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零七分，训练室的电子钟在消毒水雾气中泛着幽绿的光，像一只窥伺的独眼。季清婉单膝跪在冰冷的橡胶垫上，狙击枪的金属枪托死死抵着锁骨，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让那份冰冷更深地楔入骨头，在胸骨上压出一道清晰得刺眼的青紫色凹痕。二十米外，傅妄期的照片被一枚生锈的图钉按在斑驳的绿漆靶板中央。十字准星如同最精准的捕兽夹，稳稳锁死他喉间那颗小小的、殷红的朱砂痣。她的食指悬在扳机上方三毫米，指腹旧茧裂开的细缝里，血珠正顺着枪身繁复的散热纹路蜿蜒而下，像一条条暗红的小蛇，最终在瞄准镜冰凉的金属边缘凝结成一片不祥的、带着铁锈味的薄雾。
昨夜组织新植入的痛觉放大器，正以最直接的方式惩罚她的“迟疑”。当监控室里代号“黑隼”的观察员通过热成像看到她对着傅妄期的加密资料袋发呆超过七分钟时，颈侧那道陈年疤痕下的生物芯片就骤然释放了第一波微电流。此刻，后颈的皮肉之下仍像压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灼痛的神经，将十年前那个火灾弥漫的夜晚，护工阿姨被滚烫烙铁烫哑喉咙时发出的无声嘶吼和那股皮肉焦糊的恶臭，从记忆深处狠狠翻搅上来。她甚至能尝到那灰烬的味道，混着唾液，苦涩得令人作呕。口袋里，那张被汗水浸得发皱、边缘磨损的旧糖纸，透明塑料下印着的卡通小熊，左眼缺了块颜色——那是阿姨用牙齿急切咬开糖纸时，崩掉的半颗臼齿留下的独特齿痕。而三天前，傅妄期在昏暗潮湿的花店后巷，带着那种她无法解读的复杂眼神递来的新糖纸上，缺色的小熊眼睛，正好对着她虎口的位置，连糖纸边缘那锯齿状的、独一无二的细微齿印都分毫不差。
“哐当——！”
一声巨响撕裂了训练室的死寂。厚重的防爆铁门被一双沾满泥泞的军靴粗暴踹开。教官魁梧的身影堵在门口，嘴里叼着的劣质雪茄在黑暗中划出半道橙红、呛人的弧光。季清婉的脊椎瞬间绷紧如弓弦，却没有回头。就在门开的瞬间，颈侧疤痕下的纳米机器人集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突然进入高频震动状态，在她苍白的皮肤表面织出细密的、晶莹的血珠，像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同时在皮肉里穿刺、搅动。她听见教官沉重的皮靴碾过地板上散落的黄铜弹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最终停在她身后十步远的位置。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枪油和金属锈蚀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砸在她的后背上：
“07，”教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今天的训练科目——用烙铁，烫平你对‘目标’的记忆。”他刻意加重了“目标”二字，如同毒蛇吐信。
墙角生锈的铁架上，一支沉重的烙铁正被幽蓝的酒精喷灯舔舐得通红，尖端垂落的火星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烫出滋滋作响、散发着焦糊味的微小黑洞，如同地狱张开的微小门户。季清婉的瞳孔在瞄准镜的精密透镜后骤然收缩，视野里，傅妄期照片上那颗小小的朱砂痣被十字准星冰冷的线条精准地切成两半，像一滴凝固的、即将坠落的血。她猛地想起护工阿姨在简陋的小屋里，握着她的手教她画百合花时说的话，那声音温柔又带着无法言说的悲伤：“清婉，你看，疤痕是心的地图，每一道都记着来路……”可现在，这张用血肉绘制的“心之地图”，正被组织用最粗暴的方式、最滚烫的烙铁，强行重写、覆盖——三天前在花店后巷的惊鸿一瞥，傅妄期蹲下身，将一块面包屑放在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面前，他修长的指尖沾着几粒细微的、淡黄色的百合花粉，那些花粉就那样轻盈地飘落，沾在了他递来的糖纸上。而那只猫，那只脏兮兮的猫，它的左眼周围，正好缺了一块灰黑色的毛色，露出粉色的皮肉，那缺失的形状，竟与糖纸上小熊缺色的左眼，如出一辙！
教官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他走向铁架，金属靴跟撞击地面的“咔哒”声，与十年前火灾夜屋顶横梁在烈焰中轰然坍塌、砸向护工阿姨时发出的巨响，在她混乱的脑海中诡异地重合、放大。季清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左手闪电般抽出腿侧的□□，毫不犹豫地在紧握枪身的掌心狠狠一划！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冰冷的扳机上。几乎是同时，颈侧疤痕下的纳米机器人受到新鲜血液和极端情绪的强烈刺激，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那些微小的金属微粒在皮下疯狂游走，形成一道道流动的、仿佛具有生命的发光纹路，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诡异而神秘的图案。她的右臂纹丝不动，十字准星依然死死锁定目标，左手却操控着匕首的刀尖，在瞄准镜视野中、傅妄期照片的靶心位置，以惊人的稳定和微操，飞快地刻下了半个百合花的轮廓——刀尖划过相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烙铁尖端炽烈的红光与纳米机器人爆发的幽蓝冷光在地面投下两道激烈交错的影子，扭曲、晃动，像极了十年前那个地狱般的夜晚，燃烧的横梁倒下时，护工阿姨扑在她身上，那瞬间落在她幼小手腕上的、混合了绝望与守护的光影。
