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的眼神在那一刻变了。
刀抽出鞘,冷、锐、无声杀意腾起。
而汪舒云只是微微弯眼,像欣赏什么可爱的画面。
“让我来重新介绍一下,”她用指尖转着那个布娃娃,语气温温柔柔,
“我叫——云殊。”
她看向我,“小时候,我们还见过呢。妹妹长大之后,更可爱了。”
我喉咙一紧,指着那个娃娃:“那......究竟是什么?”
云殊笑了,她把娃娃靠近鼻尖轻嗅,像在确认成熟度。
“这是——情动的香。”
她抬眼看向时雨,语气忽然多了点恶意的愉悦:“它的功能你的妖怪朋友已经体验得差不多了吧?迷心,扰神,增幅欲.念。只要心里有一点点喜欢的情绪,它就能乘虚而入。”
她说得极轻,“普通妖怪可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被逼疯,致命。但——”她歪头,笑意更深,“对那些特别强的妖怪,这点香当然不够。
好在......”
她看向我,“你的妖怪朋友真的很喜欢你哦。”
我心狠狠一跳。
时雨低声道:“云殊。”
他眼中没有情绪,危险得像风暴前的海。
云殊却只像在和老熟人寒暄:“别这么看我嘛,我也只是想让你......早点失控嘛。”
说完她手一扬,四周的妖怪同时扑来。
“轰轰轰——”
——战斗爆发。
时雨反应快得像一道影,把冲上来的妖怪劈开,血雾在半空爆裂。
而那些扑来的妖怪——有的像干枯的人形,被藤蔓穿透全身,关节咔咔作响,有的头部裂成四瓣,里面是一团雾状的眼睛,盯着人看时像被冻住,
有的身上缠着断掉的铃铛,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哭声。
还有一个像剥了皮的孩童,四肢爬行,拖着长长的影子,影子却比本体更快地扑向时雨。
更远处,一只瘦长的妖怪倒吊在天花板上,脖子像蛇一样伸长,一路滑向我们。
时雨像化成了一道光。
他掠过去的轨迹细得像风割开的线,而妖怪的头颅在下一瞬才“啪嗒”落地。
好快。
我怔住。视野被黑雾和血雾搅得一团乱,可我竟能清晰看见他行动的轨迹,看见那一瞬刀气掠过空气时的纹路——
我什么时候......能看得这么清楚了?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胸口骤然发紧。
某种力量在我的骨头里静静颤动。
是外婆......给我的力量吗?
我指尖发麻。
而战场另一侧,云殊像旁观者。
她不与时雨碰撞,只是在缝隙里,轻巧塞进新的死亡。
她抛出粉末,散碎的碎片,每一个东西落地都引起一场异变,她像个熟练的医生,操作着患者的性命。
“云殊——你为什么要杀时雨?!”
我借着一个短暂的缝隙喊她。
她回头看我,眼睛弯得像新月:“你的哥哥太厉害了呀。控场久了,总得让我们这些小角色也亮个相。”
“你究竟是......”
“妹妹,”她轻轻摇晃手里的娃娃,“我从头到尾都骗了你。”
她抚过娃娃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婴儿,带着血腥的扭曲,“我没有妖怪朋友,因为——我本来就是妖怪。”
她说话像在讲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你的哥哥,是最有可能得到神树继承的妖怪。继承,就能掌握一切,而我们——”
她抬手,示意妖怪们继续死命缠住时雨。
“当然都想要那份力量。”
话音刚落,黑雾里闪过一道血红。
时雨的刀锋破开雾墙,他的瞳孔如同深渊,压抑着某个即将撕裂的怪物。
云殊笑道:“你看,哥哥多厉害啊,中毒这么深,都还没有失控呢。”
她拍了拍手,像宣布压轴戏登场。
几个被时雨斩杀的妖怪躺在地上,身体残破、肢体散落。云殊忽然丢下一个暗绿色的盒子。
盒子落地的一瞬——
风起了。
风里是某种湿冷、腐酸、却带着生长气息的味道。
她张开手,像在展示一个漂亮的礼物:“妹妹,你也该看看我的艺术品。我可是花了很久喔,从每种妖怪身上提取骨序,雾核,气根,把它们的基因缝在一起......拼接,嫁接,重组,直到形成最终的杂合怪。”
她温柔到极致地说:“完美。”
死去的妖怪开始动。
尸体像被无形的线抽起,血肉往中央坍塌,骨头像被拧成螺旋,发出“咯咯咯”的摩擦声。藤蔓的组织缠上剥皮孩童的四肢,铃铛眼怪的颈骨和雾眼团混合成扭曲的头部。
最后形成一个无法命名的巨大物种。
它有着爬虫一样的身躯,却生了数不清的眼睛——
有的竖在背脊缝隙间,有的嵌在血肉伸出的触手上,有的只悬挂在半空中,没有眼白,只有不断扩散的瞳孔。
每一只眼睛都在“看我”。
看得我心里一阵发寒。
那一瞬间——
一种尖锐,刺痛的恐惧从我心脏深处猛然钻出。
我喉咙一紧,几乎控制不住声线:
“不要……”
不像是面前怪物的恐惧。
而是某种更深,埋在我身体深处的......记忆。
像被什么唤醒了。
痛苦的。
可怕的。
孤独到绝望的。
我像是被丢进深水里。
冰冷的水封住耳朵,压住胸口,意识剧烈震荡。
然后——
黑暗如潮水般涌上来。
无数只冰冷的手,从深水底伸出来,把我往更深处拉。
我在下沉。
那么快,那么重,呼吸被压成碎片。
......
