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斜挂天际,微风下树影婆娑。
盛京城北侧的长街空无一人,月光清冷,挥洒而下,树影被光晕拉的老长,倒映在青石路上,夜风将街边焚烧破损的黄纸吹起,时不时落在树影上,许是不喜此处太过于荒凉,破损黄纸随风而起,又开始寻找下一处归宿。
暗夜绵长,幽远的车铃声在寂静的深夜清脆异常,草丛深处打盹儿的野猫受到惊吓,发出刺耳的怪叫声四处逃窜,车轱辘碾过青石路,车轮“嘎吱嘎吱”作响。
不出片刻,一辆富贵华丽的马车出现在拐角处,这马车比寻常奢华马车还要大上两倍不止,两匹通体黝黑的千里良驹被车夫驱赶着,马车外悬挂着两个做工繁琐的宫灯,十几个宫女着装的妙龄女子跟随在马车两侧,马车后,几十个太监抬着箱子、包袱紧随其后。
马车停在一处翻新的府邸前,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待马车停稳后,车夫将脚凳放于马车下。
宫女上前行礼,车门从里面推开,宫女见状掀开帘子伸手去扶车里的人,少女将手覆在宫女手背上,弯腰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宫灯的光晕扑在女子俏丽的脸庞上,女子驻足在原地,看着府邸门匾上“睿郡王府”四个字呆滞了片刻,随后女子掀开帘子低语了几句,马车里的人紧攥着女子的手,揉着眼睛走下马车。
“好冷,清璃我好困啊。”男子低头紧抱着宣清璃手臂,语气似有些撒娇之意。
“九哥乖哦,这里以后就是九哥的新家,马上就能就寝了。”宣清璃将男子身上的披风系上扣子,语气温柔道。
“新家,我们不住宫里了吗?”闻声,男子抬头看着宣清璃,语气似是有些不解,宣清璃伸手将男子额前的碎发拨开,碎发下是一张极尽绝美的面孔,皮肤白皙如玉,五官精致而立体,修长的眉毛像是画师精心勾勒而成,唇角微扬时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本该是完美如雕塑的模样,左侧眉尾处却挂着一个银色金丝嵌玉面具,面具很窄,勾勒着红色图腾,虽只勉强盖得住眉尾到下巴的位置,却平白为这张脸增添了几分妖异。
此人正是先皇的第九子,那个出生就被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尊贵皇子,后又被囚于冷宫十年,受尽折磨凌虐的痴傻阶下囚——宣凌墨。
“对,以后都住在这里。”
宣清璃舒了口气,语气似有些解脱,拉着哈欠连连的宣凌墨走了进去。
待众人进府后,一路隐身于暗处尾随着马车的两个身影,出现在王府侧面的屋顶上。
待宣凌墨睡熟,宫女太监才将宣清璃送出睿郡王府。
府邸外,宣清璃将几个钱袋子拿给为首太监,为首太监并未去接,朝宣清璃行礼道:“还请大公主放心,咱们都是领过太后娘娘懿旨的,定会好生伺候睿郡王,眼下已过丑时,大公主万不能再耽搁,切莫误了回宫时辰。”
“日后有劳魏公公,若是九哥有事,还劳烦魏公公派人给鸿宁殿去个信儿。”
“这是肯定,大公主快回吧。”魏公公看了眼天边的残月,忍不住催促道。
宣清璃频频回头,再怎么不舍,终究还是踏上了脚凳,进了马车。
“恭送大公主。”魏公公和宫女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宣清璃放下帘子,眼底一片潮湿。
宫门子时落锁,原是可以早些回宫不必误了时辰的,可出发之前,不知为何宣凌墨闹着不肯进马车,生生耽误了一个多时辰,后来宣清璃哄骗着将其带进马车,马车才赶在宫门落锁前出了宫。
许是累了,宣凌墨上了马车之后就开始打盹儿,幸好是在路上睡了过去,不然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宣凌夙下旨让宣凌墨入夜迁府,就是因着宣凌墨痴傻无状,恐惊了百姓有损皇家颜面。
魏公公深知宫门早已落锁,可谁也不敢私自留宣清璃在睿郡王府过夜,公主入夜不归会受到处罚,好在有太后在宫里能护着宣清璃一二,魏公公也宽心了些。
马车停在宫门口时,宣清璃被宫女扶下马车后,径直走过去跪在正门口。
虽已立春,可夜里依旧潮湿阴冷,宣清璃被风吹的鼻尖发红,虽未有人盯着,可她依旧脊背直挺,半点不敢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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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余鹤年早已出门上朝,余梓秋侍候在舒棠忧榻前,余云阳盯着炉火上给舒棠忧煎的汤药,林姑姑则在厨房,寸步不离看着舒棠忧的膳食。
