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情开始到结束,承宣伯爵夫人一直都不曾开口,结果在傅柔瑾准备离开时骤然来了这么一句。
原本众人已经将这最重要的物件儿已经忘记了,此时由她这么一提起,大家视线又再次落在了余云阳身上。
余梓秋虽不知这冰雪圆子是打哪儿来的,但看余云阳涨红的面庞,心下也明白,应是不便说出口的。
其实也不怪承宣伯爵夫人会揪着不放,小辈们或许不知,但她们这一辈都是清楚的,当初的嘉荣皇贵妃最拿手的便是这道解暑小食,宣凌墨虽然痴傻,但骨子里的记忆并没有消失,从前他就最喜此物,嘉荣皇贵妃对其甚是宠爱,夏日里经常做了给他。
年节时,不少官眷命妇在宫中也都有幸品尝过,就连当时还是皇后的傅柔瑾也常常能沾上宣凌墨的光。
傅柔瑾入宫便是皇后,彼时嘉荣皇贵妃入宫多年,已为先皇生下三皇子宣凌朔,之后便接着生了九皇子宣凌墨,可傅柔瑾跟嘉荣皇贵妃私交甚好,从未听说她们之间有过争宠或是争执。
至于承宣伯爵夫人,那是跟嘉荣皇贵妃自幼一起长大的密友,嘉荣皇贵妃和先太子太子妃被赐死之日,正是承宣伯爵夫人临盆之期,突闻噩耗,承宣伯爵夫人险些一尸两命。
待生产完毕,难以下榻之际,她还是央了位居高位的父亲和家公老承宣伯一同进宫探了始末,可惜当时事已成定局,就连宣凌墨跟宣清璃也都已经被打入了冷宫,再无转圜的余地。
后来因着此事的打击,承宣伯爵夫人月子期间险些哭坏了眼睛,以至于都这多年,那双漂亮的杏眼依旧迎风流泪。
此事后,嘉荣皇贵妃娘家——司空一族,远在边关举家被灭,无一人生还,就连司空将军当时年仅八岁的小儿子司空悦,也陨在了那场并无实质证据的谋反中。
稚子无辜,承宣伯爵夫人后来不是没进宫想求得先帝善待这俩孩子,可傅柔瑾最终制止了她,不是傅柔瑾不想救,只因先皇是何性子,傅柔瑾再了解不过,只有大家都不去管这俩孩子,这俩孩子还有一丝生机,毕竟越是有人心疼这俩孩子,就越是证明先皇行事狠辣,丝毫不顾及父子情分,先皇是绝不许臣民百姓对其诟病的。
传闻,手持应召令的嘉荣皇贵妃甘愿赴死,是先皇用一双儿女的命做要挟,当时宣清璃被软禁,先皇哄骗宣凌墨将毒酒端去皇贵妃寝宫,又召了先太子和身怀六甲的太子妃进宫,当日三人若是不遵旨赴死,那么宣凌墨手里的毒酒,最终便会是宣凌墨和宣清璃的归宿。
先皇绝不会留下对他有威胁的人,譬如先太子,譬如先太子妃腹中之子。
但最终先皇也没能如愿拿到传闻中的应召令,后来的几年里,宣清璃兄妹在冷宫遭遇并非秘密,其实明眼人都知晓,那是先皇有意为之,为的便是试探嘉荣皇贵妃是否将应召令留给了这俩孩子。
或许也是因为应召令一直没有下落,宣凌墨和宣清璃才得以苟活至此。
若是巧合便也罢了,若是有心之人用一道解暑小食来左右宣凌墨,那么即便是今日宣凌墨未被刺客刺杀,来日说不准也会因贪恋口腹之欲,死在睿郡王府也未可知。
嘉荣皇贵妃拿命护下来的血脉,决不能再出问题。
“余小姐,这冰雪圆子的来处,可否给哀家一个解释。”傅柔瑾本都打算回宫了,她着急回去收拾新皇,但听闻承宣伯爵夫人的疑问后,又重新坐了回去。
“臣女……臣女……”
余云阳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舒棠忧有些着急,眸光在余梓秋和余云阳之间不停打转,余梓秋知晓舒棠优时想让她想想法子,但眼下她也实在是无计可施,毕竟她也不晓得那冰雪圆子是何处来的,若是说错了话岂非害了余云阳。
“若你不能说明白,那你便替方芊雪去受剩下的掌嘴之刑吧,何时说明白了,何时再让行刑太监停手。”
傅柔瑾说罢,魏怀便使人来拖余云阳。
余云阳吓坏了,跪在地上只顾求饶,舒棠忧此时也没了方才的持重,同余云阳一起跪在地上求饶,彼时余梓秋已经乱了分寸,机械的跪在地上只会叩头。
小太监在魏怀的示意下将余云阳往外拖拽,余云阳吓得几乎昏死过去时,一道冷冽的声音从人群后传了进来。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且慢!!!”
