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莱难以置信地看向方觉。
笔记本上那句没头没尾的记录，骤然在记忆深处活泛了起来。
她怔怔地，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想那句话的语音语调。
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是地道的A市口音。
尤其是那声“蒋莱”，与方觉喊出口的声音，惊人地重合。
车祸前给她打来电话的人，就是方觉...
眼前的方觉神情痛苦，眉头紧锁，眼皮看起来越来越沉，口中却仍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能看出他的意识正在迅速消散。
蒋莱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心绪，猛地俯身，几乎要撞上那拦在身前的警告弹窗，凑到他耳边急喊，“方觉！方觉！”
回应她的只有方觉那含糊不清的嘟囔。
蒋莱低声咒骂了一句，倏地转向小葵，“小葵...”
话音未落，木马上的孩子已抢先用力地点起头，“帮！姐姐！”
蒋莱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小葵，姐姐欠你一个愿望。”
“现在，你能不能许愿，让那个杀毒程序...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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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方觉的房间。
床上的人呼吸平缓，沉沉睡着。
蒋莱托着下巴，在方觉床边不知站了多久，才缓缓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蒋莱暗忖，方觉这人，顶多也只能是个在她这排过号的追求者吧...
她皱了皱鼻子，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转身仔细打量起方觉的卧室。
房间陈设异常简单，一张原木床，一张原木书桌，桌上孤零零摆着一台电脑，便是这间卧室的全部。
她确实没想到，能为自己这个“NPC”都做了间温馨卧室的方觉，自己的房间竟如此简陋。
简单到，没有活人味。
蒋莱收回目光，随手点开了论坛。
夜已经深了，可在服务器故障的帖子下面，讨论却依旧火热。
许多从未在《云端之眼》熬过通宵的人，在被困的第一个长夜里，显得格外亢奋。
【明天不用上班啦！感恩背锅的云端之眼！】
【游戏里能不能睡懒觉？我得抓住机会，睡到自然醒！】
【还好甲方不玩这个游戏，要是让他发现这里能007待命，那可真是废了。】
蒋莱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指尖继续向下滑动翻阅，反复搜寻着史逸阳可能留下的最新讯息。
——没有。
史逸阳不是个能沉住气的人。
此刻没有只言片语传来，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他压根不知道方觉身上刚刚发生了什么。
看来，“外面”那双监视着游戏的眼睛，也被蒙上了。
就是不知道盛总清不清楚，他蒙住的，到底是谁的眼睛。
向来对那个商人没什么好感的蒋莱，丝毫没有生出要通风报信的念头。
她目光扫过床上依旧毫无苏醒迹象的方觉，干脆利落地召出传送门，回了天空岛。
传送门外，依旧是床。
只不过，这次是伊芙的床。
伊芙早已将床铺一丝不苟地划分成两半，还各自铺好了被褥，连枕头都妥帖地摆好了位置。
朝里的那半边，属于谁，不言而喻。
蒋莱没有丝毫犹豫，手脚麻利地爬上床，三两下便钻进被子，舒服地喟叹出声。
因扛着方觉回别墅而酸痛的腰背，此刻终于得以舒展放松，她忍不住感慨，“果然，我还是更适合脑力劳动。”
等了整晚的伊芙，关灯后动作轻悄地在蒋莱身边躺下。
伊芙：“你适合不劳动。”
蒋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太对了。”
房间陷入安静，毕竟蒋莱的身边，连平缓的呼吸声都没有。
倦意悄然涌起，已经生出了几分困意的蒋莱，却莫名不愿就这样睡去。
她费力地撑开眼，看着房间内的一片漆黑，“伊芙，我好像恢复了一点记忆。”
伊芙：“恭喜。”
蒋莱微怔，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不是这个意思。”
伊芙：“恢复记忆，值得恭喜。”
蒋莱侧过身，借着窗外渗入的那缕极其微弱的光亮，看向身旁的伊芙，声音里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意味，“可我能想起来...好像是因为一个男的。”
伊芙：“男模？”
伊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平淡直接，不带任何试探，仿佛真的只是在确认对方的职业。
蒋莱一噎，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和伊芙这个铁脑袋解释，只能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憋闷，硬邦邦答道：“...不算。”
伊芙：“开心，就多接触。恢复记忆，会开心。”
“唔，所以多接触等于恢复记忆...”蒋莱的思绪被浓重的困意拉扯着，吐字越发含混，几近梦呓。
伊芙则动作极轻地偏了偏头，“开心等于会开心。”
可房间里再无声响。
回答她的，只剩蒋莱轻细均匀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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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蒋莱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被伊芙拽到了天空岛最大的宴会厅里，开始接客。
她懵着脑袋给一波早鸟玩家派发完金币，才感觉自己的脑子悠悠转醒。
而思绪刚一活络，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别墅里躺着的方觉。
被她这个许愿BUG强行压制住的杀毒程序，暂时是威胁不到方觉了。
退了高热的方觉，按照生物钟，此时也应该快醒了。
那么，问题来了。
再见面时，她该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
现在的蒋莱，陷入了一种矛盾之中。
她需要靠近方觉，弄清楚为什么接触他，自己可以突然恢复记忆。
可同时，在彻底搞明白事情原委之前，她又得死死守住自己是活人的秘密...
