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请太后。”
崔山嘉洗尽脸上的鲜血，没有再看阿凉一眼。
太后来得很快，崔山嘉迎她回宫的原因就要揭晓。
这座宫殿虽然已经清理过，却好似还有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叫人心里不安得很。
“从前皇宫里没有女主人，一应规矩都废弛了，如今太后归来，自当承担起作为主人的职责。”崔山嘉更换了朝服，昨夜的失态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后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已经是皇后了，却又穿上了丞相的朝服。
她这是要做什么？
“前朝处理国事已经有一套完整的架构，后宫也可以仿制，太后娘娘不若任免女官用来辅助你处理大小事务。”崔山嘉说得寻常，墨雪为她整理好衣裙，她迎着晨光站着，叫人不敢直视。
太后想要开口询问，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照做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心底生根发芽，速度快得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金留站在殿外，崔山嘉和她说：“我将前往上朝，内宫到前朝也好，宫城到丞相府也好全是禁军驻守，我却不耐烦和他们拉扯，不若让金羽营守东门，倒更方便些。”
“你觉得如何？”崔山嘉问金留。
金留的心跳得飞快，甚至没有去询问太后的意见，而是跪地行礼：“愿为丞相驱使。”
崔山嘉往前朝走去，金羽营为她开路。
禁军手足无措地看着崔山嘉。
是皇后。
也是丞相。
他们不敢拦。
殷绪赶来，崔山嘉说：“金羽营接手东门，让禁军做好交接。”
殷绪的质问堵在肚子里，崔山嘉做了他很多年的上峰，对他有着天然的威压。
“还需回禀陛下。”殷绪硬着头皮说。
“杖五，即刻行刑。”崔山嘉说。
金留带着人朝殷绪扑过去，禁军上前阻拦，雷姮道：“御前动乱，乃大不敬，当夺职下狱。”
殷绪立时道：“全都退后。”
封后大典已经完成，崔山嘉是皇后，她是君，在她面前乱来，的确是大不敬。
他卸了盔甲，吩咐人：“去取刑棍来。”
金留冷笑：“不必那么麻烦。”
她卸下刀柄，“丞相赶时间，用这个就很好。”
殷绪拖延时间的意图被识破，当即就挨了金留以刀鞘为棍的五杖。
金羽营和禁军对面而立，金留朝崔山嘉道：“属下恭送丞相。”
这道门，她今天必须守住。
崔山嘉带着雷姮往前走去，谁都拦不住她的脚步。
她对皇宫不太熟悉，到的时候稍微有点迟，人都已经到齐站稳，雷姮扬声高唱：“丞相到！”
朝臣们纷纷回头看去，崔山嘉像之前每一次上朝那样平稳地进入大殿，即将被发难的女官和站在崔山嘉这边的官员们最先朝她行礼：“拜见丞相！”
左覃安从队伍里走出来，他就知道崔山嘉不会那么轻易离开朝堂。
但是她就这么若无其事的以丞相的身份继续上朝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说实话，每次在这个大殿里上朝的时候他心里都有些发怵。
崔山嘉就是从这里将他拎到了抚县。
“皇后娘娘！”左覃安高声道，“此乃朝会之地，不是后宫妃嫔该来的地方。”
立时就有人跟着喊：“皇后娘娘。”
崔山嘉走到她的位置站定，才侧首看左覃安，“丞相任免自有流程，陛下何时说过免去本官的丞相之位。”
她看向卫观：“陛下若要罢免，还请下旨。”
左覃安立时跟上：“还请陛下下旨，免去……”他一时语塞，只觉得离谱，“免去崔皇后的丞相之职。”
方羽道：“谁说皇后不能做丞相？难道丞相成了亲就不能做丞相了吗？那左大夫你成亲已久，怎不见你主动辞官？还是说你是对崔丞相不满，只针对丞相一人？”
“女子岂可与男子相提并论，崔皇后以女子之身居于丞相之位已是极其出格之事，岂可再以皇后之位再任丞相？这是仳鸡司晨扰乱纲常的事情。”
段许将崔山嘉惩戒殷绪和让金羽营接手东门的事情告诉卫观，卫观只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也不见动怒。
底下对骂着乱成一锅粥，崔山嘉和卫观两个人跟局外人似的，也不说制止一二。
等两边都吵累了，崔山嘉道：“北边刚报了几桩事情，诸位且听一听，晏铃还等着示下。”
左覃安像是被抓住了脖子的鸭子，脸都僵了。
她看戏一样看着他亲自下场叫骂，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
这朝堂上就没有谁被她放在眼里。
“这是朝、堂！”左覃安怒声道，“不是女子该待的地方。”
卫观冷笑道：“难为你们还记得这是朝堂，是议论朝政的地方。朕还以为误入了什么鸡圈鸭圈，嘈杂混乱至此。”
崔山嘉倒是没那么意外，她还以为会打起来，他们倒是忍得住，只动嘴不动手，不然她倒是能直接将人给打服，还省了一番口舌。
