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尔病了一场,卫观想要将她接到宫中养病,崔山嘉不同意,卫观说崔若木的孩子那么小,若是影响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崔山嘉说:“崔府足够大,不碍事。”
卫观看着她,似是有些委屈。
这偌大的皇宫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做我的皇后吧,阿拂。”卫观毫无预兆地就开了口。
他有些冲动,话出口就后悔了,却没有后悔的机会。
崔山嘉脸上波澜无惊,她好像没有听见这句石破惊天的话,但是眼睛明显比寻常时瞪大了几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
几乎就是下意识地,她就抬起了腿,冲着卫观的心口踹了出去。
轰然倒地的声音惊动了门外的人,雷姮和殷绪破开殿门冲了进来。
雷姮快了殷绪半步,她略过站在一旁的崔山嘉,将倒地的卫观拎在手里,横刃于他颈间,盯着随后而来的殷绪,语气阴沉:“止步,后退。”
殷绪的脸色极其难看,卫观在他面前受制于人,这实在是奇耻大辱。
后赶至的禁军们刀剑出鞘,指向雷姮。
挟持皇帝,等同谋反。
这是死罪。
卫观朝殷绪示意,叫他后退,殷绪不情愿,只往后退了一步,仍旧离卫观很近。
也离崔山嘉很近。
他还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是崔山嘉朝卫观动了手。
卫观没有反抗。
可卫观是皇帝。
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没有人可以这样对待他。
而那个正在威胁着皇帝性命的人眼里,没有丝毫恐惧。
任何可能会伤害到崔山嘉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无论对方是谁。
崔山嘉气得不轻,卫观可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时候,但明显已经很控制了。
否则刚刚就不是踹他一脚那么简单。
“你明知道……”崔山嘉的声音比平时提高了不少,又徒然停下,她朝雷姮抬了下手,让她放开卫观。
雷姮没有犹豫,放下匕首站到崔山嘉身后,殷绪和禁军们也迅速将卫观护在身后,刀锋却都还对准了崔山嘉和雷姮。
卫观咳得像是要断气的样子,殷绪一面安排人去请太医,一面调人围了大殿,即便崔山嘉是丞相,也不可能在打伤和挟持皇帝之后全身而退。
“你们退下。”卫观道。
殷绪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卫观,觉得他魔疯了,雷姮的匕首可是实打实地架在他的咽喉上,只要崔山嘉想,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卫观用尽力气站直,再次下令:“朕不慎跌倒,与崔相无关。”
禁军们低着头,不敢有异,卫观又道:“今日之事,朕不想听见任何风言风语。”
殷绪只好收回兵刃,领着禁军们出去守着,被调来的人和太医都被拦着门外。
段许得到消息赶来,问殷绪:“怎么回事?”
殷绪调动禁军围殿,必然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殷绪摇头,沉默地拦住段许,他好像知道了皇帝为什么会被崔丞相踹一脚了。
又过了一会儿,雷姮才出来,直接无视了门外所有人,站在殷绪旁边。
殷绪看着她,先前冲进去的禁军们也看着她,段许越发摸不着头脑,再次发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雷姮在这里,说明此时大殿里和卫观在一块的是崔山嘉。
殷绪道:“别问。”
段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退下台阶去站着,赶来的禁军站在他的身后,仍旧围着这座大殿。
崔山嘉寻了个位置坐下,她不说话,也不关心卫观的情况。
卫观终于缓过劲来,他说:“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崔山嘉冷静下来,道:“晏铃北上,短时间不可能归来,这是你算好的。”
他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卫观笑得苦涩,她察觉到了自己在崔山嘉心里的形象一降再降,终有一日要跌落谷底。
他沉浸在自己地思绪里低迷不已,忽然猛地直起身来,声音发颤:“你不反对?”
她只担心没有人接她的位置,而不是反对做他的皇后。
“反对。”崔山嘉说。
“中都里有许多可以做你皇后的女子。”崔山嘉道,“为什么要是我呢?”
她志不在此,她以为卫观知道。
“我知道。”卫观道,“可是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身份了。”
崔山嘉想要做的事情,需要来自皇室最强硬的支持,他的下一任未必会与他有相同的想法。
那不如让崔山嘉自己来做这个人。
“阿拂,我没法和你一起走到最后了。”
崔山嘉心中一震,追问道:“你怎么了?”
他的病,不像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大约……活不了太久了。”卫观终于说出口,声音颤抖,不像是害怕,更多的是遗憾。
“我没有时间再培养一个能全然信任你、支持你的人,你自己来做这个人吧。”卫观道。
崔山嘉不再说话,直到她离开皇宫,卫观都还坐在那里,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马上就要离开这人间。
“你要去做皇后?”崔若木惊呼,又发出疑问:“为什么想不开?”