休息了一夜,舒棠忧气色好了几分,便不再卧于床榻,起身梳洗时,余梓秋便吩咐丫鬟将窗户支起,让卧房内保持空气流通。
一早上,府里并未有异常,余梓秋看似神色如常,可她将能靠近舒棠忧的每个人都在心里审视了一遍,根本没有一人可疑。
这些近身的丫鬟,不是自幼长在余府,就是家生奴才,那个敢有胆量在余府给主母下毒。
余云阳也并未再挑衅余梓秋,像是整个心都扑在舒棠忧的身上,根本分不开心和余梓秋内斗。
午膳过后,余梓秋让小厮将成衣铺子的掌柜约至府中,好在队服样式并不复杂繁琐,几乎都是以短打为主,在基础上稍作改良之后,不出一个时辰便定下了样式,掌柜知晓时间紧张,并未再余府停留,拿着图样着急回了铺子。
原本余梓秋是想将价钱定下,可掌柜说等明日样衣出来,样衣没问题之后再定价钱,所以最终只先交了定金,两人商议等成衣出来后,再定价格交尾款也来得及。
掌柜走后不多时,大夫来给余梓秋肩膀换药,千叮万嘱莫要再牵动伤口,刀伤难愈,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古代感染可是会要命的,余梓秋知道轻重,换药过后格外当心,受伤的肩膀几乎动都不怎么动。
“小姐生的这般好看,却平白添了伤,若是日后留了疤可怎么好呀。”星月的脚踝揉了几次药酒后疼痛轻减了许多,红肿也在慢慢消退,帮余梓秋系蝴蝶扣时,看着包扎的伤口蹙眉道。
“这是刀伤,肯定会留疤的。”余梓秋语气随意,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奴婢自然知道,可是小姐尚且待字闺中,若是日后姑爷看到小姐身上的伤疤,恐会……会……”星月很是心疼余梓秋,实在不忍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傻丫头,人是要为自己活得,你家小姐也未必非要嫁人。”余梓秋捏了捏星月的小胖脸,笑道:“再说了,若寻得真心待你之人,就算容颜有损,身体有伤,他也只会心疼,那会有厌恶之意,若是男子只在意女子外表,这样的人不嫁也罢。”
星月目瞪口呆,怔了许久,缓过神来刚想说什么,听到屋外阿文的求见声。
“小姐,阿文求见。”
阿文应是在训练场才对,怎会在此时回了府。
余梓秋让星月去将阿文带进来。
“可是训练场出了事?”余梓秋秀眉微蹙,看到阿文就着急询问道。
“不是,不是,训练场一切都好。”阿文说罢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打开外面基层碎布后,里面是一个极为精致的胭脂盒,阿文将胭脂盒推到余梓秋面前,低声道:“小姐,这是在马夫身上发现的,应该是他新买来还未送出去的。”
余鹤年安排刘管家和阿文去下葬马夫,一则,刘管家父子是余鹤年极其信任之人,二则,既知道下药之人在府中,就算余鹤年不吩咐,刘管家也会暗自去查。
“胭脂?”余梓秋拿起眼前的胭脂盒,打量了半晌后,打开看了眼,拧眉道:“马夫可有妻房?”
“马夫是自幼被老爷买回府里的,他性子木讷不善与人打交道,所以夫人便让他在马房喂马,后来长大了些,才开始做马夫,下人婚配需要主母点头,马夫今年已过二十一二,别说妻房了,就是平日里都不见他和府里丫鬟说话的。”星月在后院儿时间最久,若是府里有何八卦,她不可能不知道。
“有无可能是府外的女子?”余梓秋将胭脂盒放在案上,看着阿文和星月。
“小姐有所不知,马夫平日里无差事时,不是在卧房里睡觉,就是在马房喂马,根本不曾单独出过府邸,因而绝无可能会和府外女子有牵连。”阿文是男子,自然知晓余梓秋所说的府外女子是何意。
别府丫鬟基本无可能,且不说一介马夫身无长物,余府最低等的丫鬟都未必会看得上,更别说各府丫鬟根本不敢与外男私相授受,就算真有个自幼相识的,入府为奴时也都会被调查清楚,马夫被余鹤年买回府时才不过三五岁,在街上险些病死,因而余府对此人是真的知根知底。
再者,入府为奴不比在外当差,家奴就算夜里也都是在府中待命的,也没机会出去花街柳巷,因而,阿文和刘管家也断定和马夫有交集的女子定是府中之人。
“还有,我父亲昨夜去清查过马夫的卧房,虽未在卧房发现什么可以之物,但他发现那间卧房在他之前已经被人翻过一次,许是时间太紧的缘故,只翻找了一部分,不过那人很是小心,翻过之后还刻意做过复原,只是那人忽略了一点,马夫是个左撇子,但卧房被翻过的东西痕迹都在右侧。”
阿文说完后,余梓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阿文,你们可有仔细搜过马夫身上?”
