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梓秋并未满足星月的好奇,只是路过后院时,在她入族谱那日坠落的池塘边驻了足。
草长莺飞季,池塘早不似去年她落水时那般冰霜凝结,眼下池水清澈,锦鲤簇拥嬉戏,晚风拂过,池面上荡起层层涟漪,院中梅花开得正盛,花瓣随风洒落,浮在水面上随着波光游荡。
余梓秋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星月,去喊黎染和黎媚,让他们来迎秋院见我。”
见余梓秋面色凝重,星月也不敢多问。
黎染和黎媚终究和府里卖了身契的下人不同,既是舒国公府暗卫之后,按理该是一直保护舒棠忧的周全才合理吧!
再者,比起舒棠忧认识两人,舒棠忧对两人的冷淡倒是更让余梓秋意外。
那神情不似旧人相见,更像是并不想见到那般,有抵触,更有逃避。
黎染和黎媚被刘管家安排在后院的厢房安置,星月带着两人回到迎秋院时,余梓秋正在摆放丫鬟们送来的点心。
足足有六盒,由于口味不同,每种都做了独特的花型和颜色,就连装点心的食盒用的都是崭新的。
林孟晏母亲早早丧夫,独自拉扯林孟晏长大实属不易,儿子高中进士又攀上侍郎府的亲事,成家立业双喜临门,想来没有什么会比这个更让这位母亲欢喜的了。
看方才林孟晏跟余云阳提起母亲做的点心时的谦卑和怕被嫌弃的怯懦,想来门第的悬殊,亲事的高攀,都让林孟晏打心底里失了自信。
原书中,林母为人本分,并未因儿子高中,儿媳高门而骄傲自满,虽和儿子儿媳同住一府,但她一直在自己的小院儿深居简出,几乎从不去打扰小夫妻俩的二人世界。
余云阳自嫁过去,过的比在侍郎府时还要惬意,府内一切事务林母都不插手全由余云阳做主,当然也不存在什么晨昏定省,更没有所谓的新妇进门立规矩。
林孟晏和余云阳婚后几年,盛京城内的妇人们从起初的羡慕舒棠忧变为羡慕余云阳,随着林孟晏的官职攀升,余云阳也渐渐放下架子,和林孟晏一同将林母请出小院儿,夫妇俩对林母也是极为孝顺的。
“小姐可是有事吩咐我们?”见余梓秋将点心盖子盖上,黎染才上前行礼开口道。
黎媚刚要上前,星月猛地走过去挡在余梓秋身边,叉腰凶戾道:“你,你退后。”
余梓秋能明显感觉身前的小丫头身子发抖,明明怕的要死却还要挡在余梓秋身前虚张声势,应是之前黎媚随手下毒的事情给这小丫头留下了心理阴影。
可余梓秋不知道的是,方才星月去喊黎染黎媚时,黎媚正在调毒,星月推门进去入目就是毒蛇在黎媚手腕上绝了气儿。
吓的星月扭伤未愈的脚直接一软,整个人像团棉花一样,径直跌坐在地上,这一坐不要紧,可屁股下那团冰凉直接让原本被吓得虚脱的星月直接弹了起来,待看清楚地上的东西时,星月惊叫后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幸好这时黎染听到惊叫声过来查看,顺手将昏死的星月接住用草药熏醒,不然这小丫头恐怕到现在还在沉睡。
黎媚见状,唇角微勾手腕向上翻了下,星月直接蹦起来躲在椅子后,吓得惊叫声都破了嗓子:“蛇,小姐,这妖女手腕上有蛇。”
“小姐,有何事尽管吩咐?”
自余梓秋在前院儿见到这俩兄妹时,黎媚脸上就总是挂着柔媚的笑意,成熟魅惑,再加上一张漂亮的脸蛋,这样的女子无论放在哪里都会让人不自觉为之着迷。
无论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这个被架空的朝代里,余梓秋一直都明白,过于出众的美貌若生给穷苦女儿,那便是灭顶之灾。
当能力和背景不足以保护美貌之时,又有多少女子能承受的了这美貌带来的灾难呢?
