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前夜,本该最为焦灼的侍郎府竟然出了奇的平静。
原以为余鹤年和舒棠忧会诸多叮嘱,谁知晚膳时,舒棠忧只说让余梓秋别太紧张,按照原计划表演即可。
余云阳因受胭脂盒的惊吓,死活不愿意再回云想院独住,为免春日宴前节外生枝,也怕凶手再对余云阳下手,晚膳后,余梓秋便陪着余云阳回了趟云想院,将明日春日宴上要穿的衣裙,和平日要用的东西都取了来。
回到迎秋院,星月和月红将两位小姐明日要穿的衣裙拿出去提前熨烫。
不知要在迎秋院住多久,余云阳索性将绣架也搬了过来,正准备撑起绣架,将没绣完的荷包面重新固定上去时,余梓秋从身后过来问道:“明日谁陪妹妹一起去春日宴?”
“原是月红和萤月一同陪我前去的,可昨日不知怎得,萤月突然风寒加剧,几副汤药喝下去也不见好,只好就月红陪我前往了。”余云阳语气里对萤月的担心做不得假,想来萤月也是很得主子欢心。
“你院儿里不是还有一个丫头吗?怎么不一起带着,月红一个人能照顾好妹妹吗?”余梓秋帮着余云阳一起将绣架撑开,随口问道。
“你说芳月啊,算了算了,芳月性子木讷、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带出去还得时刻看着她,万一冲撞了哪位夫人小姐,倒显得是咱们侍郎府不会管教下人。”
正如余梓秋预料中的那般,提起芳月,余云阳双眸中的厌恶简直浓郁的可怕。
见状,余梓秋也不再多谈芳月,只是静静坐在余云阳身侧,看余云阳绣之前未绣完的荷包。
自古女子出嫁多是亲手绣嫁衣,只是到了后来,嫡出女儿喜女红的少之又少,重心也多放在学习掌家之道上,近些年,各府嫡小姐的嫁衣几乎都是由贴身丫鬟缝制或是去成衣铺子直接定制。
舒棠忧当初的嫁衣是林姑姑亲手绣的,舒棠忧只是象征性的补了花纹,余云阳的嫁衣,早在亲事定下开始,林姑姑就已经在着手准备了,谁知后来突逢先帝驾崩,如今嫁衣已在衣橱中放了将近两年。
“妹妹这绣的是鸳鸯?”养母教过余梓秋女红,她也帮衬过养母缝缝补补,但到底不如这些自幼便学习的功底深厚,再说了,余梓秋确实也实在不喜欢绣花。
“嗯,姐姐看绣的如何?”余云阳抬头温柔一笑,随口问道。
“绣的很是灵动呢,是要送给林公子吗?”余梓秋视线落在余云阳正在打结的针线上,不自觉松了口气,纵使一早就肯定不是余云阳,但在亲眼看到余云阳打结的动作后,余梓秋还是忍不住暗自欣喜。
只要不是余云阳,这个家就还不算乱。
“别浑说。”余云阳面颊一红,手指险些碰在绣花针尖上,停下动作跟余梓秋解释道:“女子定了亲事后,便要提前绣好荷包或是丝绢,一旦两家说定成婚日期,夫家便会留下发钗或是梳子,届时,荷包或是丝绢就要作为信物用来跟夫家交换。”
“这不就是定情信物嘛!!”余梓秋原不是什么爱八卦的性子,但耐不住好奇古人这些极致浪漫,又见余云阳因为胭脂盒的事情心事重重,便存心逗她道。
“姐姐。”余云阳被说的脸皮发烫,扔下绣花针,转过去背对着余梓秋,“我不理你了,也不绣这劳什子的荷包了。”
余云阳的娇羞模样逗得余梓秋前俯后仰,正当余梓秋笑够了准备去哄余云阳时,星月和月红走了进来,“小姐,老爷回来了,让您和二小姐去前院儿。”
余鹤年今日回来的颇晚,这还是余梓秋被接回来后遇到的头一遭,平常无论多忙,晚膳时辰余鹤年是一定会赶回来的,今日不知何故竟在外耽搁了。
闻声,余梓秋和余云阳互看一眼,虽不知何事,但两人都没耽误,起身带着丫鬟匆匆去了前院儿。
林姑姑守在门外,星月和月红也留在外面,余梓秋和余云阳进去时,舒棠忧正在抹眼泪。
“爹。”两姐妹行礼后,都走到舒棠忧身侧,关心道:“娘这是怎么了?”