“都搜过了,除了这盒胭脂,再无其他可疑物品。”
“鞋子里呢?”余梓秋看着阿文道:“也搜过了吗?”
阿文瞳孔猛地睁大,不自觉摇头道:“不曾。”
阿文和刘管家从马夫身上查到的是女子物品,若马夫身上真是再有其他物品,谁有能想到会查鞋里。
“等入夜,奴才再去城外一回,定查个仔仔细细。”阿文抱拳,满脸歉意。
“辛苦你们父子了,待此事水落石出,余府自有重谢。”
“小姐言重了。”阿文躬身道:“训练营一切如常,四位队长很是认真,队员们也都不曾懈怠,小姐安心养伤,在府里万事当心。”
余梓秋点了点头,星月将阿文送了出去。
此事如今再明显不过,府内有人诓骗马夫,以儿女私情为诱取得马夫信任,后对马夫下药想置余梓秋于死地,又能顺便灭了马夫的口。
那人既有心诓骗马夫,必免不了要私下往来,送个信物之类的也是避免不了的,若是那人在马夫房中没找到信物,或许还会再去也不好说。
“刘管家和阿文入夜下葬的人,府里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马夫已死,阿文定是也叮嘱过训练营安几个小厮,但是,下药之人肯定知道马夫必死无疑,不找到她想找的东西,应该还会再去那间卧房寻找,你小心盯着马夫卧房,或许我们可以来个守株待兔。”余梓秋看着眼前的胭脂盒,语气平静道。
“奴婢知道了。”星月会心一笑,点了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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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鹤年今日回府比往日早了许多,吩咐了晚膳之后,便一直在房里陪着舒棠忧,许是见舒棠忧恢复不错,余鹤年脸上也不似昨晚那般难看。
“爹,喝茶。”余云阳将茶盏递到余鹤年手中,随后坐到余梓秋和舒棠忧身旁,缓了口气道:“吴嬷嬷今日派人来送药时,说娘再有几日便可大好了,虽不能完全痊愈,但下红之症日后也会轻减许多,不会再像往日那般。”
“这几日为娘不适,真是苦了你们姐妹俩。”舒棠忧左右攥着余梓秋和余云阳的手,眉眼处满是欣慰。
余鹤年也跟着点头道:“都是我们的好女儿,夫人安心休养,秋儿身上有伤不宜动作,这两日也亏得云阳左右照顾,为夫才可安心处理朝中事务。”
“近日确实辛苦妹妹了。”余梓秋温声道。
闻声,余云阳先是一愣,面上似有些不可置信,紧接着眼眶瞬红。
自余梓秋回府后,余鹤年就再没夸赞过她,对她比幼时学功课时还要严厉许多,她本就怕余鹤年,此后就更怕了,总觉得余鹤年接回了亲生女儿,心里根本就是不疼她了。
可昨日余云阳突然觉得,余鹤年似乎也没那么疼余梓秋,她知道余梓秋在训练营坠出马车,也知道余梓秋肩膀的旧伤撕裂,可余鹤年满眼都是身体不适的舒棠忧,根本无暇顾及受伤的余梓秋。
有那么一瞬间,余云阳甚至觉得余梓秋有些可怜,所以她在给舒棠忧做饭食时,顺带着给余梓秋盛了一碗燕窝。
“只要娘和姐姐身体康健便好,云阳不觉得辛苦。”
昨夜,余云阳一直在厨房给舒棠忧准备晚膳,根本不知道柳凝和吴嬷嬷来府里,等她弄好晚膳端到前院儿时,吴嬷嬷和柳凝都已经离开。
吴嬷嬷在盛京城中威望颇高,只是余云阳这些小辈甚少有人见过她,好不容易吴嬷嬷来了一趟余府,最后没见到,余云阳不禁心里觉得有些遗憾。
至于柳凝,余云阳是根本就不想见的,且不说柳凝面容和善、手腕狠辣,单说柳凝根本不喜欢余云阳这一点,就够余云阳退避三舍了。
柳凝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就算再不喜欢余云阳,表面上也从未表现过,只是余云阳很怕这位闺阁中就名声在外的妇人,她总觉得柳凝一个眼神就能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况且柳凝极喜欢余梓秋,虽然她也不知道余梓秋究竟哪里比她好,但就这一个理由,也足够她讨厌柳凝了。