待人群被冲开,满头大汗的林孟晏挤出人群后,先是从太监手中将余云阳扶起,然后才拉着余云阳一起跪到傅柔瑾跟前。
林孟晏的突然出现,让余云阳忍了许久的眼泪决了堤,她原以为今日自己肯定必死无疑,不曾想关键时刻,林孟晏竟然来了。
“下官林孟晏叩见太后娘娘,叩见永清大公主、睿郡王。”林孟晏磕头行礼后,才接着开口道:“这冰雪圆子是微臣方才午膳后给余二姑娘送来的,春日宴上日头大,余二姑娘体弱,前些日子又刚病过一场,家母实在惦记余二姑娘,生怕余二姑娘再中了暑气,便让微臣来送了消暑用的冰雪圆子,家母知晓岳母不宜食生冷之物,所以只做了两碗给余家两位姑娘。”
“只是,下官虽与余二姑娘定了亲,但终究还未正式下聘定下成婚日期,私下见面对女儿家清誉有损,所以余二姑娘才一直无法将此事言明,还请太后娘娘明察。”林孟晏语速很快,但吐字却极为清晰了,声线依旧冷冽如初。
话落时,林孟晏还有些轻微气喘,但他丝毫顾不上自个儿,递出帕子给余云阳,示意余云阳擦眼泪。
“余二姑娘,林大人说的是否属实。”看着两人这般,傅柔瑾不免心中酸涩,此情此景,不免又让她想起心底那个人……,吴嬷嬷因腿脚不便,午膳后陪傅柔瑾闲话了几句便回了宅子,如若不然,她定能读懂傅柔瑾此时眸中的落寞。
“太后娘娘明察,林公子说的句句属实,云阳原不该隐瞒太后娘娘,只是……只是……”余云阳实在羞于将后话说出口。
“当时可还有人在场?”到底是要服众才行,傅柔瑾肯定不能就林孟晏的一面之词便放了余云阳。
“臣女的贴身侍女,还有林公子的随从,马球场外守门的侍卫也可证明林公子来过。”余云阳赶紧回话道。
“差人去问询。”傅柔瑾对魏怀道。
不出片刻,侍卫打扮的人进来,跪地道:“禀太后娘娘,午膳后林大人确实来过马球场,来时提着食盒,但不出半炷香的功夫便离开了,离开时,手里并没有来时的食盒。”
“可是这个食盒?”魏怀问侍卫道。
“是,正是这个。”
“你们都起来吧!”
“多谢太后娘娘!!”
傅柔瑾话落,余梓秋将舒棠忧扶起,月红将余云阳扶起,林孟晏起身后视线就一直在余云阳哭红的脸上。
“林大人和余二姑娘已经定亲几年,也是难为你们了,待皇帝成婚后,择个良日,也把你们二人的婚事办了吧,今日之事二姑娘多有委屈,待来日出嫁之时,哀家赐你一份嫁妆,也算是哀家对你二人的祝福。”傅柔瑾说罢,突然微笑着对舒棠忧道:“侍郎夫妇教女有方,又慧眼识人,想来日后还有大福气在后头。”
此事终于是告一段落,傅柔瑾又对余梓秋道:“余大姑娘组织的蹴鞠比赛甚是新奇,哀家今日也大饱眼福,日后再有新奇的玩意儿,余大姑娘若得空,可随时跟侍郎夫人或是上述夫人进宫来给哀家解解闷。”
“谢太后娘娘抬爱,臣女记下了!”