二十一世纪,表姐对她的欺辱和虐待,读书时深知她家境情况的男老师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足球队训练时已婚教练的骚扰和试探,桩桩件件都和她清秀的长相脱不了关系。
可这里和二十一世纪不同,这里是阶级更加鲜明的古代,黎媚能练就这一身毒,各中苦涩或许也只有她自己知晓。
为讨生活也好,其他也罢,能保护自己便是极好的。
“过来。”余梓秋朝星月勾了勾手,然后将桌上的点心盒往边上推了些,“林公子送来的点心实在太多了,你将这些每样留下来两块,其他的包起来,给黎染黎媚一份,剩下的明日拿去训练营给阿文他们尝尝。”
“好。好的。”星月怯怯上前,奈何黎媚跟她离的实在太近,她几次上前最后都害怕的退了回来,“我,我等他们走了再去包,然后让其他人送去黎染房里。”
余梓秋看星月是真的害怕,也不勉强她,左右接下来的事情也不打算瞒她。
“父亲既带你们回来,想必近来府内的事情你们也都知晓。入夜让星月带你们去马夫的房里查探一番,看看能否发现其他有用线索。”余梓秋手指轻点着桌面,斟酌了片刻后,才抬头继续道:“其次,我肯定作乱之人出自府中,且一直在府内生活,黎媚善毒,可否能想法子将人引出来。”
“就算小姐不吩咐,今夜我们也是打算前往的,哥哥特意让刘管家将我们安置在后院,也是为了方便早日将藏匿在府里之人揪出。”黎媚说罢看着星月掩唇笑道:“马夫的卧房我们知晓位置,这丫头就不必跟着去了,吓坏了可就不好了。”
“你,你……”
星月似是被黎媚气极了,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媚儿没有别的意思,星月步子重容易被人察觉,我们俩会仔细搜寻,若那房里有可疑物件,我定能搜出来。若是马夫房里实在无线索,我和黎媚可能还需要去训练营一趟,听余大人说,那辆撞散的马车还在训练营,或许那上面会有所发现。”黎染眉眼如冰,说话时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行,就这些,没别的事了。”窗外已经黑透,余梓秋便也不多留人,免得耽误了两人准备工作。
“大小姐,马夫的后事是阿文和刘管家办的,不知他们可有在马夫身上发现什么可疑物品吗?我们也好参考一下搜寻方向。”黎媚本是要打算离开,被黎染攥住衣袖后顿足在原地,待黎染说完后,才接着道:“对,若有参考,也可避免浪费时间。”
“父亲吩咐刘管家他们处理后事,我并未听阿文讲过其他,不知刘管家那边可有消息?”
