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真的会变么?
我总是想起那句话。
一枚叶子掉进水里,激起细碎的涟漪,不断旋转盘旋,又沉在水底,越沉越重。
其实他早就变了吧?
只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
夜晚,我召唤了时雨。
夜很静。
风吹动窗帘,像某种柔软的爪子轻轻拍着玻璃,我点了一盏灯。
水面涟漪一圈圈散开。
像某扇门被推开。
空气骤然沉了一下——
他来了。
时雨立在窗边,看起来很疲倦。
他似乎也不好,和我一样。
他看着我,一瞬间像是想要说很多话,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先开口:“这些天……你怎么样?”
他轻轻点头:“你呢?”
“我不太好。”
我深吸一口气,“我外婆去世了。”
时雨的身体顿了下。
他迈了一步,像是想拥抱我,可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
只是一点点。
但足以让他停住。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们沉默着,小声聊了些有的没的。
天气、街区、他最近的状态。每一句都像是隔着玻璃说出来的。
终于,他看着我:“若溪,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攥紧衣角,指尖冰凉:“你知道吗?我总是想起那个女生……她最后看我的表情。”
时雨神情微微一滞。
“那个女生最后看我的眼神……”我声音低得快消失了,“我一看就知道,她下不了手。”
他皱眉:“谁?”
“那天影子妖。”我盯着他,“你杀掉的那一个,你忘了吗?”
他眉头皱得更深。
我心里某种钝痛被拉开了裂缝。
“你为什么——要杀她?”
时雨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到近乎冷硬:“她想杀你。”
“可人在极端情况下,有时候……也会做出没有退路的选择。”我说,“她只是被逼到绝路了。”
“那我也是一样的回答。”
时雨的眼神依旧温柔,却因为太坚定反而令人发寒。
“威胁到你安全的,就是极端情况。”
我不用再问了。
眼眶忽然发涩,我用力吸了口气,却没忍住:“可是——那么多人,时雨……那么多人都死了……”
“你明明可以救下来——”
外婆的脸突然浮上来,梦里她让我要保护更多人。
可我什么也没做到。
我哭得很狼狈。
时雨看着我,眼神里有什么被击碎了。
他突然抱住我:“对不起。”
他的拥抱一如既往,这一次,我只觉窒息。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我闭上眼。
他低声说:“你还是个孩子......有时候你的善意,是没办法得到相应的回报的。”
我说:“我不需要回报,我只需要对得起自己。”
我看着他,忽然惊醒。
“或许……我们本来就是两类人吧。”
他不是人,他是妖。
他沉默了。
沉默像一个冬季那样漫长。
“你这样说……我真的很难过......”
.
我和时雨,大概是在冷战。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
至少我认为是。
我白天陪外婆,情绪空空荡荡。
手机响,是彭程发来的——“查成绩了吗?”
我这才意识到成绩早就出来了。
查分、填志愿、提交。
整个过程,都很流畅顺利。
手机又响,是彭程发来的——“志愿填什么啊?”
我问“怎么。”
他说:“好奇问一下。”
我回了。
分数比预想中高。
意料之外的大学也能录取。
按理说,我应该……很高兴。
至少以前我是会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时雨的。
可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说。
窗外的风吹得很凉。
.
那天午后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阳光白得刺眼。
咖啡馆门口,汪殊云正低头看手机。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我。
“进来喝杯东西?”
我犹豫了下:“比起咖啡,我更喜欢奶茶。”
她轻轻笑了一声:“差点忘了……你还只是个孩子。”
听到孩子那两个字,我有点厌烦。
不过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觉得这个人莫名眼熟,偶尔几个瞬间。她对我也是这样,但不应该。
最终还是进了咖啡馆。
她点了杯奶茶的加急外卖,却让我坐下来慢慢聊。
我吸了口奶茶:“为什么我们不去奶茶店?”
“这里谈话方便。”
她推了推眼镜,“而且——得抓紧时间。”
我皱眉:“什么意思?”
“你身边经常有妖怪朋友。”她语气轻轻的,“想见你一面很难。”
我愣了下:“……你调查我?”
“妹妹别紧张。”她笑,“只是猜测。”
她指尖摩挲着杯子边缘,声音压低:
“你那个朋友——他终究有一天会失控的。”
我立刻摇头:“不会。他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只是朋友么?我问自己。
“我理解。”她点点头,像是在安慰我,“我以前也有一个妖怪朋友。不过不是在这里,是在——妖域。”
我猛地抬起头。
她和我……一样?
汪殊云似乎完全看透我的震惊:“我当年和朋友吵架,一气之下误闯了妖域。遇到了一个妖怪朋友,一开始他对我很好。”
她顿了顿,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直到他变了。杀了我全家。我所有的亲人,都以‘交通意外’的方式死去。”
我捏住奶茶,吸气都变得困难,喉咙干到发痛。
她继续说:
“我是唯一活下来的。当时妖怪之间互相残杀,我才侥幸逃掉。醒来时在医院……医生告诉我,我遭遇车祸。”
我整个人僵住了。
这些经历……这条路径……
和我太像了。
像是我的未来写在了她的回忆里。
空气安静得可怕。
“你听过‘神树仪式’吗?”