不过,若是柳凝真的看上了余梓秋,无论余梓秋日后会嫁于尚书府哪位公子,余云阳也都不会羡慕,就算门第再高,有这么一位手段了得的婆母,想必日后余梓秋日子也不会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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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余梓秋和余云阳回了各自院子。
舒棠忧刚沐浴完,余鹤年从林姑姑手里拿过绢布,然后将林姑姑和丫鬟一起打发了出去。
余鹤年扶着舒棠忧坐在塌边后,拉过锦被盖在舒棠忧腿上,然后用手里的绢布细心给舒棠忧擦着湿发。
余鹤年动作娴熟,指尖轻柔,舒棠忧不自觉鼻尖泛酸。
舒棠忧和余鹤年刚成婚那会,余鹤年对舒棠忧真可谓是无微不至,在舒棠忧有身孕后,更是连沐浴都是余鹤年亲自在旁伺候,舒棠忧拒绝过无数次,但余鹤年根本不当回事,总是打趣舒棠忧道:“你我是夫妻,照顾你和未出世的孩儿,本就是我这个做夫君的应该做的,别人谁来我都不放心,必得我自己亲自来才行。”
后来舒棠忧母亲因病去世,舒棠忧忧思成疾,导致血崩难产,当时舒棠忧犹如在鬼门关闯了一遭,舒国公心疼女儿,进宫求了傅柔谨,才得以让吴嬷嬷出宫救舒棠忧一命。
吴嬷嬷本就与舒棠忧母亲交好,自然是不会见死不救,经吴嬷嬷按摩施针后,舒棠忧虽勉强生下女儿,但身子亏损太重,日后再无产子可能。
随着舒国公满怀遗憾离世,舒棠忧痛失双亲,余鹤年对舒棠忧愈发贴心。
后来段家下狱,段赢和万云瑶远离盛京,舒棠忧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结,可是后来,她偶然发现段家被发配那日,余鹤年在城外出现过,虽然当时余鹤年并未和任何人有过交流,但他回府之后消沉了好一阵子。
再后来,女儿逐渐长大,余鹤年官职不断攀升,便再没那么多精力再放在舒棠忧身上。
像帮舒棠忧擦头发、挑选鞋袜,这样的小事便再也不曾做过。
夫妻俩就这么平淡的过着,舒棠忧倒也满足。
宣国有个世代相传的习俗,女儿及笄之年,须得跟父母一起去盛京城外的凌云寺烧香祈愿,再由高僧解文断祸福。
有的人家也是不信高僧,便省去了解文环节,只是一家三口去祈愿,也算是遵了老祖宗留下来的旧俗。
前年,余云阳及笄之日,余鹤年为了陪妻女去凌云寺烧香,特意选在那日休沐,舒棠忧和余云阳也是早早起身,母女俩衣着装扮都甚是隆重,生怕对此事不够重视,让大师误以为心不诚。
余鹤年还为此准备了不少香火钱,沿路更是散了碎银两,希望能为余云阳祈祷康健。
只可惜,到了凌云寺,三人烧过香之后,舒棠忧带着余云阳去解文时,直接被高僧拒之门外,当时高僧直言,“贫道只解亲缘,二位并非母女,恕贫道无能为力。”
“你胡说什么??”余云阳当时闻言脸色煞白,站在解文台前怎么都不肯离去,直言要去官府告高僧。
舒棠忧也是不信,但并不像余云阳那般失了分寸。
余鹤年见情况不对,疾步到解文台之后才知原委,自也是不信。
“两位施主虽不是血亲,但今生颇有母女缘分,此女命格贵重,日后定会遇良人富贵安乐一生。”高僧最终收了签文,但却未曾打开看,直接放进签桶后,对舒棠忧和余云阳说道。
“高僧此话可有依据?”余鹤年扶着舒棠忧,安慰着余云阳,语气低沉问高僧道。
“施主亲女生于初冬,胎位不正血崩难产,后有高人相助顺利产女,婴儿啼哭声响起时天降初雪,女婴蝴蝶骨处有弯月胎记,不是粉红色而是淡青色。”高僧说罢掐指片刻,神色凝重道:“此女本该命陨金钗之年,却机缘巧合得上天垂怜。”
闻言,舒棠忧心脏猛地一疼,产子那日她是见过那块胎记的,可当时她身体虚弱没有奶水,孩子只得让奶娘先抱去喂奶。
三日后,舒棠忧给孩子换衣服时,孩子身上那块胎记却不见了踪影,当时奶娘说孩子从卧房抱去清洗时,身上就不曾有胎记,应是舒棠忧产后虚弱,将黏在孩子后背的秽物看成了胎记。
舒棠忧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当时接生婆和奶娘都说孩子生下来身上就没有胎记,吴嬷嬷当时施针,孩子顺利生下来后她便回了宫,根本没碰孩子,因而也不清楚孩子身上是否有胎记。