星月本是个没心眼儿的丫头,因着对黎媚的害怕,没再第一时间去接黎染黎媚的话。
余梓秋说完后,黎染和黎媚见无消息可寻,便直接离开了迎秋院。
余梓秋和星月都知道,阿文拿到的胭脂是在训练营时就从马夫身上拿走的,所以刘管家并不知晓有这东西,其次,入夜挖坟也是阿文独自前去,因而那绢丝帕也是只有主仆三人知晓的。
若是刘管家知晓一二,定会上报给余鹤年,倘若余鹤年得了消息,余云阳不死也会脱层皮,府里哪还会像现在这般安静。
“小姐,为什么要瞒着他们,老爷不是让他们来帮助小姐的吗?”星月打开点心匣子,边分着点心边不解的问余梓秋。
“正因为他们是父亲安排的人,我才不敢将我们拿到的东西交于他们,他们知道了,不就代表父亲知道了,你觉得那些东西若落到父亲手里,结果会如何做?”余梓秋拿起荷花酥,咬了一小口后,缓缓开口道。
“老爷极重颜面,若是看到那些东西,二小姐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星月恍然。
藏在暗处的人明显是想要余云阳身败名裂,余梓秋一人的信任不足为道,这些东西一旦暴露出去,余云阳坏了名声,她势必也会受到牵连,甚至余鹤年和舒棠忧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暗处的人心思实在歹毒,知道余梓秋直到现在都还在后怕,倘若那日回来看舒棠忧时,她和星月在府里多磨蹭些时辰,马车便会在从侍郎府到训练营途中失事,无论她街被救,还是跌出马车乱了衣裙失了形象,结果都可想而知。
可马夫不同,无论是否毒发身亡,当街昏倒定会引得他人上前查看,一旦怀里的胭脂盒跌出,里面的木块肯定会出现在众人面前,皆是,没有人会在意余云阳是否清白,有的只会是茶余饭后的谩骂和不耻。
侍郎府一次折了两个女儿,无论最后她和余云阳是否轻生,余鹤年和舒棠忧都会大伤元气,届时,岂非到处都是空子可钻。
余梓秋不信任黎染和黎媚,不仅仅是因为想护着余云阳的声誉,主要还是因为余鹤年,她无法做到全然信任这位父亲。
余鹤年身上疑点太多,像是要守住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又像是因为某些原因防着枕边人。
舒棠忧夫妇的感情,看似为人羡慕,实则千疮百孔,有人表演有人配合,一场恩爱戏码罢了!!
黎媚和黎染都不简单,却能全然臣服余鹤年一个四品官员多年,还不被余鹤年的枕边人发现,余梓秋想想都觉得可怕。
余鹤年家道中落是真,年少时爱慕舒棠忧是真,感恩舒国公夫妇是真,但随着官位高升,当年不值一提的穷小子早已脱胎换骨,提携高中学子,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更是和朝中某些重要官员私交甚密。
眼前人或许早在权势的熏陶下迷失了自我,只是舒棠忧愿意活在年少时被编织的梦里罢了。
“小姐,小姐,想什么呢?荷花酥掉了都不知道。”星月将桌上的荷花酥碎屑收起来,免得沾在余梓秋衣袖上。
“无事,左右他们兄妹没那么快结束,你先去休息吧!”余梓秋将手里的荷花酥放回膳碟中,用绢子将手上的碎屑擦干净后,接着道:“嗯!!林公子母亲的手艺真不错,你把每种都带回去尝尝,咱们以后也好学着做做。”
“是小姐。”星月将每种点心分出来,放在膳碟里打算带回房间,她舌头灵,只要尝过多半能分辨出里面都放了何种原料,努力学学,做出来的味道都不会太差。
就在余梓秋手肘撑着桌面,将下巴支在手掌上打算继续思考时,星月将端起来的点心又放回了桌上,蹙眉嘟囔道:“小姐莫不是忘记二小姐先前都对您做过些什么,奴婢知道小姐心善,可现下您这般护着二小姐,若最后证实这许多事情真跟二小姐有关,到那时小姐可怎么办??二小姐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不妨事,我自有分寸。”见星月气鼓鼓的,余梓秋才跟她分析解释道:”星月,你可有想过,黎媚这般危险的女子,父亲为何会将她安排在我身边?”
“说到这个奴婢就生气,那妖女当着老爷的面对小姐下毒,老爷竟还纵着她,若真伤了小姐,夫人指不定多心疼呢!”
黎媚在前院给余梓秋下毒的事情一直憋在星月心里,眼下好不容易有机会,星月自然是不吐不快,傻丫头图一时嘴快,说着说着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突然止了声。
“因为一开始小姐并不想留下他们,黎媚才故意出手让小姐知道她们并非花架子。”星月说罢语气一顿,“可这和您护着二小姐有何关系?”