汪殊云忽然低声问。
时雨……似乎很久以前提过。
我没有回答,只盯着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要是参加过神树仪式的妖怪,没有一个不会变成杀戮机器。”
她看着我,眼神温柔却绝望:
“你的朋友——已经开始变了吧?”
我呼吸停住。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慢慢站起:“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然后她从包里取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我手心。
一个红色的娃娃护身符。
线绳温温的,像握着某种活物。
上面弥漫着淡淡的、醉人的香气。
“如果有一天,”她说,“那个妖怪朋友伤害你——这个可以保护你。”
说完,她就离开了。
脚步声很轻,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垂下眼,看着掌心那团红色。
柔软、安静。
那香气……
还缠在指尖,甜得有些窒息。
我站在原地,毫无防备地被一种极深的失落感击中,像胸腔里蓦地空了一块。
是不是好事,从来不长久?
我记得小时候的家。
厨房永远是热的,光是透着油烟的橘黄。爸爸切菜刀落在案板上的节奏很慢,妈妈在炉灶前翻炒,锅铲一碰铁锅就发出清脆的声响。
蒜香混着葱香,热气扑在脸上,
连吵架都像是生活的一部分,吵完又一起忙晚饭。
他们背影并排的样子,以前习以为常,如今却再也不见。
我顽皮的时候,爸爸会打我,妈妈会问我错了没,我想来很倔,虽错不认,他们会同时抓住我,一人打一巴掌。
有次打得狠了,又带我去游乐园。
我喜欢刺激的项目,海盗船升上顶点时的失重感,在高处俯瞰,整个世界都轻下来。
他们在底下仰头看我,
我朝他们挥手,船儿带我去很远很高的地方,我张开双臂——
那是我以为的,
永远不会坏掉的生活。
后来我高烧,整个人像泡在热雾里。爸爸急得不停地给我盖被子,捂汗,他说,睡吧,醒来就好了。
有次我满脸过敏,肿得几乎认不出自己,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红着眼抱着我说:“没事的,女儿会好的,妈妈在。”
那时候那句话,像是世界上最可靠的承诺。
可是现在——
明明曾经是一个屋檐下的三口人,
如今连说一句好话都像拔掉自己的一根刺。彼此像握着刀,只要靠近就会受伤。
我不知道他们还关不关心我,我不在意了。
外婆也一样。
以前的背影那么硬朗,在田地里挥锄头的动作又快又稳。
我拿着一把小锄头跑在她后面,她一大片一大片地翻土,而我那点努力像是小孩的玩耍。
那时我觉得外婆永远也不会倒下。
她还是倒下了。
连站起来都那么困难,更别说等我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些我以为永远不会变的东西……
都在改变。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夏天。
蝉声满枝,风从树影中穿过去,叶子的光像碎银。
他站在那棵下,
绿影和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肩上,
镀一层淡到看不清边界的亮。
他抬眼看我的那一瞬间,仿佛把整个夏天都盛在其中。好几次,我都望见光芒下少年晶莹而安静的澄澈,世界从那一刻开始变得有温度,仿佛只因为他在我眼前。
因为我遇到他了。
……
最终,
我还是把那只红色的娃娃丢进垃圾桶。
我和时雨认识这么久,
不会因为旁人几句话就怀疑他。
……即使,
我已经看见那条裂缝在慢慢扩散。
春意如旧:(在隔壁,我慢慢填)
那是我看了数万年的晚霞。
自天地初定,它便日日升起,夜夜沉落,
如今,它灭了。
再也看不到了吧,这样的晚霞。
或许明日,这个世界便会被完全吞噬。
他站在身侧,晚霞的余烬落在他的侧脸上。
他问:“你还想再看一次那样的晚霞吗?”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我只是一块残缺的石头,没有刻痕、没有法则……没办法弥补如今的天。”
.
归尘天尊陨灭。
以焚尽一切的方式。
万仙齐寂,诸天为之黯哑。
我看着他,魂光已散,他真的要灰飞烟灭了 ,但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像光的深处藏着水色,晚霞落在湖面微微颤动。
我轻声道:“闻云辞。”
那是他在人间时的名字。
他唇角微动,像想笑,又笑不出声。
“我把晚霞……还给你了。”
“尽禅,你不是残次品。”
我站在光里,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悲伤,像在看一场天象。
心里只生出一个冷静的念头——这个人马上要死了。
我们相处过很久,但我对他……所知甚少。
我说:“闻云辞,如果你死了,我就是四海八荒最强的了。”
他低头笑了,像风里燃烧的一片灰烬。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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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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