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翎皇后在中都呆腻了，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国家等着她去管理。
她向卫观辞行：“朕要走了，家里有些害虫闹腾得厉害，朕再不回去，只怕他们真把朕的家给蛀空了。”
又提醒卫观：“别忘了给朕助威。”
卫观说：“驻守启东郡的是翁妙，朕管不到她头上。”
高翎皇后嘲笑他：“自己国土上的将士都管不了，你还做什么皇帝？不若乘早退位让贤。”
作为被退位让贤的新帝，卫观好奇地问道：“如今这个国家里还有谁比朕更加‘贤能’呢？”
“崔丞相啊。”高翎皇后笑道，“我觉得她比你合适多了。”
卫观好似被什么东西冲击到，他想要反驳高翎皇后，该怎么反驳呢？
是说崔山嘉是女子？还是说崔山嘉非皇室血脉。
他眼前这位不正是既是女子又非皇室血脉的‘皇帝’吗？
“你别担心。”高翎皇后恐吓完了又安慰他：“她是个守规矩的姑娘，不会像朕一样杀人不眨眼。”
“她守规矩？”卫观笑了，她是这世上最不守规矩的人。
高翎皇后做得张扬，燕国公主做得含蓄，只有她做得不动声色理所当然。
当初她初入朝堂，眼看着反对的人撞死在她跟前都面不改色，而如今，她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无人再敢置喙一句。
高翎皇后带着人要强闯丞相府，被雷姮拦在门外，双方起了冲突，几乎就要动手。
雷姮对高翎皇后有一定的了解，知道她骨子里就是不管不顾的性子，兴头上来了真能杀进丞相府里去。
“皇后不请自来，还容我等通报。”雷姮站在高翎皇后面前，半步不退。
高翎皇后忽然笑起来：“朕是真喜欢你，你当真不愿跟朕走？翎国万人之上的上柱国都不能令你心动分毫？”
雷姮直起身来，道：“皇后的上柱国封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可没有哪个有好下场。”
高翎皇后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朕待你不同，你无需有此等担心。”
冬夜从府里疾步走来，上前道：“皇后这样气势汹汹，可是府上有所得罪？”
高翎皇后道：“你崔家就剩这么点人了，又都不是飞扬跋扈的性子，如何会得罪朕呢？朕这是要走了，又仰慕崔丞相风采，于是亲自上门来想要请她到翎国去，为朕治理国朝。”
雷姮心道她分明是想作妖，还用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
冬夜脸上带着得体的笑，道：“那皇后往里请，这样的话要亲口和家主说才显得真诚。”
高翎皇后在虞国的国都里挖虞国的墙角，被挖墙角的人一点也不担心因此被新的皇帝猜疑。
高翎皇后大摇大摆地往里走，比在自己家还要如常。
崔山嘉得知这位皇后来了，只得先放下手里的事，起身迎她。
论理她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高翎皇后也不该上门来拜访。
高翎皇后走得极快，她将崔山嘉堵在了桌案后头，毫无仪态地坐在了崔山嘉的桌子上。
崔山嘉只能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她。
“皇后何意？”
高翎皇后盯着她看，然后道：“你给古长岁的礼物送出去了，那么给朕的呢？是不是也送出去了？”
“没有。”崔山嘉说。
高翎皇后有些不高兴：“是没有送出去，还是没有礼物送给我？”
崔山嘉道：“都没有。”
高翎皇后嗔怪道：“你怎能厚此薄彼？”
崔山嘉好脾气地道：“你若喜欢，也可以送。”
“那你跟朕走吧。”高翎皇后说，“卫观要削你的权呢，你跟朕走，整个翎国都可以给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崔山嘉思考起高翎皇后的建议来，天下一统，无所谓谁去一统，她只要结果。
高翎皇后万没有想到，崔山嘉竟然会心动，她对她的好奇又更浓厚起来。
因为崔山嘉没有反抗，雷姮也就没有去将高翎皇后从她的桌子上拎下来，只和高翎皇后的侍卫面对面站着，一旦有变，他们的速度就是关键。
“他不是要削我的权，他要削的是相权，只是刚好我在这个位置上。”崔山嘉说。
“所以你拒绝了我。”高翎皇后反问道。
“嗯。”崔山嘉道，“不过会有那一天的。”
等高翎回归虞国，那也是在她的治下。
高翎皇后大笑起来，“我怎么没有早点遇见你呢？”
早一点遇见崔山嘉，也许她就不会‘死去’。
跟随她的人都被她保护得很好，她初入朝堂那样艰难的时候都没有要求那些将军和官员们到中都来为她分担压力，而是让她们在南境活得安稳，丝毫没有受到来自中都和北地的偏见与打击。
“可是你在虞国，最多也就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了。”高翎皇后的眼神疯狂起来，“你跟我走，我把皇位传给你。”