深宅后院的小丫头,见识还是太过浅薄,总想着抓到把柄就能万无一失,却不想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并非是护着云阳,若我抓着这些东西不放过云阳,一旦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可有想过爹娘会如何看我?”余梓秋将手臂放下来,看着星月道:“爹将黎媚他们带回来,其一,是因为爹有把握以黎染黎媚的本事定能将此事查出,其二,连我们都怀疑过云阳,难道爹娘心里不会怀疑吗?”
“小姐的意思是,无论躲在幕后的人是谁,都需老爷自己的人去探寻答案,到时候无论是否和二小姐有关,都不会连累到小姐。”星月说话间又担心的看着余梓秋,“可若真的跟二小姐有关,老爷和夫人当真会舍得对二小姐秉公处置吗?”
或许是之前余云阳的骚操作太多,导致星月铁了心认定余云阳始作俑者的身份,余梓秋自己也并非圣母,她又怎会忘记初回府时,余云阳对她的所作所为,可当时种种,舒棠忧也好,余鹤年也罢,他们心里都是清楚的,当初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舍得对余云阳如何。
她又怎会不清楚。
虽说现下她比较得父母欢心,可她如何不明白这欢心里究竟有多少愧疚,又有多少疼爱。
这世界于她而言是陌生的,她知道身边的多有结局,只有她自己的结局惨淡,她想尽一切办法去改变,若想改变,只有从根本上避免和余云阳的宅斗……
待有足够的能力脱离侍郎府,远离盛京远离余云阳夫妇,或许她能有机会改变自己的悲惨结局。
当然这话是没办法对星月讲的,她也没办法告诉星月,她和余云阳午后已经达成和解,两人暂时休战,齐心协力将幕后之人揪出来,毕竟侍郎府太平,她们才太平。
眼下她虽然知道这些事情不是余云阳所为,但避免暗处的人狗急跳墙,她们还需沉住气,姐妹俩商量了下,还是连星月和月红也不让知道的好,免得谁被有心之人套出了话,从而坏了计划。
“星月,我和云阳都不仅仅是自己,我们的一举一动皆代表着侍郎府,若她坏了声誉,我作为姐姐是没办法独善其身的,况且,我根本不想跟她争什么,我会去查幕后之人,只是想保护自己和娘,并不是想置云阳于死地,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只想将俱乐部打理好,多赚些银子。”
“是小姐,星月知道了。”听余梓秋讲完,星月也不再多话,端着膳碟退了出去。
月光清冷,虫鸣声若隐若现,厅外走廊的引路灯在微风下忽明忽暗。
四下寂静,余梓秋不免又想起午后和余云阳的对话。
眼见余云阳精神恍惚,余梓秋俯身靠近余云阳,温声道:“妹妹可知,那东西姐姐是从何处得来的?”
余云阳突然整张脸唰的一下变的惨白,起身猛地推开余梓秋,怒目瞪着她,就连声音都在颤抖,“是你对不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侍郎府的女儿,那胭脂盒里的东西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你在胡说什么?爹没找到我之前,我从不知道我和侍郎府有关系。”余梓秋顿了一瞬,然后走到余云阳对面,狐疑道:“云阳,你以前见过这种胭脂盒,也见过里面的东西是不是?”
以余云阳昨夜里看到胭脂盒时的反应,余梓秋断定余云阳是见过的,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没有,我没见过,那不是我的……”
余云阳双眸含泪喃喃自语,不断的摇头,最后蹲在地上胳膊紧紧抱着双膝哭泣不语。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余梓秋并没有直接去安慰她,反而一步步诱惑她说出更多,“但你得告诉我,你是从哪里见到的那种胭脂盒。”
闻言,余云阳猛地抬头,在对上余梓秋的视线后,又止不住摇头道:“我没见过,我从来都没见过。”
“妹妹,我初回府时,你将我骗去池塘边,试图假意借我只手跌入池塘陷害于我,好在我力气大最终你没能得逞,结果竟是我掉下去大病了一场,后来你送银碳来迎秋院,又悄声闭合了我卧房中的窗户,若非我发现及时,恐怕那夜就已经死在睡梦中了。”余梓秋忽然语气一顿,手指勾起余云阳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当然还不止这些,后来日子里,你那些小心思我也都看的清清楚楚,你可知为何我从不拆穿你?”
