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宫女们的身影越来越近，萧长宁被簇拥在中间，坐在四人抬的鸾轿上。
鸾轿进了长宁宫，萧长宁缓缓走进内殿。
宫女们各归其位，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像雕像一样僵硬，整座宫殿陷入诡异的寂静。
小叶呆呆的杵在这堆宫女中间，偶尔转动的眼珠，将她和其他宫女区分开来。
夜色越来越深，小叶进了内殿换班，外面就只剩下他们三个活人。
“她今晚会来吗？”秦筝压低了声音。
“不知道。”沐槿的视线落在宫殿的屋顶上，一轮明月挂上屋顶，慢慢地越爬越高。
秦筝的声音响在耳边：“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她的执念是什么，真的是找萧长宁报仇吗？”
“她为什么无法靠近萧长宁？”沐槿转回视线，看向前方虚掩的房门，“克制她的是什么？”
“还有什么东西能克制域主？”沐槿陷入沉思。
“是龙气。”凌昊宇走了过来，他绕着院子检查了一圈，走回沐槿身边坐下。
“这里只是个破损的小世界，小世界也有龙气吗？”沐槿低声道。
凌昊宇的声音很轻，他侧头看向沐槿：“沐槿，艾家庄园就有神龙，这个世界也有龙气。”
“来的那天，我就感受到了。”他缓缓道，“龙气是末日前残留的力量，就在宫墙里。”
沐槿对上他的视线：“你去过很多世界吗？”
“嗯。”凌昊宇移开视线，“你离开后，我去过很多世界。”
“找到你了，以后就都是有我们的世界。”他的语气变的轻快起来。
“嗯。”一股热意爬上脸颊，沐槿有些不自然地身体后仰，后背贴到了墙壁上。
一丝凉意袭来，让她的思绪重新平静下来。
月亮已经爬到了正空，对面的寝殿熄了灯，只在殿前的房梁上留了两盏红色灯笼，灯光昏暗，火光轻微晃动，在院前投下一圈圈的红晕。
“沙沙沙”风声响起，院子里的光圈开始剧烈抖动。
众人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趴在沐槿腿上的小黑“唰”的支起耳朵，四条腿扑通到地上，拱起脊背。
三人慢慢站起来，直视着前方。
晕红的地面上浮现一层黑色，黑色向四周弥漫，慢慢铺满整座院子。
夜空中飘来大片的乌云，将月亮遮去大半，天地间骤然失色。
一抹血红攀上屋顶，血色迅速扩散，沿着屋檐向下流淌。
就在这片血红里，一只惨白的手掌陡然按上屋脊，五指纤细，指端嘀哒哒的往外渗血。
紧接着是猩红的眼，和血色融为一体的红衣。
沐槿拽紧了手心，意识抽出体外，慢慢向屋顶探去。
一股战栗感骤然袭来，意识唰地被弹回，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冲撞力直击向她的面部，将她撞开了数丈远。
“沐槿！”凌昊宇冲过来拉住了她。
沐槿重新稳住平衡，她面色难看：“她不是之前那个张如嫣。”
“她又变强了，比昨晚更强！”秦筝走过来，三人靠在一起，直退到墙边。
“一起打她的头，黑发后面。”沐槿沉思道。
“好！”
三人凝神盯向房顶的女鬼。
“呜呜呜”，低频的声音冲击着他们的耳膜。
“行动！”
三股意识拧在一起，猛地向前刺去。
“啊！”女鬼发出一声惨叫，血色迅速回缩，将女鬼包裹成一团。
不等三人松一口气，地上的黑影却陡然扩大，一大块黑影拔地而起，化成三根长剑，急刺而来。
“咚！”意识气团和黑剑相撞，发出金属脆响，巨大的冲击力把三人的队形冲散。
三人迅速汇合，意识绞住黑剑，猛地一拉，“刺啦”，黑剑碎成数段，化成黑烟消散在空气里。
“呼呲呼呲......”