舒棠忧最后也只能认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此事便也就没跟余鹤年提过。
可如今,舒棠忧哪还能不信大师之言,听到大师说那孩子本该命陨金钗,舒棠忧心脏被揪的生疼,她根本不敢去想,女儿这些年究竟都是怎么过的。
“我的孩子如今在何处,还望大师给指条明路。”舒棠忧也不管什么身份,径直跪在解文台前,言语恳求道。
许是怜悯舒棠忧的慈母之心,大师看了眼余鹤年和余云阳,让徒弟将舒棠忧从地上扶起来,之后开口道:“京郊城百里外的东南方向有一农户,你女儿便在那户人家。”
见状,余云阳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瞬,周身都是冰冷的。
她不知舒棠忧为何会这般相信大师之言,她怎会不是舒棠忧的女儿,她在侍郎府生活了十五载,舒棠忧和余鹤年将她宝贝的像眼珠子一样,她怎么可能会不是他们的女儿。
一定是舒棠忧被神棍迷了心窍。
余鹤年虽不信大师之言,但他相信舒棠忧,舒棠忧能问那么多自然是有舒棠忧的道理。
三人兴致勃勃去的凌云寺,回府时,马车里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
“娘,你怎么能相信那个神棍的话,他肯定是胡言的,我怎么可能会不是娘的女儿。” 余云阳攥着舒棠忧的衣襟,在马车里哭了一路。
“夫君,我是真的见过那胎记,当时接生婆和奶娘都说我看错了,可我是真的有见过那块胎记,淡青色的弯月,就在蝴蝶骨处,我真的见过。”舒棠忧情绪激动,捏的余鹤年手腕都有些泛青。
“阿忧,阿忧,你看着我。”余鹤年双手捧着舒棠忧的脸颊,跟舒棠忧保证,“我相信你,我们去找,去大师所说的地方去找,找到之后我们将她带回来,好生养在身边,阿忧莫怕,大师说过,我们的孩子还活着的。”
余云阳彻底僵在了原地,事出突然,可舒棠忧和余鹤年无一人在意过她的感受,余鹤年爱舒棠忧,她是清楚的,难道一朝得知她不是亲生女儿,这两人便要弃了她吗?
“我不信,这不可能。”余云阳从马车里跑出来,一路跑回院里,趴在榻上呜呜哭个不停。
那段时间,余云阳将自己关了起来,扬言若是舒棠忧和余鹤年去找那个所谓的亲生女儿,她就死给他们看。
余鹤年和舒棠忧骄纵余云阳多年,对余云阳无有不应,只是这件事不同其他,他们肯定是不能答应的。
最后是舒棠忧让刘管家撞开了余云阳的卧房门,后又带着大夫跟余云阳滴血验亲,最后证实余云阳确实非舒棠忧所生,小半年的时间,余云阳才肯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余鹤年本是不信的,他顺着舒棠忧的话只是因为他爱妻子,不忍心妻子那般难过。
谁知余云阳竟真的不是他们的女儿。
余鹤年本是要自己和余云阳滴血验亲的,可舒棠忧却说,我既认定云阳非我所生,还是我来的好,不然一旦确定云阳非你亲生,恐有损舒棠忧自己清誉。
因而最后滴血验亲才用了舒棠忧和余云阳的血。
随着余云阳接受此事,余鹤年才着派人手去找亲生女儿,最后果然在百里外乡野处,一农户家中找到身有弯月胎记的女孩。
即便知道余云阳非两人亲生,舒棠忧和余鹤年依旧待余云阳如初,可在还未接回余梓秋时,不知何时开始,舒棠忧明显感觉余鹤年开始心事重重,不是长夜无眠,就是频频梦魇。
随着余梓秋被接回侍郎府,根本不用再次滴血认亲,就余梓秋和舒棠忧八分相似的容貌,舒棠忧一眼就断定,这绝对是她和余鹤年的亲生女儿。
可谁知,自余梓秋被接回来后,先是姐妹面和心不和,后来府里频频出事,余梓秋和她又先后被人下手。
舒棠忧和余鹤年之间,也生了嫌隙,虽都不直说,但两人心里都有数。
如今余鹤年又这般对舒棠忧亲力亲为,舒棠忧早没了当年的心境,她只想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如今什么都不重要,只有她女儿的命是首位。
“阿忧,在想什么呢?为夫给你说话也不见你应声。”许是见舒棠忧发呆了许久,余鹤年帮舒棠忧擦干头发后,从身后拥着舒棠忧,语气颇为温柔。
“年龄大了,总是容易走神。”舒棠忧回过神来,唇角微扬倚在余鹤年怀里,轻声问道:“夫君方才说了什么?”
