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宫说得不错雪延续到第二日都未停,即使裹着厚重的毛氅,林兆之依旧冷的发颤。
他耳朵通红,是被冻的。
“金创药备好了吗?”林兆之问易宫。
他张口说话时哈出得热气形成白雾,铺散于半空。
易宫愣了愣,明白主子是何意思,眼中不自觉流出些难过。
他回道:“备着了。”
林兆之没再说什么,将外头的毛氅解了递给易宫,自己一头扎进了上朝官员的队伍中。
只是这背影,怎么看怎么悲壮。
易宫收回目光,又看着自己手中还带着热气的大氅,重重地叹口气。
林兆之位于文官一边,他淹在茫茫文臣之中,听着他们讲小话。
陛下今日到了时辰还未上朝,于是周遭就有官员闲不住嘴,低声讨论起来。
可皇位上的陛下虽未至,太后倒先坐在了帷幕后。
官员议论的无非是江小姐回京,皇帝选秀一事。
林兆之站在其中,一言不发。
卯时一刻已过,皇帝还不曾到,不少官员已经等的急躁起来。
有宫人从墙边走过,俯身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
“陛下圣体不适,今日来不了了,哀家先代为执掌。”太后挥退禀报宫女,似是有些为难的揉了揉太阳穴。
鸿胪寺官员听罢,扯开嗓子开始汇报官员情况。只是他说到江家时一顿,看一眼太后才继续说:“江大将军独女携祁副将已在宫门外等待宣见。”
这话落下,朝堂内再无人说话,太后半眯着眼,呼吸声一下比一下重:“那便召江小姐与祁副将入朝,陛下那边自有我来转达。”
传话太监小跑着去了,官员们低着头,朝堂上又陷入寂静。
林兆之站在队伍后半截,在人群中微抬起些头,看向帷幕后的人。
太后的样子并不真切,只能看出朦胧一道影。
“宣江大将军江堰之女江连翩与祁副将祁元辰进宫觐见——”
江小姐一身淡粉色烟裙,头戴珠钗,带着一个肤白身高的男人昂首挺胸的进来了。
“臣女江霖钰协副将祁元辰回京述职。”她行得大礼,满头流苏随着动作碰撞出声响。
太后没发话,只隔着幕布看着。良久,她才沉重地叹口气:“你与哀家已有十多年未见了吧。”
林兆之听了有些诧异,头却安分地垂下,没看江小姐。
自也错过了站在江小姐身边的那位副将。
“是十三年。”江霖钰脆生生地答。
太后哼笑一声,似是被逗乐了。
“太后,陛下虽抱病在身,可选秀一事委实不能再拖。”有文官出声进言:“陛下后宫凋零,仅有两位的妃嫔连一子都不曾孕有。如今江小姐回京,刚好…”
这位文官话没说完,江霖钰就笑了:“臣女才刚入京,大人就将我绑在婚嫁的位置了?怎么不问问臣女有无未婚夫?”
那位文官话一噎,梗着脖子说不出话,他看着江霖钰问:“那敢问江小姐婚配与否?”
江霖钰微微一笑:“自然没有。”
林兆之拿笏板的手紧了紧,极自然地发声道:“江小姐才回京城,连脚都没歇呢,顾大人此话催嫁之意明显,难不成是想帮儿子物色媳妇?”林兆之又想起一事 忙住嘴:“忘了顾大人无子一事,实在抱歉。”
这谦道得好没诚意。
才被女眷顶得没话,没想到又被这么一个小官员拨了面子,顾成和扭头看去,看到得竟是连脸都不认识的官员。
他冷下脸,盯林兆之的眼中全是寒意:“微臣为我大晋夙夜忧叹,唯恐小**国,如今陛下已有弱冠,可国嗣都不曾孕有。”他话说的掷地有声,似乎受了奇耻大辱:“若是叫奸人恶意歪曲微臣心思,叫微臣背上什么不好的名声,微臣想陛下也当有决断!”
