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夜里,天是红的。
喘息声回荡在这片夜色中,冰冷的护甲摩擦过地面。
狼在黑暗中徘徊,寻找着他的猎物。可猎物当真是“猎物”吗?
老虎动了。
他后脚离地,几乎是蹬起的。身后人随他的动作一起,整齐划一。
“哒哒哒——”
脚步声在雪夜里的声音不算重。
王军营内人松松散散,地上还有些喝剩的冷酒。
刀剑被风穿过,鸣叫声响彻于天。
“天图的孩子们,我们杀!”
天上的火光转移到地面,火把烧了营帐。
新年夜,守备松散,胡人很轻易得逞了。
血流在地上,蜿蜒成河。
被惊醒的人抽刀抵御——晚了。
胡人进来了。
“韩途,你带着他们去西北面,剩下的跟着我。”
韩途看向发号之人,什么都没说,脚步一转,一队人马随之分离。
剩余这些人,随着头子往营地赶。
眼见不远处火光冲天。
酒祝火烧,越烧越旺。天边的红不知是雪还是血。
他们终于抵达了营地。
那群黑夜中的狼在火光下无处遁形。
“萨日和,好久不见了。”老虎咬牙切齿道。
萨日和见了他,鼻部先抽动几下,像是在嗅气味儿,“你这杂碎还没去见你的弟兄吗?”
“不急,黄泉路你先去替我赔罪吧!”
刀被鞭上的倒刃钩住了,萨日和邪笑着,嘴里低喃着听不清的胡语。
祁元辰死盯着他,旧时回忆重叠而上。兄弟们的尸首像一座座大山,压到了他的胸膛。一时间,他连如何呼吸都忘了。
恨啊,他好恨。
夏日炎热,空气都扭曲着。
押粮队伍不能怕热,他们押着粮食,半点不敢松懈。
“热死了,这地儿怎么连片树都没有。”队伍中有人抱怨,“我们人还没去三营,先被这太阳晒成干了。”
“得了你,这地儿是才修的官道,要不我们得绕过这儿的山,兜那么大一圈。”这次说话的是领队,他也热得淌汗,里衣全湿透了。“这路免了我们爬山,早点交付了粮我们也能早些歇息。”
抱怨的人年岁尚小,脸上的婴儿肥都没褪。
队伍中的大家都热,不时就要抹一把脸。
祁元辰那时是个沉默性子,个头倒是窜的老高,烈阳下来,最热的当属是他。
他没说话,安静的拉着粮食在路上走。
前方有条小溪流,水声已经穿过蝉鸣到了他们耳边。
有水就代表着不远处有树。
先前还抱怨的人听了水声,脸上瞬间有了喜色。
“队长你渴不,我去给你打点水去。”那人眉毛都飞起,巴不得立刻飞蹦去水边。
领队看着他,带着丝无奈的纵然:“去吧去吧,你可真是...”
还不等领队说完,那少年就蹦向前方。
然后,石头将他砸成了肉泥。
地上被人埋伏了根银线。
“有敌袭!戒备——”
队伍的脚步戛然而止,那块巨石就那样压着少年。
押粮队的都不算常年上一线的兵,毕竟此次运粮是在境内转境内,边防守备拉得紧,平日里山匪不敢惹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可用精兵运送的。
少年拿命给了他们当头一棒,没人再敢分神,他们皆看着领队,随时等待着杀的命令。
“元辰。”领队对后头人喊。
祁元辰将马绳交给别人,小跑上前:“到。”
领队看向他,声线努力保持着平稳:“你跑得快,现在去最近营地寻求支援。”说着他拽下自己的令牌和文书,“这批粮得守好,你一定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是祁元辰第一次正面遇到敌人。
他的手在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令牌和文书被他牢牢地攥在手中,生怕被手汗给滑落。
队伍的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迎敌,祁元辰看过平日和他交好的玩伴,看他信任的目光。
“是,我一定会带来援军。”
光照得他眩晕无比,长久的相同迈步叫他腿都有些僵住了。
血腥气就在后头。
祁元辰不敢停,一刻都不敢。
身后有追逐的兵马声,随后两方拼杀声又起来。
他想回头,又不敢回头。
援军。
他要援军。
烈阳晒软了他的腿,嘴唇的死皮被他死死咬住。
他踉跄几步,有些跑不动了。
最近的营地都要四里地,他赶不及的。
身后有狼穷追不舍。
他咬牙,喘着粗气。
马。
他骑着马就能更快了。
于是他顿步,在不能回头的路上回了头。
身后确实有马,看样子是才追过来的样子。马上坐着个男人,绿色眼睛,打的辫子垂在脸侧。
地上有王军的血和尸首,祁元辰盯着那具尸体,脑袋发懵。
“怎么不跑了?”马上的人用蹩足至极的中原话问他。
祁元辰死盯着马,文书和令牌被他塞进衣襟里,手中的刀握得很紧。
他依旧没回话,可瞬时的爆发打得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刀从马背上划过,擦伤了那人手臂。
马上人被激怒了,他怒吼一声,鞭子在半空飞舞。
那鞭子被祁元辰的刀硬扛了下来,只是别处难免被上头的刀刃划伤。
他攒着气儿,不吭一声,只一味的进攻。
挥、挥、挥。
祁元辰像是人偶,只会一下一下挥动着刀,试图将那人从上头砍下来。
鞭子又长又狠,刀挡下了部分致命的攻势,却始终挡不住惯性。
他的背被倒刺剌得面目全非,满背鲜血染红了衣服。祁元辰大喘着气,背上的伤和流出的汗液混合在一起,蛰得慌。
许是他这副模样实在不像个能久战的,马上之人松懈下来,挥鞭就像在逗猫。
要的就是松懈!
