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从龙椅上退了下来,改封献王,太后最终没有鱼死网破,她带着献王离开了皇宫,到鱼山行宫去居住。
卫观登基了。
他的登基大典比献王当初隆重太多,高翎皇后和燕过长公主代表两国出席。
关于那场宫宴刺杀的风波就在小皇帝退位卫观登基的事情里堙灭于无形。
才刚刚有了掌权趋势的金羽卫也随着太后离开了宫城,宫城又变回了禁军的天下。
新帝登基后,重开议和宫宴,这回总算不再有意外发生。
议和书签得很顺畅,因为没有人真心认可这份议和书,内容大差不差也就行了,这只不过是暂时的选择罢了。
签了议和书之后,古长岁带领燕国使团带上燕帝的遗骨启程归国,高翎皇后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仍旧在中都里晃荡。
照旧是江枳送古长岁离开虞国,她比来的时候更加冷漠。
古长岁一来就着急要见的燕帝尸骨,在崔山嘉领着她看过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管过,负责看守的燕使连眼睛都不敢闭上,生生熬成了一副骨架。
自崔山嘉将安筹从丞相之位上逼退后,卫观甚至将九卿的开府之权一起收了回来,在皇城里择了一块地方给这些大臣们办公。
除了崔山嘉的丞相府。
他动不了,崔山嘉也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卫观身边的人大概还是想要再推一位丞相出来,分崔山嘉的权,选来选去竟然没有合适的人选,偶尔有一两个,还没等他们开口,这几个人就会因为某些不起眼的小事牵连出大事来,名声尽毁,前途全无。
只有崔山嘉岿然不动。
高翎皇后在虞国皇城如入无人之境,她大摇大摆来到崔山嘉面前,禁军连通报都没有一声。
崔山嘉又想责罚他们了。
高翎皇后迎头便责问道:“朕可还记得,当年卫观领兵过启东郡,你反手就夺我融城等数城。议和在即,你又使人夺启东郡,你该知道,那是你的皇帝承诺给我的报酬。”
崔山嘉道:“他给了你,是你没有守住。”
“哈。”高翎皇后冷笑一声,又道:“见到你之前,朕着实没有料到你是这样柔弱的一个姑娘。”
柔弱?
崔山嘉对这个词不满,她看起来怎么都和这两个字没有关联。
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评价的时候,崔山嘉道:“皇后来这里做什么?”
高翎皇后一句话换一个主题:“你们虞国皇宫里的人都说,朕是你们新帝的皇后,好巧不好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我就是皇后了,都不用改口。”
“崔丞相怎么看?”
崔山嘉道:“你是谁的皇后都无所谓。”
卫观要是娶高翎皇后,她也不会停息收回高翎国土的计划。
“真是个无趣的小姑娘。”
崔山嘉看她,高翎皇后嫁给高翎先皇的时候还很小,如今也不过三十几岁,比卫观要大一点,也比卫观要狠。
崔山嘉日常并不在这里办公,卫观挪不了丞相府,崔山嘉却还担着大行令的官职,她无意为难底下的属官们,偶尔会过来处理事务,恰好今天来了就被高翎皇后堵住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和你们的新帝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干不净。”高翎皇后说得轻松,却叫那些等候画签的官员们瑟瑟发抖,这真的是他们可以听的东西吗?
还没等崔山嘉作答,高翎皇后就笑道:“你不用担心会被他们听见,杀了就好了。”
她可擅长干这样的事情了。
官员们哭丧着脸看崔山嘉,崔山嘉叹了口气,这才放下笔,“皇后要是在中都呆得无聊了,就出去走走。”
高翎皇后道:“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
崔山嘉道:“他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高翎皇后帮助过卫观,不遗余力地帮助过他,所以只要在他可控范围内,他都愿意纵容着她。
“朕其实一点也不想帮他。”高翎皇后道,“谁让我那个短命的侄女,跟疯了一样地非他不可。”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只能宠着她。”高翎皇后幽幽道。
卫观从外头走来,他已经是皇帝了,出入都有大批的人跟着,阵仗大得隔老远就能看见。
“他可在乎你了。”高翎皇后说。
崔山嘉道:“究竟是真的在乎,还是让你觉得在乎?”
高翎皇后忽地一笑,“你比我那个孩子聪慧太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实在不值当。”
她压低了声音:“那是我的女婿,你别和她抢。”
崔山嘉站起来理了下衣袍,卫观是皇帝,基本的礼数她有。
她对和死人抢东西没有兴趣。
对抢男人更没有兴趣。
“皇后怎么在这里?”卫观道。
高翎皇后大笑起来,“什么皇后?你可得分清楚了,以你现在的身份,唤朕一声‘皇后’到底合不合适?”