我站在怪物面前,庞然的缝合怪物高到像遮住了天。
它贴着地面缓慢蠕动,藤蔓的触肢拖着爬痕,而那些眼睛——
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像被人随意钉在肉上。
有的眼睛盯着我,
有的眼睛从眼眶里不断流出黑雾,
有的眼睛甚至贴在地上,被肉脉牵着缓缓爬行。
我被它们看着。
所有的眼睛同时“看”我。
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啪”的一声断掉了。
腿软。
脊椎像被冰封。
全身动不了。
呼吸像被那成千上万的目光锁住。
时雨已被无数条触手死死拉住。那些触手从怪物的肉.缝里抽出,湿冷,黏腻,带着腐臭的妖气。它们缠在时雨身上,像要把他整个人拖进怪物体内。
他刀锋落下,割开触手——
“咻——”
鲜血瞬间涌出,像被压抑的红色洪流,喷溅在空气里。
然而下一秒,触手又像被无形之力缝合般迅速生长出来,扭曲,蠕动,带着更浓的腐臭和妖气,比原本更粗,更坚韧,更充满杀意。
他每一次砍下,血雾都在半空炸裂,触手又一次卷起,把他牢牢缠住。
刀光与触手碰撞,火花与血雾交织。空气里弥漫着铁腥味和腐烂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他中了毒,本就压制着体内的暴走妖力,这一瞬间力量和毒性彼此撕扯。
我看到他看向我,指尖就在快要够到我的那一刻——
被触手狠狠拖了回去。
怪物的一条扭曲肢体像抽鞭子一样扫来。
我甚至来不及抬手。
“砰——”
它直接打碎了我所有的防御。
我被甩飞出去,撞上破裂的石柱。骨头几乎在那一瞬粉碎,半边身体像被切断了知觉。
血从嘴里涌出来,热的,腥的,止不住地往外流。
眼前一片刺白。
我的力量呢......
对了,我是个普通人,怎么会有力量。
那我是怎么获得力量的......
我努力抬头。
时雨还站在怪物面前,像一柄被逼到断刃边缘的刀。
他的眼白被血色染到近乎全红,像血海中最后一丝清醒被溺没。
他呼吸剧烈到不像呼吸,像是随时要爆发的杀意浪潮。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他。
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
崩溃,绝望,疯狂,撕裂......
像所有情绪在同一秒断裂。
他的喉结动了动,唇轻微颤抖:“......别怕......就快结束了......”
声音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
然后他转过身。
彻底失控。
世界像被刀锋硬生生劈成两半。
时雨冲进怪物的中心,
刀光暴动如暴雨倾盆,
每一击都斩碎一片血肉与眼球,空气里都是尖啸与破裂声。
怪物根本不在意死亡——它的身体在被撕碎的同时,
成千上万的眼睛开始同时睁开。
然后——它们“看”向整个结界外的世界。
恐惧被扩散了。
我听见远处城市陡然传来尖叫。
有人哭喊。
有人倒地。
有人心脏骤停当场死去。
有人精神瞬间崩坏。
这是——
大规模的死亡。
随着时雨暴走的力量与怪物的恐惧扩散交织在一起,
整个世界像被卷入深渊。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猛地拖离身体。
像灵魂突然悬在极高的地方。
从那里——我“看见了”。
城市像被黑海吞没。
结界外的人一个个倒下,那些眼睛的恐惧像无声的风暴横扫街道。
大楼的玻璃同时破裂,车灯像星星一样一盏盏灭去。
然后——
我看见了我的父母。
他们正站在车旁,似乎准备回家。
下一秒,恐惧的波动掠过。
他们同时停住。
然后倒下。
我喉咙像被捏住。
眼泪瞬间落下。
身体已经动不了。
灵魂也在坠落。
我只能目睹一切......
无能为力。
我的力量呢?
为什么我没有力量......