祁元辰闪身,出其不意从左侧挥去。
刀没划破那人的衣服,却叫他在因躲避时掉下了马。
马!
王军在溪流边拼杀,他本就没跑出去多远,沿途能看到一具具斑驳的血体。
又有人向这边来了。
是溪流边的兄弟。
他提着刀,隔空对祁元辰喊:“快走!我来拖他!”
鞭子在空中鸣语,祁元辰勉强与那人过了几招,终于等到来人。
俩人才缠斗上,祁元辰便即刻翻身上马。
顾不得背后伤疤,祁元辰要以最快速度请来援军。
眼前的路成了血色,烈日逐渐被寒夜替代。
“你除了会使这些阴招还会什么?”祁元辰嘲讽他,“小心变作丧家犬啊。”
“阿瓦米丝。”萨日和骂道。
两人都死盯着对方,一寸不让。
“铛——”
丑时了。
院里寂静无声,只剩钟漏在尽职尽责。
林兆之披着厚衣,脸上带着淡薄的红晕。
他才从宫宴上下来,酒气都没散开。
易宫给他端来了醒酒汤,人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不开心?”林兆之问他。
易宫摇头:“没有不开心,您先喝汤。”
林兆之狐疑的盯他半晌,接过汤喝了几口。
“是因为小五和八崽还没消息吗?”他问。
这虽是问,可两人都心知肚明。
易宫的确是为此烦忧。
府里的下人点着灯,将整个府点得似白日般亮堂。
林兆之坐在位子上,沉默半晌:“没消息,未必就不是好消息。”
易宫勉强扯起个笑:“主子说得是。”
“那日有青鸟在楚府那边盯着,楚元赋断没出过府门。楚家的其他人也或多或少被我们瞧着,再者说八崽那边除了小五也有别人。”林兆之手中汤勺搅弄着汤,“江霖钰搜了不少地方,确实没查到他们的踪迹。难不成还能被抓到府上?”
“万一真在楚府里呢?”
林兆之手一顿:“楚小姐病结难愈,叫苏木再去诊一诊,瞧瞧看是哪里的问题。”
烛火在走廊上明明灭灭,寒风一股接着一股,春联都被掀起一角。
...
休沐日没放几日,林兆之病还没好全就又上了朝。
今年朝会,他又穿了亮色新衣,却无人夸这颜色衬他。
朝会之上,皇帝就税收、春闱几事叫人辩了几句,最后什么都没定下。倒是那天宫宴祁元辰没到场,今年第一场朝会也没到场一事吵得整个朝堂都乱成锅粥了。
最后诸葛安一拍椅子,以扣了祁元辰一月银钱为终。
休沐已过,外省省亲官员也陆续归京。
彼时林兆之在户部批阅着最新文章,下头有人敲门。
苏临到了。
他这一到,便到了一卷新的明细。
虽不甚详细,可以他的身份能查到这儿已算不错。
林兆之粗略扫过这本明细,神色凝重不少。
“此次有劳你了。”
苏临赔笑:“哪里算劳,本就是下官分内的责任。”他顿了顿,又补一句:“不过大人要查这边的案子,那...”
“曹楚两家争端多年,现下楚家势微,曹家独大。”林兆之掂了掂手中重量:“陛下也不会愿意看见这场面的。”
苏临低着头:“是,大人想到周到。只是大人有所不知,我父亲在十四年前也曾在户部任职,那时也是那边账目存疑,核对明细是经了我父亲的手。只不过...”他缓和一瞬,似乎在决定什么:“那时账没查明,我父却因此丢了性命。”
“哦?”林兆之放下手中东西,饶有兴趣的瞧他:“我竟不知还有此事,不过我怎么记得你是出身寒门,哪里来的担任户部侍郎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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