又强行缝合的诡异状态,他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却像有一堆无法理解的色块在深深浅浅跳动,让他晕眩不已。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自己醒着或是沉睡,只有不变的痛觉陪伴着他,这种恒定的状态反而给了他一种稳定感。
浮浮沉沉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意识忽然被一根丝线牵动,他有一瞬间感觉到了躯壳的存在。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似乎记起了一些东西。
比如曾贴在自己面颊上的温度,比如……一对红色的眼睛。
似乎曾有那么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明明是炽热的颜色,拥有它们的主人却有着那样截然相反的体温。
是谁?
他应该记得的,因为是很好听的名字……
医疗舱内,阿纳托利的手指突兀地蜷缩了一下。
薄棠坐在病房的单人沙发里,伴随着仪器频率稳定的提示音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陪护这段时间,他已习惯这种吵闹的安静。
直到那些提示音忽然变了个调,频率急促起来,薄棠从书页后抬起眼,看见了医疗舱里的人颤动的手指,微微一顿。
透明舱盖下,年轻的alpha闭着双眼,失去常年冷硬表情的脸只有在此刻才能看出几分还未消失的,属于少年人的骨相。
其实也才21岁啊,薄棠这么想着。
接着那苍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颤抖几下,倏地睁开了那双水晶般的眼睛。
像是丝毫没受伤势影响似的,猛地坐了起来。
为了吸收修复液,他现在只穿着一条宽松的平角裤。没了布料的遮挡,此刻阿纳托利浑身肌肉线条纤毫毕现。随着他戒备的动作,血管凸起充血的弧度,苍白的肌肉块收缩起伏,淡绿色的修复液露珠似地成串从那些伤疤纵横的皮肤表面滑落。
从平直的肩背到纹理分明的腹肌,露珠丝滑地奔跑着,直到顺着下腹部那道深壑样的人鱼线滑入更深处,没入布料。
阿纳托利一时之间还有些混乱,分不清面前的房间是什么地方,本能地想要巡视这片不属于自己的领地。
他眸子眯起——
“学长。”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阿纳托利瞬间警觉,双眼锐利地锁定声音的来源。
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坐在白色沙发上的黑发beta漫不经心地捏着书页,盯着他缓缓眨了下眼,眸色幽黑如夜。
薄棠?
“我现在,是不是该回避一下?”薄棠慢吞吞地说。
阿纳托利愣神了两秒,猛地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几乎未着寸缕的样子,眉头的折痕差点能夹死一只蚊子。
“我……”
“给你三分钟哦。”薄棠将单人沙发转过身去,慢条斯理地开口,“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话说那么说,语气里却满满是调笑。
很冒犯的调调,被薄棠不疾不徐地说出来,却莫名的并不惹人生气。
阿纳托利:“……”
总感觉他醒来之后不应该是这个开头。
他抿了下唇,迈着修长结实的长腿走下医疗舱,修复液淅淅沥沥在地毯上淋出一小滩湿痕。阿纳托利走进配套的盥洗室简单冲了下,套上病号服走了出来。
薄棠不知何时已经又转了回来,书本合上放在膝头,一手托着腮看过来。
阿纳托利在冲洗的时候简单理清了现在的情况,他只记得自己陷入疯狂前的一点点记忆。既然薄棠好端端地坐在这里,那说明自己发疯时应该很快被控制住了。
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阿纳托利一时没想通关节,问:“是你送我来的还是苏利文?”
薄棠换了只手托腮:“当然是我,苏利文教官在好好做他的邪恶势力呢,剩下的人里除了我,还有谁能在学长的追击下活这么久呢?”
看阿纳托利这样子,应该是不记得精神力暴乱期间的事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解释自己眼睛的异状了。
薄棠微微垂了下眼帘,又听阿纳托利皱眉问:“我睡了多久?”
“放心,明天开庭,你醒的时间刚刚好。”
阿纳托利想说什么,鼻腔却一热,熟悉的液体滑落感传来,刚换好的病号服上转瞬又被染上血色。
浓重的铁锈味席卷鼻端,薄棠眸色深了些许,搭在膝头的手指蜷缩成拳。
阿纳托利没什么表情地抹去脸上的液体,像是不甚在意,或者说习以为常。
病号服的袖子不那么贴身,他手臂抬起时便露出下面未经遮挡的一道伤疤。几乎纵贯整条桡骨和尺骨之间,歪歪扭扭像条蜈蚣,伤口周围的肉还残留着不平滑的起伏。
alpha虽然都是皮糙肉厚的战争机器,但恢复力并不像血族那样变态,那道伤口看伤疤的颜色应当是有年头了,既然至今都还残存痕迹,说明造成这伤痕时伤口比现在要恐怖百倍。
是谁,对年轻的阿纳托利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伤口?