除了这个原因,她找不到别的理由了,只能是崔山嘉脑子进水了发昏,不然她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选择。
“崔皇后?”崔若木声音冷漠,“听起来可没有崔丞相威风。”
“我只是要做皇后,并不是不做丞相了。”崔山嘉说。
多一层身份而已,皇后这个身份于她而言,与郡君的爵位区别不大。
“区别大了。”崔若木说,“内宫里的事就足够绑住你的手脚,你再想往前朝走就不可能了。”
她管着崔府,深知内宅事务有多琐碎,相府尚且如此,内宫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人可以阻我。”崔山嘉道。
圣旨送到崔府里的时候,整个中都弹冠相庆,尤其是被崔山嘉压在脚下的官员们,都觉得到了出头之日。
她是丞相又如何,一纸婚书就可以困住她。
原来打败她的办法这么简单。
丞相府里来了许多人,但是今日格外的多,崔山嘉说:“一切照旧。”
大部分人听她这样说,便自去做该做的事去了,有些人心里犹疑,做不到那样全然信任崔山嘉,心惊胆战地过完了这一日,凑在一块商量,说来说去也没有定论。
崔家这条船好像要沉了呢。
卢含一匹快马冲到丞相府门口,扬起的尘土迷了等候之人的眼睛,还不待看清来人,马背上已经没有了人。
卢含提着刀,气势汹汹地样子活似来寻仇,她的刀扎在了崔山嘉的桌子上,屋子里的人被吓到,战战兢兢地挡在崔山嘉面前,雷姮就站在崔山嘉旁边,却没有丝毫动作。
崔山嘉面不改色:“不守着太南郡,来这里作甚?”
“你疯了!”卢含怒吼。
崔山嘉写完了批复,打发那个不知缘故的官员离开,和身边一个垂首的女子道:“给她补齐手续。”
方羽躬身退了出去,太南郡,那应该就是那位郡尉了。
卢含还等着崔山嘉的回答。
崔山嘉道:“我没疯。”
“你都要去做皇后了,还没疯?”卢含按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崔山嘉。
她不信崔山嘉会放弃手里的权力,她们想要去做的事情还有没成功,她不能独自退出。
她必须问清楚。
信件一来一往太慢,甚至还有被崔山嘉敷衍的可能,不如她亲自来一遭,当面问一问她本人。
“皇后是国母。”崔山嘉道,“天下万民称皇帝为君父,就要称皇后为君母。”
“国母又如何?”卢含不忿,“这分明是他们想法子要拿你的权,轻飘飘一个国母的头衔,如何抵得上丞相之位?你竟然这么容易就给出去了,难道你已经忘记了镇守南境时的困难了吗?”
“你之前那么多任丞相怎么不去做皇后,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要你去做皇后?”卢含的疑问太多,愤怒也太多,一句接一句不给崔山嘉插嘴的机会。
“他们就是在欺负你。”卢含拍着桌子,“怕他们作甚?大不了大干一场,看看谁胜谁负,谁怕谁!”
“不要胡闹。”崔山嘉说。
卢含像是没有听见,仍旧冲着她吼:“你走到今天有多艰辛,我都看在眼里,你不在乎,我却看不过。”
“当初你初入朝堂我就想要到中都来相助,哪怕分走些记恨也是好的,你却不肯,一个人站在前头硬抗,如今扛过来了,却又要去做这劳什子的皇后,你叫我如何能够接受?”
卢含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方羽出去的时候,顺道安排人对外围进行了清场,免得有些不该传出去的话叫人听了去,再掀了风浪起来。
敢拍丞相桌子的人,这可是头一个。
卢含把自己吼得一阵阵头晕,满眼都是红血丝,可见必是日夜兼程的赶来。
崔山嘉有些心疼她。
“我心里有数。”崔山嘉说。
卢含道:“能有什么数?你必是被那人的迷惑了,做出这等失心疯的决定来。”
“那人是谁?”崔山嘉问她。
卢含支支吾吾:“还能有谁?屁大一点的时候就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到头来他就这么回报你,一片真心喂了狗,你倒不难过。”
“越说越离谱了。”崔山嘉见她终于不再呲着牙竖着毛,才站起身来将她拉到一旁坐下。
问她:“我何曾骗过你?”
卢含自然知道崔山嘉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我做皇后,不是不做丞相的意思。”崔山嘉用安抚崔若木的话来安抚卢含。
卢含对这句话的担忧比崔若木要少,如果崔山嘉在信里和她说这句话,她会觉得是在敷衍她,可崔山嘉看着她的眼睛说这句话时,她又觉得,她能做得到。
“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卢含道。
崔山嘉抬头看她,目光十分平和,卢含渐渐冷静下来,“算了,你必然有你的考量。”
“既来了,便待大婚之后再走。”崔山嘉看她不再暴躁,便叫人将她领去给崔若木。
卢含垂着头走了,忽觉得有些不对。
她身边好似少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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