蒋莱哀嚎：好难...
此时，最早一批涌入天空岛的玩家已经渐渐散去。
在下一批睡醒的许愿大军抵达之前，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段短暂的真空期。
四周空空荡荡，蒋莱甚至都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坐回宴会厅中央的椅子上，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圈，随后落在场内唯一的玩家身上。
这人靠在柱边，身形清瘦，宽肩窄腰。
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皮肤白皙，眼尾上扬，嘴唇...很薄。
蒋莱抿了抿唇。
她借着低头整理袖口的动作，嘴唇几乎不见开合地轻动，声音低得只有身边的伊芙能听到，“三点钟方向，男模。”
伊芙听话地转头望了过去，随后木着声音，音量丝毫未减地回了句，“男模过来了。”
蒋莱：？
她眼角一抽，缓缓坐直身子，当眼角余光瞥见那道身影越走越近时，便装作刚刚发现他的样子，起身迎了上去。
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连语调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你好，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来人看到蒋莱迈出步子时，便在原地停了脚。
他盯着蒋莱看了几秒，忽地嗤笑一声，咬牙道，“该像的地方不像，偏偏这花痴样，倒是像了十成十...”
听到方觉的声音，蒋莱浑身一僵。
她努力维系着正常的表情，目光则毫不客气地在面前这张脸上看了起来。
方觉...
收拾干净了，居然是这幅模样？！
看着蒋莱这副呆愣愣的样子，方觉又是一脸“没眼看”的嫌弃。
他越过她，走向一旁的矮凳，从背包里拿出了电脑。
没有桌子，他就把电脑搁在矮凳上，盘腿坐在了地上。
眼看着他就这么在原地絮窝，蒋莱硬着头皮走上前，再次重复起 NPC的台词，“你好，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好看版的方觉抬起头，一双桃花眼直直望进蒋莱眼里，语气带着点调侃，“你的代码读起来可没这么呆。”
蒋莱：...
“虽然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要装傻充愣，但从现在起，你不用演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告诉那些掌控你的人，不必再观察我试探我，我没打算毁了这个游戏。”
方觉的目光坦诚，“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说完这番无比诚恳的话，他便低下头，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起来。
独留蒋莱一个人站在旁边，进退两难，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伊芙左看看右看看，提醒蒋莱道，“我们不可以请他出去。”
蒋莱则趁方觉没注意，偷偷皱了皱鼻子，低声回道，“我知道。”
闻言，伊芙便放心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刚刚进入天空岛的玩家走去。
......
整整一天，方觉除了午休时短暂消失过片刻，其余时间都像钉在了地上一样，一动不动地盘腿坐着。
蒋莱这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可只要稍得空闲，她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方觉的方向。
从一开始惊叹方觉收拾干净后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到最后只剩满心诧异，他就这么一直坐着，不觉得腿麻吗？
天色渐暗，天空岛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前来许愿的玩家。
眼看着要到了闭岛的时间，蒋莱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方觉身上，却恰好撞见他站起身来。
他抬手按了按膝盖，动作滞涩地直起身子，在原地短暂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才迈步走到蒋莱面前。
他站定，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昏黄的光线下，他眼底带着一丝疲惫，声音低沉微哑，“忙完了？”
蒋莱悄悄咽了口唾沫，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地瞟向远处，“嗯...”
方觉点点头，面不改色还语气平静，“那轮到我了。”
话音未落，不等蒋莱做出任何反应，他低头看向蒋莱，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我希望这个月...”
他一字一顿，字句清晰地说道。
“我可以一直和你呆在一起。”
【小剧场】
蒋莱：男模戏真多。
方觉：NPC戏也不少。
.....
作者：我的收藏少，你点收藏，我就加戏。
[空碗][空碗][空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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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希望一直和你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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