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给崔山嘉看了眼睛,暂且无法判断是暂时失明还是永久失明。
若只是暂时的也就罢了,若是崔山嘉自此再也不能视物,这会是震动南境的大事。
崔山嘉倒是接受良好,“你且医治就是。”
她的安然自若倒是能安抚众人,让人觉得也许崔山嘉看不见也不会影响很大。
毕竟她还能思考能说话。
并不影响她统领四郡。
阿凉说:“我去杀了他。”
崔山嘉拉住他,“你现在得留在我身边。”
阿凉低下头,有些自责:“我真没用。”
要不是他因为刺杀燕帝受伤,又何至于会使得崔山嘉遇刺受伤。
如果他在她身边,这支箭不会有伤到她的机会。
崔山嘉坐在窗边饮茶,阿凉坐在脚踏上离她很近,崔山嘉说:“我好像听见有人来了。”
看不见之后,耳朵好似越发灵敏起来。
“嗯。”阿凉低声应道,“是原秀将军,视线往左一点。”
阿凉指引着崔山嘉‘看着’原秀一路进得屋子里来。
原秀身披铠甲,行走之间金属摩擦的声音铮铮作响,手握大军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一路走到崔山嘉面前,崔山嘉都含笑看着她,还和她说:“老师怎么过来了?”
原秀垂眼看她,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模样来。
她收到传信说是崔山嘉遇刺,还不立刻回到太北郡,让她过来管一管,于是就连夜赶了过来。
“听说你在吴郡军营里遇刺,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原秀领着明光军几年,完全长成了一位将军的模样。
如今散布在三郡里的所有明光军都归她调派。
“还好。”崔山嘉说,又请原秀坐下。
原秀问:“轮到谁跟着你?怎不见她们人?”
江橘江枳还有雷姮翁妙这四个人都在崔山嘉身边轮值。
江橘江枳守太南郡,雷姮翁妙守庆阳郡,她和卢含坐镇太北郡,崔山嘉在太北郡的时间也最多,她们四人便轮番来为崔山嘉护卫。
眼下却无一人在此。
“我叫雷姮去办事了。”崔山嘉道,又为雷姮开脱:“怪不着她。”
“你手底下没有别的人可以使了吗?怎可让她离了你?即便要差使她,也该先召江橘姐妹过来一人才稳妥。”原秀是崔山嘉的老师,眼下能说她一两句的也就只有她和西千两个。
不过相比起西千来,原秀和崔山嘉的关系要更亲近些。
“临时起意。”崔山嘉很耐心的解释。
“何时启程回去?”原秀问,她不信任吴郡。
她得亲自守着,不会再让崔山嘉遇到危险。
“过几日吧。”崔山嘉说,如果眼睛能恢复最好,不能恢复的话,她也不能一直在晏铃这里待着,总会回太北郡去。
原秀才到不久,殷绪就来了。
“昨日刺杀郡君的人已经抓到。”殷绪站在远一点的地方,崔山嘉没叫他坐下,他就只能站着,“如何处置,还请郡君示下。”
“是个什么人?”崔山嘉随口问着。
“四年前自融城而来,说是不堪高翎国重赋,逃亡至此,先在庆阳郡安顿下来,劳作了两年,成家生子之后,拖家带口至吴郡,入了靳羊将军麾下。”
殷绪跪下请罪:“都是末将失察之过,使得郡君受惊,还请郡君责罚。”
崔山嘉抬了下手,示意殷绪起来:“不必自责。”
原秀问:“没有同伙?”
