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使臣的到来让中都更热闹了几分,崔府的门庭又渐渐恢复了往昔的繁忙。
崔若木的夫婿来和崔山嘉借梨园,他也承担了崔家一部分的人情走动。
虽则如今不是梨花盛开的时节,却也有小桥流水绿荫环绕,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他不大好意思自己来,央着崔若木陪他。
“又不是没有别的去处,他必是在外头受了委屈,想方设法的要找回面子。”崔若木在夫婿兴高采烈地走后才和崔山嘉说,“还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
又有些酸味:“可见你崔丞相的名头可比我好使多了。”
崔山嘉头也不抬:“那我不借了。”
崔若木道:“我不过抱怨两句,你竟还当真不成。”又道:“不若明日我们也瞧瞧去,看看他怎么找回面子。”
崔山嘉道:“不巧,明日宫宴,为两国使臣接风。”
崔若木觉得可惜,却兴致不减,“那我自个去就是。”她没官职,这样的宫宴轮不上她参与。
崔山嘉却不能缺席。
小皇帝独自坐在上首,看着堂下一眼看不到头的人心中惶惑不安,他的母后不被允许陪同上殿,他半点依靠都没有。
他只能一眼又一眼地去看崔山嘉,她离得近已经是堂下这些人里最能给他安全感的人。
高翎皇后与燕国长公主坐在卫观和崔山嘉对面,高翎皇后来到中都之后到现在才见到崔山嘉的面。
卫观好像把她的戏言当了真,有意无意地阻拦着她。
小皇帝连场面话都讲不清楚,引得高翎皇后哈哈大笑,她还问古长岁:“你那弟弟也如这小皇帝一样?”
一样的废物。
小皇帝一张脸涨得通红,没有太后为他找补,他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安筹为他发声:“陛下心怀天下百姓,痛恨两国伐虞的罪行,如今却又为了天下太平,不得不与你两国议和,能与你们同席安坐已是极大的退让,悲痛愤恨之下难免有所顾及不到的地方。”
“你们该为自己的罪行忏悔,而不是在这里为难一个受到迫害的人。”
高翎皇后笑得更猖狂,“朕为刀俎你为鱼肉,竟然还问朕为何要落下屠刀,简直可笑至极。”
登时有虞臣怒声道:“高翎皇后议和之心不诚,又何需再坐在此宴会之上?如今是虞国昌盛,高翎式微的时候,你尚且还需要我朝助力,怎敢在大殿上如此大放厥词!”
高翎皇后笑而不语,高翎使臣立时反唇相讥,期间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了卫观,于是又引得卫观的人加入骂战,起头的人反而一声不吭起来。
小皇帝越发坐立难安,甚至想要逃离,他恐惧地看向崔山嘉,但是崔山嘉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她不会像他的母后一样安抚他的情绪,解决他的困局。
他不想要坐在这里了,他想要回到母后的怀抱之中。
但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关心他的想法,明明他才是皇帝,他才是虞国的主宰。
“够了!”小皇帝掀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怒声道:“这是国宴!你们在干什么?!”
他指着底下的人:“你们……你们无礼至极。”
在争吵的众人都看向小皇帝,他掀了桌子,气得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
小皇帝发完了邪火就感觉到了无数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又下意识地去寻找依靠。
他跌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他是要死了吗?
崔山嘉朝小皇帝走去,她觉得这个小皇帝如果在太平盛世里有人护持长大,未必不会是个合格的皇帝,他偶尔会做出一些令她觉得他还有救的事情。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在做蠢事。
喊杀声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在小皇帝掀桌子的瞬间,像是给出了一个什么讯号,刺客们拿出刀剑,搅得宫宴一团混乱。
宫女侍从们或尖叫逃命,或护住自己的主子。
这场宴会上会被刺杀的人太多了。
尤其是高台之上那几个,每一个都有无数被杀掉的理由。
阿凉从地上抬起头,将把手伸向崔山嘉的人拦腰折断,崔山嘉走到了小皇帝身边,小皇帝惊惶地抓住她的衣袖,祈求道:“崔相,我不想死。”
在混乱爆发的这一刻,他身边的人全都抱头鼠窜,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保护他。
崔山嘉将从桌子底下取出来长匣子放在小皇帝的御桌上,她站在小皇帝身前,慢条斯理地打开了匣子,匣子里是一张银色的弓。
小皇帝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动作,甚至想要自己上手去帮忙,她看起来太不着急了,可此时危机四起,由不得她这么慢吞吞地动作。
他完全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来杀人的,又有多少人是在保护人。
他只知道,除了眼前的崔山嘉,没有人想要保护他。
崔山嘉带上白玉扳指,拿起弓指向了堂下。
由小皇帝掀桌子引爆的刺杀大概不止一桩,卫观还有高翎皇后和燕国长公主都受到了攻击。
当然还包括她。
这可就有意思了。
这桩刺杀不可能只由某一方势力组织,三国应当都有参与。
他们在皇宫里开大会,阴沟里的老鼠们就聚在一起开小会。
高翎皇后还是在笑,这笑里却似含着刀锋,要大开杀戒。古长岁的面色要更沉重些,她应该清楚要对她出手的是谁。
崔山嘉的箭找到了目标,将穿越阿凉防线杀向她和小皇帝的人一箭贯穿。
她这一箭引得高翎皇后和古长岁齐齐看过来,从未听说过崔山嘉会箭术。
尤其古长岁震惊非常,她收下了崔山嘉的老师和管事,但是这两个人从未提起过半分。
与她们同样震惊的还有刺客们。
崔山嘉觉得她今日被列为目标之一是一件非常没有道理的事情。
太后想要杀卫观,高翎政权想要杀高翎皇后,燕国政权想要消解古长岁的影响力,他们都有足够的理由。
那么是谁要杀她呢?