“这可比丞相能做的事情多多了，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制衡你，掣肘你，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高翎皇后的真诚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崔山嘉相信她此时说的都是真心话。
这很难不令人心动。
“我的亲人们全都为了守护虞国而死。”崔山嘉道，“我走不了。”
高翎皇后很遗憾，又笑起来：“你猜如果朕把刚才的话告诉你的皇帝陛下，他知道了你的动心、你的犹豫，会怎么想呢？”
“那不重要。”崔山嘉说，“在收回燕国和翎国国土这件事上，我们目的一致。”
高翎皇后觉得她太天真，也太不了解人性。
或许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只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她，她还不知道一个人如果阴毒起来起来，能有多丑陋。
“好自为之。”高翎皇后道。
崔山嘉送她出去，然后道：“还是送你一份礼物吧。”
高翎皇后好奇道：“什么礼物？”
她送给古长岁的是几个成年且被俘多年的皇子，这些皇子现在归国，最该担忧的是现在的燕帝，古长岁可以扶持他，同样也可以扶持其他人。
但是燕帝留下的血脉那么多，挡在古长岁面前的阻碍就越多。
“我让翁妙陈兵庆阳郡，皇后的内政若是平不了，我很乐意相助。”崔山嘉道。
高翎皇后不信：“真是为我准备的？不是为了别人？”
“别人？”崔山嘉道，“是谁？”
高翎皇后就不再问了，她登上车架，如同来时一般张扬地离开了中都，雷姮不再送她离去，而是派了自己手底下的将士们护送。
崔若木在崔府里给崔山嘉种了一株梨树，比不得太北郡那株，却也要数人合抱。
她的月份渐重了，崔山嘉尽可能将事情交给底下的人去做，空出时间来陪着她。
临近生产，崔若木反而焦心起来，她身边虽养了些老成持重的嬷嬷们，可是她和崔山嘉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总觉得心里没底。
崔山嘉请了晏铃来，这是生产过的人，或许能安一安崔若木的心。
她那夫婿比她还紧张，白天睡不着，夜里不敢睡，两只眼睛乌青得似是被人打过。
崔若木生了个和晏铃家那个一样可爱的女儿。
崔府上下都十分高兴，崔若木的大婚紧接着就是先丞相的离世，直到这个新生命的诞生，才让崔府真正从阴霾中走出来。
新生总是意味着希望。
皱巴巴的小孩被放在了崔山嘉怀里，晏铃嘲笑她：“也有你不敢动的一天。”
崔山嘉太过紧张，这孩子太弱太小，她生怕她一动弹，就伤害到她。
“晏铃。”崔山嘉向她求救。
晏铃却为难：“我可比你大了许多，还没听过你叫一声姐姐呢。”
崔山嘉投降得飞快：“晏铃阿姐，帮我。”
晏铃瞪圆了眼睛，手不听话地去把崔山嘉手里的孩子接走，孩子的父亲围在一旁乱转，明明他才是孩子的爹，却不是第一个抱到孩子的人。
晏铃叫人将孩子抱去给崔若木，孩子的爹又跟着进去了。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崔山嘉，喊她：“阿拂。”
崔山嘉愣了愣，倒是许久没有听见崔若木之外的人喊她‘阿拂’了。
“我从前怎么没有发觉你如此可爱呢？”崔山嘉唤她一声‘阿姐’的时候，她只觉得不论她说出口的要求是什么，她都会拼尽全力去实现。
“这太可怕了。”晏铃说，幸好她不是个男子，不然定要为崔山嘉疯狂。
崔山嘉才被她逼着喊了‘阿姐’，此时便不想理她。
崔若木也不高兴，崔山嘉是她的妹妹，只能喊她阿姐，但她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账只能来日再算。
崔家这个小姑娘的出生引得虞朝上下竞相来贺。
谁也不敢提可惜这只是个姑娘这样的话。
这个姑娘姓崔。
崔山嘉的崔。
以崔山嘉如此如日中天的权势，没有不开眼的人来给她添堵。
不论他们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见着了都得堆着笑道一声恭喜。
晏铃带着自己的女儿来陪崔家这个小婴儿，晏尔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正是对这个世上所有东西都好奇的时候，围着还只会吃奶睡觉的婴儿转来转去，觉得新奇极了。
晏铃面对她的时候更显得温柔些，什么啼笑皆非的问题都很认真地回答，从不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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