殷绪回道:“正在排查。”
又道:“近两年奸细混入不少,我们虽严防死守,总还有漏网之鱼。”
原秀深知此间危险,也道:“吴郡位置紧要,都盯着这里,你难免会有疏忽。”
殷绪朝着原秀拱手,谢她仗义执言,原秀却又道:“只是主君在你这里遇到刺杀是实情,万幸她没有受伤,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
殷绪被她噎住,知道是自己无理,不敢与她争执。
且原秀身份特殊,她是明光军之首,又是崔山嘉的老师,连崔山嘉都要对她执学生礼,礼敬于她,他们就更加不能失礼了。
“是我们的过失。”殷绪道。
崔山嘉这才道:“事情你去处理,最好能把埋在吴郡的钉子全都拔了,但是不要引起恐慌。”
殷绪领了命令,又道:“靳羊在外边候着,想要向您请罪。”
崔山嘉沉思了片刻,道:“这是你手底下的将军,既然你已经请过罪了,我就不必再见他了。”
殷绪略犹豫两分就躬身退去,崔山嘉对待吴郡和对待其他三郡不同。
她很少插手吴郡的军事,太南郡是她的根基所在从不吝啬关注,太北郡因为她父亲的缘故她也倾注了足够的心血,连庆阳郡在翁妙和雷姮接手之后,也受到了同样的对待。
只有吴郡,在她处置了那场还在酝酿之中的阴谋之后,她对他们的态度就显得有些疏离。
就像是亲子和养子的差别一般,甚至于连养子都算不上。
更像是亲戚家不太听话的遗孤,捎带手照看一下,但不会给予真正的母爱。
原秀等殷绪走得没影了,才道:“他来试探你。”
“他心里害怕我会出事。”崔山嘉理解殷绪的担忧。
他们之间的联系没有她与其他三郡之间密切,吴郡是唯一一个没有明光军驻守的地方,而且因为段许和密谋未遂的事情,她和吴郡之间总有隔阂。
晏铃过来,说:“靳羊在门口守着,昨夜就来了,见你睡了,我也就没打扰你。”
“随他去。”崔山嘉说。
反正她也不打算出晏铃的郡守府,谁在外面守着或者不守着,都无所谓。
如果这样守着会让靳羊心里舒服一些,也是好事。
过了两日,崔山嘉的眼睛还是没有要恢复的迹象,原秀从明光里重新找了人过来,如果还是不行,她就会要求崔山嘉回到太北郡去。
那里更安全些。
阿凉寸步不离地跟着崔山嘉,充当她的眼睛。
“有只蓝色的蜻蜓飞过去了。”阿凉说,“它落在水面上,翅膀很薄。”
阿凉在崔山嘉手里画蜻蜓,崔山嘉就由着他玩闹。
晏铃把仆从们管理得很好,她住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来打扰她,连好奇和偷看都没有。
因她的眼睛看不见,晏铃更是把所有事情都接过去办了,崔山嘉有点享受这样的生活。
没有任何烦恼。
连时时跟随在身后那难以言说的迫切感都被她抛在脑后。
崔山嘉在池塘边上昏昏欲睡,忽而听见一阵巨大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又似高耸的雪山崩塌,煌煌威压令人心惊胆战。
阿凉抱住崔山嘉,这声音来得奇怪,明明在很远的地方,却也叫人感到害怕。
“声音自东面而来。”阿凉说,有些安抚的意味,“离我们很远。”
崔山嘉看不见,她会更加恐惧。
很多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惊慌地四处张望,这像是一场大战的开始,好像他们所在的这片土地又要沦为战场。
他们朝声音来处看过去,那边的天空变成了红色,太阳在西边要落下,那不是晚霞该出现的方向,是天空变成了红色。
有上了年纪的老者说:“我记得小时候曾听老人们说过,很久很久之前,东边的天空就曾经燃烧过,那是一座巨大的高山,张开了橘红的大口,向着天空喷出火焰,降落下来的雨滴也变成了火焰,大片大片的土地一起燃烧起来,就像是传说之中的地狱一般。”
“有人在这片土地上作恶,于是阎王打开了地狱之门,要那些身负罪恶的人们死去。”
崔山嘉坐在上首,晏铃坐在她身侧。
她们都很年轻,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不能再打战了。”有一个老人看着崔山嘉说,他知道是这个姑娘护住了吴郡,使吴郡不致于落入燕国之手。
可是既然已经安定下来,就没有必要再次发起战争。
他们认为这是上天的示警。
晏铃送走了老人们,如果真的如这些老者所说,有山喷火,那将是一场极大的灾难。
晏铃抱着书,说:“古书上曾载,东有高山,火出水中,无木而燃,昼夜不灭,风吹不散,落雨不熄,燃四月有余,喷薄而出,如临灭世。”
“若究其位置,正在今高翎安回郡,与今回方位倒是一致,只是还不知具体位置。”
“安回郡?”崔山嘉皱眉,立刻叫了原秀,“你派人往瞿县去,接应雷姮。”
瞿县,离安回郡太近了。
原秀来不及问崔山嘉让雷姮到瞿县去做什么,只急急去安排人去了。
晏铃道:“若在高翎国境内,和我们的关系其实不算太大,只要安抚好人心,不要影响了你的事情就好。”
那几位老者对于再起战事这件事十分不赞同,他们都是有威望的人,年轻的人们都很信服他们。
崔山嘉的眼睛忽然疼了起来。
从眼睛一路疼到心口上,让她想要撕开皮肉将它们取出来丢掉。
她闭着的眼睛骤然睁开,大片的火红映入她的眼睛,整个天空都在燃烧,要将她一起燃烧殆尽。
阿凉迅速矮下身去半跪在崔山嘉面前,他感觉到了崔山嘉的不适,虽然她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
崔山嘉抓住了阿凉的手,莹白漂亮的手显出几分狰狞来。
晏铃也走了过来,就听见崔山嘉说:“没事。”
“我只是看得见了。”崔山嘉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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