“瞎说什么呢,阿忧永远都是年轻漂亮的,咱们秋儿跟你站在一起,两人像是姐妹呢。”余鹤年双臂收紧,将舒棠忧紧紧揽在怀里,打趣道。
“新皇定了皇后人选,不出半月太后懿旨就会下来,等懿旨一出,咱们就将秋儿的亲事也定下来吧。”余鹤年叹了口气,又接着道:“睿郡王昨夜已秘密迁府,睿郡王亲事一日不定,咱们秋儿都不安全。”
“新皇后定了?”舒棠忧猛地从余鹤年怀里退出来,满脸诧异道:“是哪家女儿?”
“成安公家嫡女,虽还未下旨,但朝中已有消息传出。”余鹤年说罢,又把舒棠忧揽回怀里。
“赵明欢?”舒棠忧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遗憾道:“这孩子还真是命苦,竟是这么个结果。”
舒棠忧还挺喜欢成安公家这位嫡女的,开朗又不娇柔,笑起来像朵花儿一样,让人不舍得移开眼睛。
结果,这样一个可人儿,竟这般命苦被新帝选中,新帝残暴,高门中谁人不知,可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为了攀附皇恩,预谋着选秀时将女儿送进宫。
可惜,国丧未满三年,按照旧例新皇是不能大肆选秀,以表对先皇的哀思。
虽不能选秀,但与皇后大婚却是被允许的,也是为百姓开挂红之礼,好让民间开始婚嫁。
“不是,是哪位平妻的女儿——赵明依。”余鹤年语气平静道。
“哦,她呀。”
舒棠忧对这个孩子没太多好印象,因为赵明依跋扈,仗着赵明欢母亲早逝,自己母亲又被抬了平妻,在府里就对赵明欢多加欺凌,在外面也是丝毫不顾成安公府颜面,对嫡妹讽刺打压。
每每这时候,赵明欢都是率先低头认错,又各种赔笑脸放低姿态,赵明依才肯罢休。
左右不是自家女儿就好,舒棠忧也懒得多问。
“夫君如何得知睿郡王已经迁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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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秋院
余梓秋坐在塌边看样衣图纸,星月端着牛乳和豌豆黄进来,放在桌上后,走到余梓秋身前,从余梓秋手里抽走图纸,“小姐再看下去,眼睛都要伤着了,快来喝牛乳,奴婢给里面加了血燕,好好给小姐补补身子。”
“再补恐怕要胖成一团了。”余梓秋抿着嘴,却还是坐到了桌前,捏着勺子小口喝着牛乳。
“小姐,奴婢听闻永清大公主昨夜在宫门口跪了一宿。”星月凑到余梓秋跟前,小声嘀咕道。
“咳咳咳,你,你怎么知道。”余梓秋闻言被牛乳狠狠呛了一瞬,咳嗽着问星月道。
“小姐慢点,快喝口茶顺顺气。”星月将茶盏喂到余梓秋唇边,又用手掌在余梓秋后背帮余梓秋顺着气儿,接着道:“今日上早朝时,有几位大人去的早,当时永清大公主和贴身宫女就跪在宫门外。”
“公主究竟犯了何错,竟要经受这般大的处罚?”余梓秋用绢子擦掉唇边的牛乳,秀眉拧成了一团。
原书中虽然对朝廷之事提的不多,可多少还是有些记录,余梓秋记得这一年新皇娶亲,永清大公主也在太后的亲选下定了亲事,和新皇先后完婚,并未记得公主指婚前犯过何错啊。
罚跪宫门口,这得是多大的过错,就连臣子家眷求见天家,都不用跪至宫门外,更何况是有封号的大公主。
虽说公主之前在冷宫,不受新皇待见,可新皇就这般不顾及皇家颜面吗?