傅柔瑾抬手,魏怀将其扶起,“太后娘娘回宫!!”
“臣妇、臣女、微臣恭送太后娘娘、永清大公主、睿郡王!!”
官眷贵妇、小姐、公子跪了一地,软轿此时已经候在卧房外,傅柔瑾有魏怀扶着,宣清璃拉着宣凌墨,几人即将出门时,宣凌墨突然跑回了卧房内,寻找了片刻后,将跪在人群中的赵明欢拉了起来,语气有些孩子气道:“可你还没表演给我看呢?”
“等,等下次,有机会了我一定表演给王爷看。”赵明欢怔怔的看着一脸天真的宣凌墨,聪明如她险些没能接上这突然的话语。
众人不晓得是何情况,只有余梓秋和赵明欢知晓宣凌墨将她们的哄骗当了真。
“王爷放心,下次等王爷想看了,赵姑娘定去给王爷表演。”余梓秋记得方才赵明欢的解围,也帮赵明欢道。
“母后,清璃,我能将她带回去吗?她还欠我冰雪圆子呢?”
宣凌墨简直语出惊人,他根本不知晓短短的几句话会给赵明欢带来什么,就连跪在边上的赵明依闻声都白了面色。
——
出了这么些事情,后半场的比赛自然是要取消的,阿文一早便收拾了藤球和来时带的东西,并让四位队长清点过人数,都候在厢房静候余梓秋的下一步指示。
中途陆安澜来过一次,跟阿文和裴青鹭、三娃简单说了那边的情况,听到死的不是睿郡王时,裴青鹭和三娃凝着的面色才缓了几分,阿文是真的吓坏了,陆安澜来时,他还有些说不出话。
似是怕再吓着阿文,陆安澜只悄声跟裴青鹭说了句“余二小姐被牵扯其中,我得去那边盯着,可千万别将余大小姐给搅了进去”之后便离开了。
裴青鹭走后,三娃坐在原地片刻后,跟阿文和裴青鹭打了声招呼,去了一趟茅厕后便又回到了厢房,只是回来时脸色比去时难看了许多。
——
官眷们陆续离开卧房乘马车回府,因着衣裙被弄污还没来得及换的缘故,余梓秋和赵明欢最后才走出的卧房,出来时,门外方芊雪晕倒在地上,双颊红肿渗血,就连嘴角处都裂了口子。
见赵明欢出来,赵明依便过来冷言道:“回府。”
成安公府的人马离开后,余梓秋这才看到舒棠忧跟余云阳、林孟晏在外等她。
“母亲,妹妹,先让林公子送你们回府吧!”余梓秋看了眼四周,接着道:“队员们还在厢房那边,估计还不知道此处的情况,我去交代一声即刻就回。”
“姐姐不必去了,林公子方才已经去吩咐阿文带队回训练营了,此刻怕是大家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了。”余云阳亲昵的拉着余梓秋,由于哭过的缘故,此时嗓子还有些沙哑。
“谢谢。”闻言,余梓秋朝林孟晏道。
“姐姐不必客气,林某还未感谢今日姐姐对云阳妹妹的保护和信任。”林孟晏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余梓秋,那样的局面,其他人指不定怎么在心里编排余云阳,可余梓秋始终站在余云阳这边,实在是难得。
余梓秋闻言故意揶揄林孟晏道:“妹妹如今还没嫁到贵府呢!即使日后出嫁,也还是我余家的姑娘呢!”