“为什么?”余云阳脑子本来就简单,突然见到这般言语犀利的余梓秋,只能下意识问出疑惑。
“你想要父母的疼爱和欢心,我从未想过要和你争夺,余府门口初见时,我就说过,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可我没想过你会想要我的性命。”
余梓秋放开余云阳,坐回矮桌前,看着余云阳面上的惊讶不再说话啊。
余云阳怔了片刻,然后缓缓擦掉脸上的眼泪,说话时语气里还带着些抽泣,“我曾经是有过那么一瞬间想要你消失,但送银炭时我并未动过窗户,那时我只是想让爹娘觉得你骄奢浪费,从而讨厌你,并没有想要你性命之心。”
余梓秋闻声蹙眉,她不会记错,当时卧房里原本留缝隙的窗户确实被放下来闭合的严严实实,若非故意为止,绝不会如此。
窗户纸已经捅破,此时的余云阳根本用不着对她说谎,所以究竟是哪一步开始有问题的,还是说,幕后之人从那时就已经开始出手……
余梓秋不免后脊发凉。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我之前不会拆穿妹妹,之后也会当这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余梓秋对蹲在地上的余云阳伸出手,余云阳看了余梓秋半晌后,才将手放在余梓秋手心。
余梓秋将余云阳扶起,待余云阳重新坐在床榻上时,她才接着道:“眼下府里事情不断,娘身子不好,爹又忙于朝政,你我姐妹本该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余云阳一改往日的娇柔,试图从余梓秋面上瞧出破绽。
“就凭我知道那胭脂盒里的秘密时,第一时间是想的是将那东西还于妹妹,而不是交给爹娘,就凭这点,难道还不足以让妹妹你相信姐姐吗?”
说不心慌是假的,一开始将胭脂盒拿到余云阳面前,只是为了试探,那时余梓秋根本不知道那胭脂盒里另有乾坤,现在张口就忽悠余云阳,她多少有点心虚。
“那东西不是我的!”余云阳下意识反驳,音量都不自觉有些拔高,但又担心卧房外守着的丫鬟听到,不得不将嗓音压了回去,再一次跟余梓秋辩解道:“那东西真的不是我的,我……”
不等余云阳说完,余梓秋便打断她道:“我知道,妹妹秀外慧中,自幼便是京中高门女子的典范,怎么可能会做出如私通那般,毫无廉耻的肮脏事。”
“你真这么觉得?你真的相信我?“余云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般,攥着余梓秋的手背,再次红了双眸。
还是这套管用,余梓秋不禁心想。拍马屁真是放在那里都永不过时。
“自然是相信的,所以妹妹,你须得告诉姐姐,你究竟是从哪里见到那种胭脂盒的,我们才能从长计议。”余梓秋被余云阳攥的手背生疼,想将手抽出来又担心余云阳多想,生生忍着疼痛,继续道:“这次好在这东西是落在了姐姐这里,若是落在了别人手里,那后果妹妹可敢想。”
“那姐姐呢?姐姐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这胭脂盒?”余云阳放开余梓秋的手,顺势倚在榻上,怔怔的看着余梓秋。
到底是后宅里长大的姑娘,还没笨到脑子全无。
“马夫身上。”余梓秋轻揉着自己手背,“这东西当时就藏在马夫怀里,是他昏倒时,东西掉出来压在他手臂下,我趁人不注意拾来的。”
“马夫???”余云阳瞳孔震惊,顿时僵直了身体,怒道:“让人将马夫捆来,审问过后不就有答案了。”
“死了。”余梓秋缓缓开口道:“马车失事那日,马夫就已经死了,不治而亡。”
“死了?如此一来岂非死无对证?”余云阳面色一凝,埋在心里的恐惧又开始将她包裹,“那我怎么办,这东西究竟是谁交给马夫的,到底是谁要害我?”