“迎秋院和云想院不在一个方向,你俩怎是一起来的?”舒棠忧放下绢子,满脸诧异。
“这两日闲来无事,便去姐姐的院子住了,我们姐妹也好多聊聊。”余云阳率先开口,随便找了个借口,免得舒棠忧和余鹤年怀疑。
“如此也好,早该如何了。”闻言,舒棠忧脸上哪还有方才的愁容,看着余梓秋和余云阳的目光里尽是欣慰和慈爱。
“秋儿,明日蹴鞠表演开始前后,切记一直跟在你娘和妹妹身边,只要不是咱们府上的丫鬟小厮,谁说的话都不要相信,就算是尚书府的丫鬟,也别轻易相信。”余鹤年表情严肃,跟余梓秋叮嘱,过后还不大放心,再次跟余云阳强调道:“云阳,你也是,虽然你定了亲事,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余鹤年的担心不无道理,此次春日宴早不是单纯的尚书夫人邀众贵眷聚会,还好侍郎府提前得了消息,不然现如今还跟其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睿郡王心智受损,宛如三岁小儿,傅柔谨却要借助此次春日宴帮其定亲,到时万一睿郡王看中了余梓秋或是余云阳,岂非余府之祸,届时余云阳和林孟晏的亲事是否能够顺利完婚都未尝可知。
“是。女儿会一切当心。”余梓秋和余云阳同时开口道。
“秋儿应该已经知晓,明日春日宴有凌国使臣参加。”余鹤年话音刚落,目光不自觉飘向余云阳,同一时间,舒棠忧视线也落在了余云阳身上。
余梓秋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对余鹤年点了点头,“今日李夫人派了丫鬟来训练营,已经告知于我此事。”
谁知余梓秋话音刚落,余云阳“腾”的一下站起来,双手紧紧搅着绢子,一副恐惧状问余鹤年道:“爹,她回来了对吗?凌国使臣不会莫名来宣国,她回国省亲了对不对?那我明日不要去了,我不要见她。”
余梓秋和余云阳回到迎秋院许久后,直到月上枝头,余云阳还在榻上发呆。
这也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余梓秋头一次听起这位宣阳长公主的名字和事迹,以及这位公主当初和亲前对余云阳的所作所为。
只因宣阳长公主及笄宴上,余云阳作诗祝福时盖了宣阳长公主的风头,及笄宴结束后,宣阳长公主便称喜欢余云阳,开口求了皇后娘娘,也就时如今的太后娘娘傅柔谨,将余云阳留在宫里陪解闷儿,短短三日,简直是余云阳一生的噩梦。
最后宣阳长公主犯错,被下旨和亲时,竟然还请旨要将余云阳作为陪嫁带去凌国,若非当时傅柔谨激烈反对,恐怕此刻余云阳早就身死凌国。
余梓秋依稀记得,原书中是有过和亲公主,只是和亲公主当时在宣国犯下大错,原是要被下旨斩首,谁知这个节骨眼儿上,凌国却来了使臣前来求亲,为保两国友好,凌国和宣国最终决定互换公主和亲,因此宣阳长公主才被免了罪责,万般无奈踏上了和亲的路。
可余梓秋记得,原书中这位宣阳长公主极为跋扈,导致最后下场凄惨,比真千金死的还要早许多。
可如今皇帝早不是先皇,而是宣阳的亲弟弟,不知宣阳被接回来后,是否能有个好结局。
难怪舒棠忧前几日那般忧心,倘若宣阳长公主一直在凌国,余云阳便会忘记当初被宣阳长公主私下欺辱的事情,只是如今,宣阳长公主回国已是板上钉钉,就是不知这许多年过去,她是否会放下对余云阳的偏见和记恨。
“别担心,爹爹如今是朝中重臣,就算公主被接回国,也是不敢再对你如何的!”余梓秋从前根本不知晓余云阳这些经历,眼下见余云阳失魂落魄便只能将她拥进怀里安慰。
毕竟余鹤年和舒棠忧也说了,让余云阳别害怕,宣阳如今以弃妃身份回国,再不是当初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日后肯定会夹着尾巴做人,断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蛮横妄为,而且余鹤年如今位高权重,加之林孟晏又在朝为官,想来新皇根基未稳,必会约束长姐言行。
“爹说,使臣会带走新的和亲公主。姐姐,怎么办?会不会是我?”余云阳窝在余梓秋怀里止不住颤抖,“当初她就想带我去凌国,幸得太后娘娘垂爱,才将我保了下来,可如今朝中未嫁公主只有永清大公主,太后娘娘将她视为亲生,绝不可能舍得让她去和亲……”
见余云阳几度崩溃,余梓秋打断她道:“公主和亲乃是国事,无论最后去和亲的是谁,都断不会是假公主,妹妹别自己吓自己,爹会护着你的。”
“可我终究不是爹娘亲生,爹真的会为了我……”
“云阳,爹娘疼你爱你,绝不亚于我,你莫要浑想,爹娘说了会护着你,必不会让人伤害你。”余梓秋双手攥着余云阳肩膀,强迫余云阳冷静下来,闻声劝解道:“明日春日宴出不得错,春日宴后咱们还得一起抓出藏匿在府里的凶手,云阳,你要坚强一些,待那位公主回来后,也是不敢轻易动你的。”
