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暮春,太原王峻齐的夫人于府上设宴。
太原王氏一族向来清高自傲,鲜少同外人走动,更别说王峻齐是当朝宰相,身份尊贵。
宰相夫人设宴,各家没理由不给面子,凡是收到了帖子的,无一不带着自家公子小姐前去。
遵母亲的旨意,王筱今日穿了件鹅黄色撒花烟罗衫,衬托得模样温顺可人,碰见喊得上名来的贵人,也乖巧叫人。
站在她前边的王夫人很满意,转身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椿儿今日漂亮得很。”
“多谢母亲。”
“待会儿永宁侯来了,你多去招呼。”
永宁侯便是清河崔氏一族最出息的后代崔永安。
崔永安是她在学堂的同窗,从前两人常常一同习字作画。
“是。”王筱心里一动,敛眸应答。
时辰至,宾客早已入座。
王夫人却迟迟等不来崔家,便将大总管叫来问话:“当下还差谁未到?”
花名册捧上,大总管弯腰回话:“回夫人,现下只差清河崔氏崔志青一家。”
“唔。”王夫人皱眉,回身看了眼里边的客人。
竟只差他这一家了。
王筱察觉母亲的为难之处,便说:“母亲,椿儿在这等着。您先进去吧。”
“可是……”王夫人心里纠结,虽说里边高朋满座,却也不好让崔氏觉得自己失了礼数。
王筱又说:“我与永宁侯是旧识,平日多有走动的,即便只有椿儿一个人在这里,相信崔家也不会怪罪。”
“好吧。”王夫人捏了捏她柔软的手,便进去了前厅。
王筱立于门前不知等了多久,腿上传来微微酸麻的感觉时,崔家的马车终于驶来。
若说她太原王氏一族清高,那么他清河崔氏便要再比他们清高上一等。
他们代代出宰相,将军更是不用多说,而她们太原王氏四年才出她父亲一个宰相。
马车停稳后,王筱往前走了几步,姿态端庄,尽显大家风范。
很快,她便见到了永宁侯的父亲崔志青与崔夫人。
王筱双手握拳放于胸前,膝盖微曲,向他们行礼。
“椿儿见过崔大人,崔夫人。”眼神一顿,王筱看向崔氏身后的男人,才缓缓地说:“也见过子樽兄。”
崔永安只点头笑着,并不说话。
倒是崔夫人的手微微扶起王筱的手臂,眼里对她一番赞赏。
女人之间总多情流露,崔大人此番前来是有要事商议,不好多做停留,便先行一步进了宅院。
既是朝堂上的事,崔永安自然紧跟其后,不料才走没几步,却被崔夫人拦下。
“子樽。”
崔永安闻声折返,两手叠放置于身后,身子微微前倾,话里恭敬:“母亲请讲。”
“椿儿候你多时,你难道无话可说?”