她收起笑容,压迫感袭来:“朕是高翎的主人,我的身份和你同等,虞国的皇帝陛下,你可以称呼朕为高翎陛下。”
别问她为什么不称帝,凭什么只有皇帝才能代表一国之主,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让她做皇后,那皇后就该是翎国最高峰上的人。
皇帝可以是附属,也可以不存在。
就这么简单。
高翎皇后扬长而去,卫观觉得头疼,他似乎该解释,又似乎没有必要。
最后道:“抚县水患,朕属意罗正去赈灾,如今南北之势愈演愈烈,他出身北地,若能做好这次的赈灾事宜,倒是有助于缓解矛盾。”
崔山嘉道:“好。”
南人北人,在她这里没有分别,罗正跟着卫观在北地平乱,能力应该是有的,既然卫观想要缓解南北局势,她当然没有理由阻止。
南地这些年风调雨顺,农事兴旺,抚县的水患不算特别严重,只是冲毁了良田,今年的收成大约是不好了。
崔山嘉忙到太阳西斜才从公务中脱身,阿凉跟在她身后,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的落在地上,愈来愈近。
忽然斜拉拉地多出一个人,捞了崔山嘉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
她人还没过来,一身的酒气倒是先飘过来了。
高翎皇后拉着崔山嘉的手,她走得跌跌撞撞,另一只手里还拎着酒壶,一脸迷离地问崔山嘉:“你喝不喝?”
崔山嘉被她牵着也不挣扎,回答她:“不喝。”
她走得混乱,在阿凉和崔山嘉的影子上扭来扭去,生生搅碎了静谧美好。
她喝醉了又没有完全醉,嘴里唱着不知名的小调,时而高时而低,在巍峨森严的皇宫里飘荡着,叫人心里发慌。
崔山嘉有些好奇地看着她,这是……在撒酒疯吗?
她身边都是些自制力极好的人,从未有人在她面前醉酒失态。
“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高翎皇后嘟囔道,“哪里的皇宫都不是好地方。”
她离得很近地看崔山嘉,好似又不醉了:“你不要陷进来。”
“好。”崔山嘉安抚她,“我知道了。”
高翎皇后看起来一副像是要破碎又像是要暴起杀人的模样。
“我曾经也想像你一样美好。”她的声音变得尖锐犀利:“是他们杀死了我!”
她的侍卫想要阻止她:“皇后陛下!”
高翎皇后放开崔山嘉的手,又唱起她的小调来,左脚拌右脚地朝她的车架走去,侍卫来扶,她又将人推开。
她忽然回头朝崔山嘉道:“路别自己一个人走。”
这话听起来像是威胁,就像她才抵达中都时吓唬卫观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一样。
这回却又多了几个字,声音小得叫人听不清:“太苦、太累,太孤独。”
等高翎皇后的车架走远了,崔山嘉才慢吞吞走向自己的车架,太阳落了下去,天边一点光也没有。
他们的影子也没有了。
马车边上站着一个人,眼睛有些红,他看着崔山嘉,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你的毛驴,也死掉了。”方君思说。
崔山嘉给他买的老马死得更早。
那匹老马和崔山嘉的毛驴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这是他成长的见证者和陪伴者。
“我打算给它办场丧事,你要不要来?”方君思吸了吸鼻子,觉得有点丢人。
“我……”崔山嘉难得有语塞的时候。
方君思认出了她,她也没想回避,但是参加毛驴的葬礼这种事情,她就不参与了吧。
不过她那个姐夫大概率得去吃席。
“我会着人送份丧仪过去。”崔山嘉说。
“也好。”方君思说,她一个当朝宰相来他家参加一头毛驴的丧事的确有些过于隆重了。
但那可是她的毛驴啊,驮着她从南走到北,那么多路都是她和毛驴一起走过的。
不论她是郡君还是丞相,驮着她的都是这一头毛驴。
方君思耷拉着眉眼走了,浑身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
崔山嘉舒出一口气,若是她忽悠的不是这么个天性纯然的人,她也不能这么心虚。
雷姮过来说:“说是在这蹲了一天了,时不时的就哭上一场,悄无声息的,又没有半点杀伤力,便没有赶他走。”
阿凉对着方君思的背影看了半天,怀疑这是崔山嘉在避开所有人独自游荡时候的同行者。
崔山嘉丢下他,就是去陪这个哭哭啼啼的人。
莫非她喜欢这样的?
阿凉想了想,他觉得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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