疤痕只是一闪而过,阿纳托利随手在医疗舱里找到一管鼻喷,熟练地喷了喷之后才意识到还有个beta在场,动作一顿。
“抱歉,如果吓到你了——”
“那我会索要精神损失费的。”薄棠勾唇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平摊着。
阿纳托利经常见他戴着手套,却不知他被遮挡的手这样骨肉匀停,掌根处还有一颗几乎看不清的红痣。
鲜明又赤红的一个点,在那段白得如同瓷胎的手腕上,像是谁用钢笔随手在那点了一下。小小的,幽幽地藏在那个随时会被挡住的地方,只有在主人不设防地露出弱点时才会出现。
阿纳托利喉结微动。
简单化解了气氛的尴尬,薄棠收回手,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么?”
脑域的疼痛从他分化后就没有停止过,不过阿纳托利没打算解释,点点头道:“恢复正常了。”
看薄棠眼中明显半信半疑的神色,阿纳托利顿了顿,问:“我……失控期间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啊,”薄棠半真半假地说着,“我把你引到水蛉虫聚集地吃下解药,然后你就强撑着给自己打了三管抑制剂,接着就昏倒了。”
“浑身是血,真是吓人呢。”
薄棠被执法官们审问了12个小时,先是让他正着说,接着让他倒叙。见他话里毫无破绽,又换了波人,抽几个时间点随机询问。
见薄棠每次回答都没有纰漏,只有某些细节在多次询问后表示记不清楚,完全不像个精心编织的谎话,执法官们这才停止审问。
薄棠将故事颠来倒去说了这么多遍,此刻在阿纳托利面前已经是手到擒来,表情真得不能再真。
阿纳托利知道自己那时候的样子绝对和正常搭不上边,即使薄棠不是那种柔弱的beta,但一个只是来求学的学生遇上自己这样的疯子,肯定是会害怕的。
他手指蜷了下:“抱歉,我毁了你应得的奖励。”
见薄棠面露不解,阿纳托利没有多说。
汇演本来只是表演赛,本不该有奖金的,是他让苏利文去找了校方以私人名义赞助了前三名的奖金。
他确信薄棠可以拿到名次,却没想到毁于一场意外。
薄棠见他没解释,沉吟片刻,起身道:“我该离开了,苏利文教官等会儿会过来找你商量庭审的事。”
阿纳托利醒来后,他的存在就变得尴尬起来。
苏利文脱口而出“小托利亚”,听着是长辈的口吻,想来是阿纳托利的亲人,自己这个虚假的“好友”不适合待在这里。更何况,有他在场,他们也许不太好讨论一些事。
还不如自觉一些,他也该回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阿纳托利没有理由留下他,按捺住心底的一丝烦躁,道:“好。”
薄棠带着自己的东西出了病房,下电梯时差点迎面撞到一个瘦削的漂亮男孩。
薄棠反应极快地闪身让开,扶了对方一把,闻到了对方身上浅淡的小苍兰气味。
似乎是名omega。
男孩衣着华贵,脸上神思不属,差点撞到薄棠身上时惊呼了一声,被薄棠扶稳后,他才回过神。
抬头勉强道:“谢谢。”
薄棠弯起嘴角:“要小心啊。”
男孩看清他的面容,脸上飞快地红了一小片:“哦、哦,好。”慌里慌张地按了电梯楼层。
薄棠没在意,走了出去。
电梯停在了29层,男孩小跑来到病房前,急切地推开房门。
阿纳托利正给自己抽血,听见动静冷冷瞥来。
“阿纳托利!”男孩瞬间红了眼圈,“你要帮帮我!沙拉曼德失控了,就像你那时候一样,求你——”
“离我远点,约书亚。”阿纳托利站起身朝后退去,眼底泛起一丝不详的红色。
约书亚一愣,赶紧往身上喷了信息素消除喷雾,又将阻隔贴按紧了些,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来得有点急,忘记了你不能……”
见阿纳托利还是一副警惕冷酷的样子,约书亚眼眶酸胀,忍不住掉了泪:“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对,但是我不能看着沙拉曼德就这样成为一个废人,求求你……”
他哭道:“就当是看在我们曾经的婚约的份上。”
防止被骂,先说一声没有三角恋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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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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