王筱闻言面红耳热。
崔夫人说完那话之后便径直跟随下人进了内宅。
现下,她正同崔永安在凉亭里品茶。
虽说与他是同窗,但他们平日里交流并不多,王筱实在犯愁要与他说些什么话才不令大家尴尬。
“子樽兄。”王筱正要挑起话头。
却忽然见一抹湖蓝色的身影闯了进来。
王筱心头大怒,这里若没有她的允许,谁敢进?尚且不说她正同永宁侯讲话。
“阿姐,侯爷,母亲内厅有请。”王卿微微曲膝,小声说道。
这时,崔永安一直低垂的头才抬起来,望向王卿的眼里略带几分打量意味。
这样的眼神危险,却又不断吸引人的注意力。
王筱第一次见崔永安这样的眼神,侵略性十足。他明明总是漫不经心,又或是温润体贴。
失神片刻,崔永安忽而离自己近了,炙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侧,令人不安却又沉溺。
王筱含羞,仿佛连火气也消弭不见。
只是很快,崔永安便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指间夹着一片花瓣,微笑说:“王小姐,你失仪了。”
“啊……”王筱脸蛋更红上半分,没注意到一旁的王卿神色不明。
风起风落时,满园飞花,王筱的发髻做起来极其复杂,又别了不少簪钗,其间难免会落下不少花瓣,就连衣襟处也虚虚地藏着。
她手触上鬓发,又低头看了眼衣襟,终于明白,跟崔永安道了声“失礼”后便匆忙往内宅去,离开时甚至冒失地撞上了王卿。
王卿被她撞得身子一歪,所幸手能够堪堪扶住木桩子,不至于整个人跌倒在地,她下意识地向那人望去,崔永安却撇开目光,将茶碗搁下,一边低头整理着大袖,一边向她走来,说:“这位姑娘,烦请带路。”
顺着月白色素面大袖往下看,王卿见他今日腰间所佩的是琉璃祖母绿花囊。
他平日里佩戴的不是这个。
王卿淡然垂首,立于他面前站得笔直,右手手臂往左边方向一伸,向他示意。
既然凉亭里边没好戏看了,其余人也没有不走的道理,自然很快就散开了。
王卿走在前边,步伐款款轻盈,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只管走自己的。
现下四周没人,崔永安笑道:“姑娘是要带本侯去哪?”
王卿没回复,亦没停步,甚至没有回头瞧他。
“云舒?”
没理。
“王云舒。”
还是没理。
感情这是生气了,崔永安心里想着,脚步也慢慢地停下。
再走了一段路,王卿许是察觉出身后没了脚步声,遂转身想看个究竟。
入目便是崔永安两手交叉抱于胸前,冷笑着说:“王卿,你在气什么?”
两人离得远,但他话里的冷峻她还是能听得清的。
是啊。
王卿心里也在想,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莫名其妙来的气,却如何也消不下去。
也许是因为他分明答应了不来却还是来了,又也许是因为他腰间的玉佩……王卿说不清。
但她也不想先低头,便昧着良心说:“云舒没有生气。”
“母亲前厅有请,宴席就要开始了。”王卿说完,是再也没有停留,直接往前厅的方向去了。
石子小路一路蜿蜒,两侧的桃花争先恐后地盛开,压低了枝丫,眼前一番美景难辜负,难辜负。
青云问他为何不走的时候,他是这样回答的吧?
崔永安想了半天,茶杯捏碎了好几个,记忆总是模糊,便撩起帘子,问他:“方才你问我话,我是如何答你的?”
街道两侧的小贩卖力吆喝着,青云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侯爷,我没听清。”
那张小小的帘子被人甩下,险些扯烂。
“算了。”崔永安隔着帘子没好气地说,“你这记性要你有何用!”
瞧他发怒的样子,青云倒是恍然大悟了。
“哦——侯爷您是说在凉亭那会儿,我问您为何不跟上云舒小姐,”青云语气一顿,悄悄掀起帘子,往马车里边瞄了一眼,见崔永安没讲话,继续说:“侯爷您当时说俩人闹别扭了还走什么?”
“我真是这么说的?”崔永安沉吟片刻,觉得奇怪,他怎会将这些话说出口。
尽管园景景色并不及侯府半分,崔永安也绝不会将这样扭捏的话说出口。
青云忍不住笑,乐呵呵地说道:“侯爷,俺骗你的。”
“混账!”崔永安掀起帘子,指着他的脸,没好气地说道:“你!何青云!月俸扣半!”
“哎——”青云不依,朝里喊道:“侯爷,侯爷我开玩笑的。”
“好笑吗?”崔永安沉声问道。
“青云再不敢了。”
“月俸照扣。”
青云叹气。
“今夜母亲问起我为何开宴前离去,你要如何答?”
这事不是第一次发生,青云心里早有打算,说:“师公那边有事要找侯爷。”
“再有呢?”
“东宫急事传唤。”
崔永安冷哼两声,两指微曲,手指骨节轻叩在茶几上,说:“算你聪明。”
青云以为月俸尚能挽救,就要大喊侯爷威武,里面却传来一句“但是月俸照扣。”
唉……青云又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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