滚烫的烙铁带着灼烧空气的噼啪声，悬停在她颈侧那道旧疤痕上方不足三厘米处。金属辐射出的恐怖高温已经让下方的皮肤泛起细密的白烟，传来一阵阵皮肉即将被撕裂的剧痛。就在烙铁即将按下的千钧一发之际，季清婉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封闭的训练室里炸响，震耳欲聋。子弹并非射向照片的眉心或心脏，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擦着傅妄期照片的边缘呼啸而过，狠狠击穿了薄薄的靶板，深深嵌入后面坚硬的水泥墙体！爆裂的碎屑如同冰雹般四溅，其中几块带着强劲的力道，“叮当”几声脆响，精准地撞击在教官手中那柄通红的烙铁上！
“混账！”教官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彻底激怒。他手臂肌肉贲张，不管不顾地将滚烫的烙铁狠狠砸向季清婉的肩头！
“滋啦——！”
烙铁与皮肤接触的瞬间，预想中的皮焦肉烂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奇异的、如同高压电流击穿空气的爆鸣！季清婉颈侧和肩胛处蓝光骤然大盛，那些疯狂运转的纳米机器人瞬间形成了一道强大的、肉眼可见的电磁屏障！灼红的烙铁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斥力的墙壁，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弹开，“哐啷”一声砸在远处的水泥地上，火星四溅，迅速黯淡下去。
烟雾和金属粉尘弥漫开来。季清婉急促地喘息着，透过逐渐散开的烟尘，她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靶板。照片上，被子弹高速擦过的边缘撕裂出一道狰狞的裂痕，那道裂痕如同命运开的残酷玩笑，恰好从傅妄期喉间的朱砂痣，斜斜地延伸到他的嘴角，形成了一道扭曲的、仿佛带着一丝嘲讽的、未说完的笑纹。而在靶板后方的水泥墙裂缝里，被子弹带出的水泥碎屑簌簌落下，露出了其下更深层墙体上，半行用极其微小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纳米机器人写成的字迹：“0707……”那字迹如同幽灵的留言，只显现了开头，就被教官因暴怒而猛吸一口、随即狠狠摁灭在墙上的雪茄烟灰覆盖、掩埋。
“呃！”季清婉闷哼一声，后颈的芯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核心，再次爆发出灼烧灵魂的剧痛！视网膜上瞬间投影出半行剧烈闪烁、随即迅速消失的加密信息：“火夜调包的……”信号如同被无形的剪刀剪断，戛然而止。只留下颈侧疤痕下，纳米机器人因信息冲击而更加疯狂游走带来的、如同亿万根细针同时穿刺神经的尖锐刺痛。这痛楚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号：组织正在她的“心之地图”上，用最残酷的烙铁，强行刻下新的、无法抗拒的坐标。
“嗡——嗡嗡嗡——！”
训练室顶部巨大的排气扇仿佛被这激烈的对抗惊醒，突然发出刺耳欲聋、如同金属疲劳断裂般的嗡鸣，整个空间都随之震动起来。瞄准镜的视野里，傅妄期照片上那颗小小的朱砂痣，在剧烈的震动中开始模糊、变形，渐渐幻化、拉伸，最终竟变成了一个冰冷、清晰的数字轮廓——“0707”。季清婉死死盯着镜筒视野中心那滴被她想象成“血”的朱砂痣幻影，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让她瞳孔骤缩：那滴“血”的形状、轮廓，竟与她掌心刚刚被匕首划破、又被自己用力握紧而印在枪托上的新鲜百合花血痕，完全吻合！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地上那柄被弹开的烙铁。在它已经冷却、呈现暗红色的尖端，不知何时，竟牢牢粘附着一片极其微小的、闪烁着淡蓝色金属光泽的碎屑——那是她体内纳米机器人在刚才剧烈的能量爆发中，被强行剥离脱落的残骸！
这片幽蓝的金属碎屑，此刻正与瞄准镜中照片上那滴“血”遥遥相对，在排气扇制造的混乱光影中，如同两颗被命运之手刻意摆放在棋盘两端的诡异棋子。它们无声地对峙着，散发着冰冷而诱惑的光芒，像一枚深埋于血肉与记忆废墟之下的、指向未知深渊的悬疑坐标，静静地等待着被解读，或者……引爆。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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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铁烙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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