林兆之正要反驳,却听那位副将发话:“臣与小姐才到京都,自是要先享受几日繁华,小姐还尚未及笄,婚嫁一事自然不急。望娘娘见谅,望这位……。”祁元辰卡壳,忘了这官员姓什么。
“顾。”江霖钰小声提醒。
“顾大人见谅。”
他们这些话一来二去的直接将老牛想吃嫩草的屎盆子扣顾成和身上了。冤枉冤枉,实在冤枉。
顾成和辩驳的话攒了一肚子,正要开口说个干净时听太后高声打断:
“够了!这是早朝,不是赏花宴!”太后手重重拍在椅子把手上:“此事还需和陛下商量,江小姐与祁副将下朝后去御书房面见陛下再行述职罢。哀家也乏了,无事便退朝吧。”
顾成和看一眼江霖钰,气得咬牙,却再没发话。
一直到这时,林兆之才看清那位副将面容。
那副将眉毛极浓,黑压压地压住眼睛,光看着便觉气势逼人。
林兆之盯着那张脸,脑袋有些发空。
祁七。
怎么会是他?
祁副将听了退朝,正打算和身边人一同离开。可战场上练出来的直觉叫他停下脚步。
有人一直盯着自己,他也投去视线。
四目相对。
双方都从眼神中读出震惊。
“哒哒哒——”
离开得脚步声杂乱无章,踩碎两人的相对。
林兆之低下头,隐在下朝官员中,匆忙离去。
易宫正守在宫门外忧心忡忡。
远远瞧见自家主子,他忙迎上去。左瞧瞧右看看,全身都检查了个遍。
“没挨板子?”
林兆之摇头。
“也没被革职?”
林兆之依旧摇头。
易宫怀疑:“陛下今日这么好说话?”
林兆之道:“陛下压根没上早朝。”
易宫这才觉着合理的点点头:“这就对了,要不陛下怎么能被你驳了这么大个面子还不罚你。”
“未必。”林兆之已经又披上了大氅,半张脸躲在毛里:“我驳了顾大人面子,他保不齐背后怎么参我呢。”
“诶哟我的主子,你可真会给自己找事。”易宫声音压低:“王爷只是叫你瞎掺和几句叫江小姐不入后宫罢了,那陛下都没上朝了,也不必非当出头鸟啊。”
林兆之目光盯着地面余下的一片雪白,忽然道:“江大将军不会叫她嫁到皇室的。”
“啊?那王爷…”易宫皱着眉,话说一半时有人来了。
“真是哥哥。”
来人是方才朝堂上的祁副官。
他独身一人,江小姐不知去了哪里。
林兆之回首看他,笑道:“你如今参军了?”
“是啊,方才在朝堂上见哥哥一时都不敢认了,真没想到再见竟在此地。”祁元辰脸上盛满笑意,眉眼的压迫感被这么一笑给冲淡不少。
林兆之看着这面庞褪去曾经的青涩,抿唇问:“祁大人不应当在御书房面圣吗?怎么…?”
“陛下病情严重,实在起不来,太后便叫我走了。”祁元辰倒是无所谓,话又扯到林兆之身上:“哥哥如今在哪里就职?”
“户部当个小官员罢了咳咳……”四周刮起大风,凉风吹得林兆之一哆嗦:“祁大人如今得江大将军赏识,连身高都比之前高出不少。”
他咳嗽声不大,只是后续声音都带上虚弱。祁元辰一下紧张起来,他看着林兆之:“哥哥生病了?快些回去吧,外头这般冷。”
林兆之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氅,微仰头盯着祁元辰的眼睛,忽然问:“在边关厮杀苦吗?”
这是句没用的废话。
林兆之已经太久没问过这样的废话了。
祁元辰眸光闪了闪,他心思在这段时间转了几个圈,喉结滚动咽下口唾沫:“苦,但若是早知京城有哥哥,我便早拼命升职了。”
林兆之笑了,他左眼尾下有两颗朱砂,随他笑时晃了晃。
风卷起林兆之的话:“京都与边疆不同,边疆的老虎咬人前势头做得足,而京都的毒蛇只会一击毙命。你在京都,万事留心。”
祁元辰面色微变,正欲说什么,又听到有人叫他。
“祁元辰,我在这——”
是江霖钰在喊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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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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