“好像是说大公主违抗圣旨,送睿郡王迁府误了回宫时辰,回宫时,宫门已经落锁,因而公主自请罚跪,求得皇上和太后宽恕。”星月也是道听途说,所以语气也不肯定。
“那最后呢?皇上和太后可有宽恕公主?”余梓秋追问道。
“嗯嗯,”星月点头道:“皇帝亲自坐撵轿到宫门口,将公主扶起来带回宫里的。”
怎会如此?
皇帝根本不待见永清大公主兄妹,这般作为恐也是不想落臣子口实。
毕竟新皇继位不久,根基尚且不稳,若是被扣上不念手足的帽子,想来也是得不偿失。
星月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小姐,二小姐过来了,在会客厅。”
余梓秋和星月对视一眼:她来干嘛?
星月摇了摇头。
“快去将二小姐请进来。”余梓秋对丫鬟道,说罢,便让星月撤了牛乳和豌豆黄,自己则脱了鞋躺到了榻上。
“姐姐。”余云阳走到余梓秋榻前,让月红将食盒递给星月。
“妹妹怎么这时候来了,夜里风大,妹妹可别着了凉。”余梓秋捂着肩膀,坐起身倚在塌边,语气温柔亲昵。
“姐姐昨日坠马车受伤,妹妹一直不得空来看姐姐,今日特意做了补品来给姐姐补身子。”余云阳语气柔和,让星月将食盒里的吃食端过来给余梓秋,“星月,端过来,看看合不合姐姐胃口。”
星月看着食盒里的冰糖血燕,也没犹豫,直接端到余梓秋塌边上,然后说道:“二小姐和大小姐还真是心有灵犀呢,大小姐方才还在说,也不知道二小姐是否歇下,这两日二小姐真是受了累。”
“我,我还好,只是姐姐如今撕裂伤口,要多加保重才好。”余云阳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说道。
“妹妹说的是,多谢妹妹记挂。”余梓秋接过星月手里的汤碗,捏着勺子正准备往嘴里喂时,手指一松,直接将碗打翻在地。
“嘶。”余梓秋随之吸了一口冷气,看着地上的汤碗满眼愧疚道:“对不起,我,突然忘记了肩膀的伤,浪费了妹妹的一番心意。”
余云阳见状倒也没觉得怎样,还安慰余梓秋道:“下人办事不妥当,怎能怪姐姐呢,是妹妹的不是,妹妹应该喂姐姐才是,还让姐姐带伤辛劳。”
余梓秋:怎么回事,她到底来干什么的?这血燕里究竟放了什么?
余云阳:我演的可还行,她应该没有觉察出什么吧。
星月:二小姐何时这般好心??不太相信。
月红:你俩好像都有点过。
屋里四个人,八百个心眼子。
余梓秋本想快些打发了余云阳,便说肩膀伤口疼,准备早点歇着。
谁知余云阳突然开口道:“如今娘身体不适,爹爹一颗心都系在娘身上,姐姐在训练营伤的这样重,爹爹只顾着朝中事务和娘,半点分不出空来关心姐姐。”
“不过姐姐也别觉得委屈,爹爹一向以娘为主,姐姐回来日子尚欠,日后便会知晓。爹爹心里还是疼姐姐的,毕竟姐姐是爹娘的亲生女儿,闲暇时,我会多来陪姐姐,替爹娘多照顾姐姐。”
余云阳说罢,让月红帮星月将洒在塌边的血燕收拾干净。
余梓秋:搁这儿等着呢,就说你能安什么好心,原来是来挑拨离间来了。
余云阳应是还不知道余鹤年去过训练营,也不知道余鹤年跟她讲了那许多,只顾着跑来挑拨父女感情。
可余云阳不知,余梓秋根本不在意这些,别说余鹤年并非如此,就算余鹤年真的不疼余梓秋,余梓秋也不会因此生恨。
“妹妹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娘身体抱恙,爹多关心娘是应该的,我只是伤了肩膀,并无什么大碍,有大夫换药就足够了,爹事务繁忙,又要照顾娘,姐姐只恨不能帮爹娘分担一二。”
余梓秋语气依旧温和,半点不给余云阳空子钻,既然余云阳不想安宁,余梓秋也不惯着。
看这样子,余云阳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迎秋院了,索性阿文入夜要去挖坟,余梓秋定是无法早早安寝,那就陪余云阳玩玩吧。
“这话妹妹可千万别在爹娘跟前说,免得爹娘误会妹妹挑拨父女感情。”余梓秋拍了拍余云阳手背,亲切叮嘱道。
“不是,我,我没有想挑拨姐姐和爹的关系,我只是心疼姐姐。”余云阳被软拆穿,霎时小脸通红,着急解释道:“姐姐你要相信云阳,云阳只是心疼姐姐,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当然是相信妹妹的,所以才这般叮嘱妹妹。”余梓秋紧接着道:“昨日可真是要吓坏姐姐了,马车当时在训练营横冲直撞时,我和星月都以为要丧命于训练营了。”
余云阳:能不害怕吗?那可是要命的事。
“马匹都是训练过的,也不知怎会突然发狂,好在姐姐无碍,否则可真是要了爹娘的命。”余云阳秀眉微拧,像是有些害怕。
余梓秋见余云阳表情很是自然,倒确实像不知情的样子。
可转眼一寻思,可耐不住她会演啊,万一是余云阳故意做出来的假象呢?