左覃安一系骂骂咧咧的归位，这回倒是没有撞柱的人了。
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一直在妥协。
崔山嘉要商议的事情又狠狠打了他们的脸，北边的人阳奉阴违，卫观推行的政令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施行，晏铃一封奏疏送到丞相府，她攒了挺久，就等着给崔山嘉做刀，堵朝臣的嘴。
下了朝，叫嚣着让崔皇后好好做皇后别来做丞相的人凑到一起，商议应对之策。
眼下的境况他们不是没有想过，但实在太过离谱，便未曾想过万全之策，而且皇帝的态度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他好像并不反对崔山嘉继续履行丞相的职责。
站在崔山嘉对面不需要思考，但如果要和皇帝对着干，就值得好好思量。
金留赶着下朝的时候等着崔山嘉，禁军也等着段许。
有百姓围在宫门外，要拜见崔山嘉。
“昨日不是已经拜见过？如何今日又来？”
禁军道：“说是路上耽搁了，迟了一日。”
段许去看卫观，卫观正垂眸沉思，过了会儿才抬头：“你们谁拦得住她？”
众人噤声，不敢开口。
皇宫也好，相府也罢，她来去自由，无人可以阻挡。
为这些事情和她起冲突并不值当，殷绪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崔山嘉往城门处走去，风尘仆仆的百姓们围住了宫城，禁军紧张地看守着，下朝的官员们都被堵在了这里。
听说昨日大宴之上崔山嘉已经出来接受过百姓们的拜见，他们并不曾得见。
他们避让在两侧，等着崔山嘉上前去。
崔山嘉实在太好认，人们见了她就高兴的呼喊着，喊什么都有，崔山嘉走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金留带着金羽营站在前方，盯着这些人里可能会存在的坏人。
“听说你成亲了？”
“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你好吗？”
“你往后还能管我们吗？”
崔山嘉一一回应着，又问他们：“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们都走了，家里的事情交给谁去做呢？”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家里留了人，又说：“你成亲这是天大的喜事，该来的。”
又有人说：“你要小心些，有人要害你呢。”
崔山嘉笑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们抓了好几个了，混在我们中间想要对你不利，都交给雷将军的部下去了。你不要害怕，我们会护着你。”
她们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你嫁人这件事才有人要伤害你吗？”
崔山嘉这才知道她们最开始为什么那么关心她的婚事。
“你们看，有这么多的人护着我呢。”金留和雷姮都站在她身后。
“那就好。”人们说着，又送上许多的祝福。
崔若木等在人群之后，等她们拜别了崔山嘉，就将她们接到崔府去做客，她们为祝福崔山嘉而来，总要准备一餐饭食与回礼。
这都是些满心诚挚之人，也要用真诚的心去对待。
他们也许不够富贵也不够高贵，但是她们全都是真心实意希望崔山嘉过得好的人。
崔山嘉没有转身回宫，而是去往丞相府处理政事，金羽营会保证她出入自由。
多一个身份对她的影响其实很有限。
而阿凉……
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她守在他身边也不会让他好得更快，就没有必要丢下一切枯等。
雷姮随在崔山嘉身边，“老师陈兵九清郡，只等着主君一声令下，谁知他们如此窝囊，只敢逞言语之利，却无半点魄力。”
也是崔山嘉好耐性，竟真就那么听着他们辱骂。
崔山嘉沉默了片刻，说：“有些乏味。”
一切都叫人那么厌烦。
“崔皇后，崔丞相。”高翎皇后眼看着崔山嘉离开，忽然自顾自的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做皇后是因为她需要皇后这个身份，而不是因为想要嫁给卫观，做卫观的妻子，只是刚好卫观是那个皇帝。
“误会她了呢。”高翎皇后道，她叹了口气，又道：“倒叫我白白生了一场气。”
她抚着胸口咳了两声，身侧的人立时递上茶水，劝说她：“少动气。”
高翎皇后就着他的手喝水，眼神黏在对方的脸上，幽幽地说：“叫你留在都城为我守家，你偏不肯，这回回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些什么动静来。”
这些年争来争去打来打去的，其实她也厌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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