又或者并不是要杀她,而是要杀她身后的小皇帝。
她看向卫观,卫观被围在人群中间,已经离开了刺杀范围之内,他也在看她。
崔山嘉的箭对准了他所在的方向,长箭擦着卫观的脸颊划过,将他身后的某人射杀。
卫观就笑了。
段许被她这一箭吓得心脏骤停,他差点就要以为崔山嘉要杀了卫观。
她太奇怪了,一时护着小皇帝,一时又护着卫观。
但小皇帝和卫观之间已然不可能共存,她的努力只会是徒劳。
最先冲进来的是金羽卫,禁军甚至要慢她们一步。
雷姮训出来的人和她一脉相承,低调迅疾,她们穿行在人群之中几乎没有存在感,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控制住了场面。
领头的人朝着御座之上跪拜:“陛下无恙否?”
小皇帝颤颤巍巍地从崔山嘉身后探出身子来,抖着声音说:“朕……朕还活着……”
崔山嘉低着头收她的弓,和她取弓时一般的认真淡然,阿凉来到她身边。
她站在了小皇帝之前,要杀小皇帝的人就都由他阻挡。
崔山嘉的箭大多都落在了他身边。
护佑着他。
高翎皇后的笑意从脸上消失,她看着阿凉,无所顾忌地看着他。
阿凉回视了一眼,似是挑衅,高翎皇后冷笑一声移开了目光。
“看来有很多人都对议和不满啊。”高翎皇后先开口,“不如不要议和了,我们开战吧。”
她说得轻松,完全不在乎打战还是太平。
古长岁竟然也附和她:“孤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她们无视了小皇帝只看着卫观,她们可都清楚虞国到底谁做主。
卫观朝小皇帝道:“还请陛下示下。”
小皇帝越发手足无措,她又抓住崔山嘉的衣袖,阿凉接过了崔山嘉的匣子,要扶着她离开,谁知她被拉住了。
“陛下是什么意思?是问我吗?”她声音温和,完全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要命的刺杀。
小皇帝无助地点头。
崔山嘉提醒他:“陛下要知道,如果开战的话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高翎皇后也好燕国公主也罢,此时说开战或许是想逼一逼虞国,让他们在议和这件事上让步。
但是这话若从她嘴里说出来,那就是议和作废,三国开战。
小皇帝又不确定起来。
真的要打战吗?
他不敢做这样的决定。
底下个人脸色都各有不同,他们都在闹,闹的目的是想获得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但崔山嘉没有在闹,她不在乎和平还是战争,不在乎利益多少,不在乎谁受了委屈。
她只是冷眼看着这场由多方共同缔造的闹剧。
大约会有一点怒意,她没表现出来,接待使臣的宴会办成现在这个样子,太不成体统。
众人静默着,嘴上叫嚣谁都会,但若真落在实处,却没有人真的敢担这个罪责。
“安相年纪大了,连一场宴会都管不好,又何谈国家大事呢?”崔山嘉说,“也别戴罪立功了,直接告老辞官,归乡去罢。”
安筹手微微颤抖,他看向卫观,若还有人能反驳崔山嘉,就只有他了。
可是卫观没有开口,他微皱着眉头,满是愁绪。
安氏的人要分辨,崔山嘉没给他们机会,吩咐那金羽卫首领道:“你来查此事,务必要让各方信服。”
金羽卫首领微一愣怔,崔山嘉这是在提醒她,这场刺杀来自不止一方吗?
来迟的禁军有话说,崔山嘉道:“禁军戍卫宫城,懈怠职责,竟让这么多刺客混入宫城,自上而下都要受到处罚。”
“请陛下下旨。”崔山嘉退开半步,朝皇帝请命。
小皇帝的心跳得飞快,他觉得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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