也不知是余梓秋的劝动了余云阳,还是余云阳真的想通了,不多时,余云阳便合眼睡了过去。
见余云阳睡熟,余梓秋将余云阳凌乱的头发整好后,侧身背靠着余云阳也躺了下去。
只是余梓秋不知道的是,在她躺下去那一瞬间,余云阳微微睁开的双眸里,布满了狠厉的杀意。
宣阳这个名字是余云阳毕生的噩梦,若有机会,余云阳势必会加倍偿还。
翌日清晨,一家人用过早膳后,因着余梓秋要组织蹴鞠表演,舒棠忧和余云阳便陪着她早些出发去了马球场。
余鹤年因着要上早朝的缘故,并未有空送妻女,但有黎媚黎染在,他也多少放心了些。
由于脚程远,侍郎府出发时安排了两辆相对比较宽敞华丽的马车,林姑姑陪着舒棠忧和余梓秋姐妹坐在前面的马车,黎媚跟星月月红坐在后面的马车。
后面的马车气氛倒是轻松,因着着急伺候两位小姐,又要给小姐们带备用的衣裙或是用品,几位早膳都没顾得上用,现下正在分食星月带出来的云片糕。
“月红姐姐,你手背烫的可还严重,可有涂抹些膏药?”昨夜星月两人帮余梓秋和余云阳熨烫衣裙,燃碳时,月红不小心被火燎了手背,现下手背上裹着好几层纱布。
“无碍,已经涂过膏药了。”月红原就不怎么瞧得上星月,对她的关心也回的很是敷衍,自顾自揉捏着纱布下的手背。
月红不认识黎媚,但自上了马车,对黎媚倒是客气不少。
前头的马车里,余梓秋身着水蓝色海棠锦裙,发髻和妆容都跟平时一般无二,余云阳一改往日喜出风头的性子,穿的是淡粉色的荷花碧波裙,梳的也是寻常发髻,妆面更是清淡,舒棠忧攥着两姐妹的手,临下车时还不忘各种叮嘱。
尽管出发的早,可当余梓秋她们抵达马球场外时,除了尚书府派去接队员的马车外,许多挂着各府姓幡的马车也早早停在马球场外。
被各自的丫鬟扶下马车,余梓秋几人还未站定,就见刚下马车的周夫人带着自家两位公子迎面过来。
“余夫人好早啊!”
“问周夫人安!”余梓秋和余云阳礼数很足。
“余夫人安好!”周家两位公子也行礼道。
之前周夫人家宴时,余梓秋见过周家小公子,当时余云阳还和这位小公子抢过投壶的羽毛箭。
至于这位周家大公子,余梓秋还是头回看见。
几人互相客套后,舒棠忧和周夫人率先抬步,其他人跟在身侧一同往马球场走。
余梓秋原本对皇家马球场就没有概念,跨进马球场大门时不禁傻眼。
马球场被围栏围在中心,围栏四周由彩缎装饰,四角有四个鼓架,鼓架上放着雕刻华丽的击打鼓,此刻马球场上是舞姬们在翩翩起舞。
马球场三面都建了观赏用的亭子,北面一排建的最为华丽,中央三处紧挨着的位置尤为特殊别致,亭子内外雕刻和装饰都与其他的不同,怎么看怎么贵气,想必是专门建给皇家所用。
除了北面亭子中央位置用隔帘隔开外,其他几面的观赏亭都只是摆放着桌椅,矮桌上现下已经摆好了茶水小食。
不知是哪家公子在挥手召唤,周家两位公子告别了周夫人,兄弟俩并肩走向东面的亭子里那个正在招手的陌生公子。
西面亭子的矮桌旁坐着几位装扮华丽的夫人,身侧坐着的应该是自家的儿女。
“娘,周夫人,你们先入座。秋儿去看看队员们准备的如何了。”余梓秋跟舒棠忧和周夫人道,她始终不太放心队员,必得去看看才能安心。
“秋丫头快去吧,上次表演太过匆忙,我可是对你的蹴鞠比赛惦记甚久呢!”周夫人笑着拍了拍余梓秋手背,说罢,便看着余云阳道:“云丫头今日怎这般安静,可是还生我家那小子的气?那小子不懂事,二小姐千万别往心里去。”
“周夫人见谅,是云阳那日不懂规矩,还请周夫人莫怪罪。”余云阳微微一笑柔声回应道。
“周夫人说笑了,孩子间玩闹,怎就能放心上了。”舒棠忧说罢,对余梓秋道:“速去速回,娘和云阳先去观赏台。”
临走时,黎媚视线再次落在了月红包裹着纱布的手背上。
余梓秋脚步匆匆,带着星月和黎媚到队员们休息的厢房时,阿文正在厢房外检查新的藤球,黎染就站阿文旁边,活像个守护神。
“见过小姐。”见余梓秋来,黎染拱手行礼道。
阿文闻声也抬起头,“小姐来了。”
队员毕竟都是男子,余梓秋肯定是不方便进去,便在门口吻了阿文几句,见队员们都在厢房安静待命后,余梓秋视线落在了黎染身上。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黎染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余梓秋会意,便带着星月和黎媚准备回看台。
蹴鞠比赛开始前,余梓秋都不必离开看台,开始后,阿文和黎染会带队员上场,到时待队员站定位置后,余梓秋只需要站在围栏外吹响哨子指挥比赛便好。
谁知此时,黎媚突然避开众人俯身在余梓秋耳边低语了几句。
余梓秋闻言面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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