剧烈的吐气声响在耳边。
地上的黑影空了一块，又重新合拢。
沐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紧握拳。
忽然，一声尖利的“喵呜”声响起。
沐槿猛地抬头，视线对上两粒琥珀色的眼睛。
是小黑，它被女鬼的头发裹住，叫声越来越凄厉。
数根意识丝线从额间射出，直冲黑猫而去，“嗖嗖”，黑发被斩开，小黑“砰”一声落在地上。
“喵嗷！”小黑弹跳而起，顺着廊柱嗖地窜上房顶，小小的身子快如闪电，一爪子薅到女鬼头上。
它的动作太快，快到沐槿还没来得及阻止，黑猫已经和女鬼纠缠在了一起。
“嗷呜！”小黑双爪狂刨。
这边的三人不敢松懈，补上进攻。
女鬼的身影时进时退，却始终不离屋顶的范围。
意识过度消耗，身体慢慢疲惫，三人靠在一起往后退。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会被耗死。”
“喵！”屋顶的小黑正咕噜噜的往下滚。
沐槿心一横，一手攀住在空中飞舞的头发，借力往上爬。
“沐槿！”凌昊宇声音急切。
夜空陡然大量，白色的丝线层层飞向屋顶。
沐槿没有回头，她的手够到了屋檐，双手施力，猛地爬上屋顶。
小黑滚到她的脚步，腾的弹起来，继续张牙舞爪要往前扑。
“小黑，你先闪开！”
沐槿站起身，眼前的视野完全被红色占据。
黑发和银色缠绕在一起，阴冷的气息笼罩在头顶，沐槿的双脚紧紧扎在原地，从腰间扒出一把短剑。
“咿啊！”一声拉长的尖叫响在耳边。
沐槿握住剑柄，快步冲上去，一剑往前刺去。
“沙沙沙”，黑发齐齐往后飞，女鬼露出了脸庞，露出了完整的眼眸，那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像嗜血的猛兽。
红色的血液从眼眶里滴落，血红色的瞳孔陡然放大。
短剑挨到了实体，不过一瞬间，实体猛地消散，红烟覆盖整个屋顶，缓缓融进空气里。
夜空重新变的宁静，月光大亮，铺满了院子。
三人筋疲力尽，重新坐在院前的廊下。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远远响起了打更声，那声音抑扬顿挫，传的很远，一直伴着他们走回后罩房。
第二天没有宫女回来，小叶也没有回来，长宁宫的后罩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和一只猫。
夜色重新来临，他们没有再回前院，然而当月光爬上屋脊的时候，空气中再次响起“呜呜呜”的低沉的哭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近到仿佛响在耳边。
“哐哐哐”，一阵狂风袭来，后罩房的低矮屋门被砸开，院子里的树“哗啦啦”剧响。
沐槿看向院子，那棵大树的枝干上慢慢浸出了血水。
歪扭的刻字被染成血淋淋的红色。
“宁嫣”
一道亮光在脑中炸开，沐槿瞳孔微缩。
“萧长宁，张如嫣。”她轻声道。
“什么？”凌昊宇侧过头。
“张如嫣，被萧长宁带出掖庭，她在这里长大，她是爱着萧长宁的，她真的是来报仇的吗？”沐槿低声自语，仿佛被拉入了巨大的迷障。
“赫赫赫！”大树下出现一道红影。
黑发像蛇一样在小院里爬行，红衣被大风吹的鼓起，沐槿看到了她的双腿，没有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沐槿微眯起眼，拔出短剑，速度陡然加快，瞬间冲到女鬼面前。
另一道身影从斜刺里冲来，挡在了她身前。
短剑的去势已成，“噗呲！”剑卡在胸骨间。
沐槿的瞳孔猛地放大：“小叶！”
小叶脸上惨白，血丝从嘴角渗出，滴在了剑上。
“滴答滴答......”
“不要杀她，求你......”小叶的声音越来越弱。
粉色的宫装被浸红，和女鬼的红衣交织在一起，再难分彼此。
“啊啊啊！”红衣女鬼的身影剧烈颤抖，骨头缝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小叶闭上了眼，身体向后倒去。
“噗！”沐槿拔出短剑，血溅了她满脸。
银色的丝线从她的身后飞出，将面前的女鬼缚住。
凛昊宇从后面跑上来，拉起了沐槿。
女鬼被捆成了白茧，不断发出“赫赫赫”的声音。
“她到底是谁？”沐槿声音发沉。
“不管你是谁，对不起，你必须死！”
沐槿举起剑，猛地向下刺去，红影慢慢溃散，丝丝缕缕的向四周弥漫，蓬勃的力量涌入她的身体。
忽然间，那股力量陡然消散，从她的身体里猛地抽离。
沐槿跌坐在地上，抬头看向前方，意识穿过层层宫殿，直冲向前院。
萧长宁迈出宫门，朝这边奔跑，身影在夜色中拉出光影。
她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她跨进后院，扑到树下。
她张开双臂，去揽消散的红影，红影从她的指尖消散，她神情悲痛，泪水一串串往下滑落：“嫣嫣，对不起，是我错了，是宁宁错了，对不起......”
沐槿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拼凑出了两人的关系。
幼时的玩伴，跨越阶级的闺蜜，狗血的搅局的男人。
“轰隆隆！”
远处的宫墙在慢慢坍塌，从最外围开始。
萧长宁还在痛哭，三人慢慢聚在一起，沐槿的手被握住，她转过头，凌昊宇拉着她，两人视线相对，沐槿看到了他的坚决。
她张开嘴轻声道：“我们还会再见。”
“喵呜~”小黑挤进两人中间。
宫墙越来越小，长宁宫成了这个世界的中心。
三人坐在台阶上，还有恢复平静的萧长宁，他们齐齐抬头看天。
天上的那轮月亮在抖，似乎就要掉下来。
“我也会消失吧。”萧长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想起来了，这里不是我的世界，我应该已经死了。”
“也许吧，我们都已经死了。”秦筝回应了她，“能跟我们讲讲你和张如嫣的故事吗。”
长宁王垂眸，嘴边露出一丝浅笑：“她曾经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是最亲密的伙伴。”
长宁王从两人的初识开始讲起，确实是个很动人的故事。
萧长宁和张如嫣初识的时候五岁，那时候女皇还不是皇后，只是一个落魄小官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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