见余云阳有些难为情,余梓秋才接着道:“云阳永远都是我妹妹,也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日后妹妹出阁,还望林公子莫忘今日,能一直这样护着妹妹。”
其实不只是余云阳,就连舒棠忧也对余梓秋改观了不少,之前只觉得这孩子没有平常女子的娇柔和小家子气,不曾想是非面前,竟能这般不乱,实在是令舒棠忧刮目相看,到底是亲生的,遇事儿真是比余云阳冷静不少,舒棠忧暗想。
林孟晏也放下了不少对余梓秋的偏见,经此一事,他才知晓他在外任职时,盛京城内对于余梓秋的谣言有多离谱。
所有人都不知晓,其实林孟晏能这般快速赶过来,其实是赵明欢在无人注意的间隙,遣了丫鬟去找了林孟晏,当时见余云阳面色为难,赵明欢便想到了可能跟林孟晏有关,毕竟投壶时,余云阳出现时,脸上的愉快之色还是显而易见的,左右也已经没了其他法子,赵明欢也就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谁知她竟然赌对了。
只是她赌赢了所有,却唯独失算了自己。
方芊雪受罚是傅柔瑾下的懿旨,除非国舅爷亲自进宫去求傅柔瑾饶恕,否则方芊雪就得一直跪在此处。
方芊雪罪有应得,余梓秋几人也没在管她,在林孟晏的护送下回了侍郎府。
原书中,方芊雪是余云阳在出嫁后结识的密友,最后就连真千金的死都有方芊雪的手笔。
以方芊雪的跋扈性子,今日之后不把余家姐妹当眼中钉、肉中刺就已经不错了,是断不会再跟余云阳交好。
这么看来,余梓秋在此处又多了几分安全。
天色已暗,林孟晏不便在侍郎府停留,只将余夫人她们送到侍郎府门口,便着急回了家,毕竟林母还在家等消息。
刚进侍郎府大门,黎染和黎媚便出现在几人眼前。
“小姐,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黎媚直接上前对余梓秋道。
舒棠忧不知出了何事,还没来得及问,便有小厮跑过来跟她道:“夫人,老爷在前院儿,让夫人和小姐回来了即刻前去。”
春日宴上出了这多事,舒棠忧肯定是要一一说与余鹤年的,毕竟都不是小事。眼下她也顾不上黎媚跟余梓秋的哑谜,率先带着林姑姑一起回了前院儿。
待舒棠忧离开后,余梓秋才伏在余云阳耳边,轻声道:“凶手查出来了,妹妹一会记得见机行事!”
余云阳闻言双眸一亮,凶手查出来了,也就是说煎熬她多年的噩梦也要结束了!!
余梓秋和余云阳自己院儿里都没回,紧随着舒棠忧的脚步,一起来了前院儿。
星月和月红跟在余梓秋和余云阳后头,最后面是黎染和黎媚兄妹。
前院儿外厅中,余鹤年端坐在龙纹雕刻扶手椅上,面前地上跪着不知所措的萤月和芳月。
舒棠忧看到余鹤年那一瞬间,在外的老练和持重荡然无存,眼圈瞬间湿红。余鹤年见舒棠忧等人回来,疾步过来将舒棠忧拥入了怀中,“阿忧今日受惊了,为夫都知晓了!”
到底是侍郎府的当家主母,再者还有女儿和下人在场,舒棠忧就算在难受也不好太过有失体面,她轻轻推了推余鹤年,余鹤年意会后稍松了些手臂。
从余鹤年怀里退出后,指着地上的两人问到:“她俩怎么跪在这里,若不是什么大错,小惩便好,都是小丫头,莫要太过计较。”
舒棠忧一向好脾气,府内众人都是知晓的,但此刻跪在地上的两人都不敢抬头跟舒棠忧求情,毕竟她俩根本都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醒来之后便就在此处跪着。
余鹤年也只说等余梓秋等人回来再说,萤月和芳月也就只得这么跪着,就连喘息都不敢太大声。
“夫人,之前秋儿马车失事并非意外,就连你误服大寒之物恐怕也是有人无意为之,这些日子为夫忙于朝中之事,秋儿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些事情,今日正好一并将人揪出,也好让侍郎府女眷就此安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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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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