“一日不找出那人,妹妹一日都不安全,姐姐这般坦诚,难道妹妹还不愿意相信姐姐吗?”
“我……我第一次见这种胭脂盒是在十二岁那年,当时是晚上,我抄完父亲布置的书之后正准备休息,胭脂盒就放在枕头旁。”像是刻在余云阳脑海中那般,她根本不需要回忆,就将当时的细节描述的清清楚楚,“我原以为是娘给我准备的惊喜,可当我打开胭脂盒之后,那盒子里除了胭脂外,还有一副……一副男女裸、体图,更可怕的是,那图上有我的名字和白云太阳画……”
余云阳话还未说完,吓的裹在锦被里低声哭泣瑟瑟发抖。
余梓秋隔着锦被抱住余云阳,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她。
“我趁丫鬟在屋外时,将胭脂盒砸碎,将里面木块刻的图烧掉了,可我,我还是日日梦到这东西,后来没多久我就病倒了,等我再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好几日,爹娘都吓坏了。”
余梓秋恍然,星月说余云阳几年前大病过一场,应该就是这一次了。
“所以除了你,你的贴身丫鬟也不知道这事儿?”想到月红昨夜时的淡定,余梓秋下意识问道。
“再贴身的丫鬟也是外人,这种事情连爹娘都不知晓,又怎么敢让丫鬟知晓。”
说的很有道理。
“自那之后呢?妹妹还见过这东西吗?”
“及笄礼那日。”余云阳突然语气里染了些委屈,“也就是爹娘知晓我不是亲生女儿那日,那晚爹娘原本是为我准备了及笄宴的,可我一时接受不了不是亲生这件事,独自锁着卧室门哭了许久,最后因为哭湿了软枕,准备换新的软枕时,才看到床幔旁边放着胭脂盒。”
“及笄之年?爹娘那么早就知道,为何去年才去寻我?”余梓秋看过原书,自然知晓原因,但为免余云阳起疑,她不得不装出诧异之色。
“因,因为我不接受这结果,在府里哭闹绝食,爹娘为安抚我,才拖了些日子。”似是觉得理亏,余云阳语气都软了些,“这些眼下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不知是无法接受非亲生的事实还是被吓得,我一连病了好几日,好在爹娘并没有因为我非亲生就取消及笄宴,只是因为我病着,及笄宴不得已推迟了几日。”
“后来呢?”余梓秋蹙眉,此人也不知在余府藏了多久,竟从五年前就开始下手。
“后来就是林孟晏求亲,爹娘允婚那日。”似是知道已是板上钉钉,如今再提起与林孟晏的婚事,余云阳也少了些抗拒,“依旧是同样的位置,还是那样的胭脂盒。”
“这三次也并没有何种相似之处啊!那人为何会选择在这些时候送胭脂盒呢?”余梓秋不禁纳闷儿,毫无关联的三个时间段啊!!!