时雨毫无停手的迹象。
他杀得太快,快到那怪物甚至来不及重组,快到整个世界都在晃动。
血流得到处都是,甚至溅到最高的结界墙外。
我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
意识开始模糊。
我努力伸手,指尖几乎碰不到空气。
“......时雨......”
他像被那两个字拉回一点点理智,身体猛地一震。
下一秒,他出现在我面前。
杀意像风暴之后仍在旋转的狂潮。
“若溪......别睡。”
他的声音嘶哑得破碎,“别睡......我带你走......”
我摇摇头,泪水从侧脸滑下。
“时雨......你停下来吧......”
他抱住我。
手是冰的,像失控太久,即将破裂。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额头抵上他的胸口。
“听我说......”
视线一寸一寸变暗。
“忘了我吧。”
我闭上眼。
心底撕裂。
“也......让我忘记这一切......”
最后的声音飘散得像雾,像碎风。
“太痛苦了......时雨......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你......”
世界在这一句话里彻底坠落。
——她死了。
——他疯了。
.
.
.
.
.
.
云殊——小剧场
云殊抚过娃娃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名熟睡的婴儿。
指尖带着血,动作却柔得不像属于一个杀戮者。
她低着头,唇角轻轻弯起,笑得像春风一样软:
“我没有妖怪朋友,因为——”
她把娃娃靠在脸侧,轻轻蹭了一下。
“我本来就是妖怪。”
云殊的眼神落在手中的布娃娃上,像是落在一个真正的孩子身上。
那是她唯一的人类朋友——
一个体弱的小女孩。
女孩得的是一种罕见的衰竭性血症。
血液像是被时间抽干,器官像一块块失去颜色,
医生说她像一枝“正在枯萎的小白花”。
这种病无法治愈,
孩子越长大,生命会消耗得越快。
云殊第一次见她时,那孩子正偷偷从医院溜出来,坐在门槛上晒太阳。
瘦得像风一吹就会碎,脖颈细得几乎撑不起那颗脑袋,但笑意却亮得像小小的晨光。
她举起一朵将要败掉的小花,眨着眼看云殊: “姐姐,这朵花送你......你能成为我的朋友吗?”
云殊怔住。
随机她笑,“我是妖怪,你不害怕?”
女孩摇摇头:“不怕。”
云殊恶趣味地说:“想做妖怪的朋友,都要被妖怪吃掉,要献祭灵魂哦,很可怕的。”
女孩却低下头,小小的肩膀缩了缩: “......如果你吃了我,也挺好的,因为我生了很久的病,花了很多钱,爸爸妈妈经常因为我吵架......那你能不能先当我的朋友,再晚点吃我,我还没有朋友呢。“
云殊愣住。
“我......没有朋友的。大家都不让我出去,”
她的病名在医书上写得可怕——先天性心肌病合并多器官衰弱。
她走不远,站不久,稍微跑两步就会脸色发白,胸口疼得喘不过来。
但那天,她还是偷偷溜出来,只因为——窗外阳光很好,她想交一个朋友。
云殊蹲下,轻轻接过那朵花。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类的小孩......这么脆弱。
女孩身体弱,走不远,
云殊便坐在她的小院里,给她讲故事,
将妖怪世界里奇奇怪怪的事物改得温柔可爱,
只为了逗她笑。
女孩最喜欢听云殊说:“等你长大,我带你去看真正的花海。”
她们最大的冒险,只是绕医院外面跑一圈。
但女孩会笑着说:“我今天跑得好快!说不定哪天就好起来了!”
云殊也笑。
女孩死的那天,是初冬。
她像睡着一样躺着,胸口的起伏轻到没有。
她没等到“长大”,
没等到约定的花海。
但女孩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布娃娃——
是云殊送她的。
云殊看着她死亡的过程,却无能无力。
“原来......人类的小孩,是会......这么快就消失的啊。”
.
云殊的实验室。
贴满了女孩的照片:
灯下写字的小背影,
折得歪歪扭扭的小纸鹤,
在树荫下睡着的小脸,
她们一起笑的瞬间。
照片旁,是厚厚的研究稿。
各种医术、禁术、妖术、药方、草药组合......
每一张写满密密麻麻的推演。
但——
每一个方案旁,
都被云殊用红色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失败。
失败。
全都失败。
直到墙上最后剩下的一张纸。
不是药方。
不是术式。
而是四个字:
——神树仪式。
“只有成神……才能救她。”
“我没有妖怪朋友。”
“因为我要成为所有妖怪的......主人。”
她轻轻笑起来,房间里,少女的照片看着她。
云殊伸手轻轻抚过一张,“你等我......等我成了神......我就把你......带回来。”
电脑出问题了,每次码字一直叫一直散热,[可怜][可怜][可怜]我修一下电脑,下周末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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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忘了我(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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