“此事多亏了马夫,还好马夫机灵,若不是他拉紧缰绳,马匹行动受限最后触柱而亡,我和星月恐怕也会和那匹马一样,下场凄惨。”余梓秋手心覆在肩膀的伤口处,语气有些轻颤。
“都过去了,过去了,姐姐莫怕。”余云阳安慰着余梓秋,“爹爹定会多多赏赐马夫,毕竟也多亏了马夫。”
余云阳表情自然的余梓秋都怔了一瞬,可这话也有另外一层意思。
多亏了马夫,可不多亏了马夫嘛,若不是马夫中毒提前坠车,余梓秋和星月说不定能在马疯癫之前跳车。
这话又像是在说,多亏马夫中毒身亡,才叫你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问题。
余梓秋没多看余云阳,余云阳自顾自的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府里竟能这般不安生,先是娘误食大寒之物,又是姐姐马车出问题,若都说是巧合那也太过巧了,若说是人,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只是不知到底是谁,既对娘下手,又对姐姐这般狠心。”
余云阳看似在分析事情始末,可余梓秋觉得这些分析里,也有诸多试探。
若是余梓秋也说觉得是人为呢?那余云阳是否会问余梓秋,你觉得会是谁呢?
可若真是余云阳做的,这般试探也是情理之中,可这是否也太过明显了。
但余梓秋想到是余云阳,这一切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余云阳本来也没什么脑子。
余梓秋也处于懵逼状态,可整个府里也就余云阳的嫌疑最大,不是吗?
就连柳凝一个外人都能怀疑道余云阳身上。
整件事情,余云阳确实是动机最大的一个,从府内刺杀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着要余梓秋性命而来的,虽说刺杀是段赢妾氏所为,但是想要余梓秋性命的可真不只此一人,余云阳怕是对余梓秋早就起了杀心,只是一直没行动罢了。
若马车的事真是余云阳所为,那段赢的妾氏也只不过是帮余云阳开了个头,让余云阳多了几分胆量。
余云阳来此或许真不是单单挑拨关系来的,或许真是来打探虚实也未可知,若余云阳明知马夫已死,还要装出一副还不知情的样子,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她并未在马夫房里找到她想找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跟马夫有直接关系的人都绝不可能是余云阳,这一点余梓秋十分肯定。
余云阳究竟在这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余梓秋很迷茫。
但她觉得还是应该试探一番,虽然他不相信余云阳会去害舒棠忧,但余云阳有一万个动机去害余梓秋。
说不定舒棠忧误服大寒之物,和余梓秋坠马车其实是两个人所作呢?
如果将两件事情分开分析的话,其实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余梓秋对星月道:“星月,去将梳妆台上的胭脂拿来,就是今日让阿文新买来的。”
星月自然知道余梓秋说的是那盒,她去妆台上将胭脂盒拿在手里,缓了口气后,走到床榻边上,将胭脂递给余云阳,然后笑着说道:“这是大小姐专门给二小姐挑选的,二小姐看看可还喜欢。”
可谁知,余云阳看到胭脂时,竟开始浑身哆嗦,猛地站起来将星月手里的胭脂打翻在地上,然后手扶着床榻边框,后退了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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