余云阳有些心虚,她不会再将更多把柄留给余梓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三个时间段有何相似之处,但她不能说,她的清白和声誉跟那件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若让人知晓当年她在场,别说是她,整个侍郎府恐怕都会直接消失在盛京城。
“我也不懂!但那胭脂盒并非是商铺所售,应该是那人自己做的,因为这几年我刻意将盛京所有的脂粉铺子逛了个遍,并没有这种用木头刻出来的胭脂盒。”
余梓秋一直生活在乡野,对盛京流行的胭脂款式根本不知晓,星月是个普通丫鬟,平时所用的衣裙脂粉皆是由林姑姑集体采买发放,这丫头是个十足的守财奴,除了府内统一的衣裙几乎没有额外花银子置办过其他,所以当时星月也没看出这胭脂盒的不同。
阿文是男子,甚少接触这些,自然也是不知晓的。
“既如此,咱们再想其他办法吧!”余梓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时,还不忘叮嘱余云阳,“妹妹,最近不太平,无论是在府里多久的下人,都要留个心眼才是,我总觉得我和娘都是被熟人算计的。”
“等等。”余云阳见余梓秋准备离开,急忙攥住余梓秋衣袖,语气急切,“不是我,胭脂盒不是我,我也没有再做过对你不利的事,胭脂盒的事,再没抓到那人之前,你能不能……帮我保密。”
“放心吧。我会的。”余梓秋点头道。
虽然其中细节不能让余梓秋知晓,但余云阳深知,胭脂盒出现的那三次皆是她极度伤心,闭门不出的日子。
早在胭脂盒第二次出现时她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再者,这等污秽图定然是出自男子之手,可她那时留心过府里所有的小厮,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后来扩府,余鹤年将一些到了年岁或是不那么勤快的下人遣去了城外的庄子上,府里小厮也换进来了一些新的人。
直到胭脂盒第三次出现,她才惊觉,那人根本就不曾走远,或是一直在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然怎么每次她伤心时,胭脂盒都会出现。
且胭脂盒每次出现时都被蜜蜡封着边缘,所以余云阳知晓除了送胭脂盒那人,其他人并没有打开过,昨夜她之所以那般惊恐,是因为那胭脂盒上的蜜蜡消失,说明余梓秋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若在余梓秋拿到胭脂盒之时,胭脂盒上的蜜蜡没被拆掉,那就证明马夫只是经手而已。
“忘记问姐姐,那胭脂盒从马夫那里拾来时,上面可封着蜜蜡?”锦被下,余云阳手掌紧握成拳,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有的,上面的蜜蜡是我打开胭脂盒时刮掉的,有什么问题吗?”余梓秋疑惑道。
“没有问题。”闻言,余云阳顿时松了口气,“我与马夫从来不曾说过一句话,马夫也没胆子那个胆子,或许这胭脂盒是有人托马夫拿进府里的也未可知,但马夫没有机会进内院,相必府内必定有内院的丫鬟跟马夫勾结,如此看来,府内所有人都有嫌疑,所以不止是爹娘,咱们对所有人都要保密,包括各自的贴身丫鬟。”
顿了片刻后,余云阳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咬牙道:“或许,我能想到法子能将那人引出来。”
两人暂且达成和解,决定一致对外。
可余云阳不知道的是,马夫鞋里缝的丝绢已经足以让余梓秋确定胭脂盒出自马夫之手,但眼下证据不足,马夫又死无对证,余梓秋只能先瞒着余云阳。
毕竟余云阳说的对,马夫进不了内院,此事还得从内院丫鬟身上查。
眼下余梓秋掌握的线索和余云阳的口述,几乎让她确定躲在幕后之人应该是内院的女眷,而且就是那个去翻马夫卧房的人。
毕竟只有下毒之人,才知晓马夫必死无疑,既然丝绢不是出自余云阳之手,那必然是出自下毒之人,想来那人是着急寻回丝绢,毕竟每个人的绣工不同,倘若丝绢被人发现,那人便多了被暴露的风险。
余梓秋还沉浸在和余云阳午后的对话中,就连星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卧房内的都没发现,直到星月轻轻摇了摇她跟她说话时,她的思绪才猛地被拉了回来。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突然被惊扰,看到眼前人是星月,余梓秋难免放松了些,揉着眼睛跟星月说话时,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黎染和黎媚回来了,此时正在门外候着,黎媚怕小姐已经歇下了,便让我先来禀报小姐。”见余梓秋还有些呆愣,星月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看黎媚的神色,似乎有不小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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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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