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卿讨厌陈安不无缘由,可怕陈安自己不知道。
她刚被秦臻馨接来姑苏那晚,本想要去舅舅舅母跟前问好,尽到应有的礼数,却不曾想会听见陈安的抱怨与咒骂。
“那小蹄子克死了自己的娘还不够,竟要来姑苏害咱们,你母亲还要她跟翠翠一起上学堂,何其荒唐!”
一道男声响起:“罢了,她也待不长,你忍耐一下,也就过去了。”
那女人却还没抱怨够,叨叨不停:“你妹妹可真狠毒!咱家给她谈了门那么好的亲事,却还要给人家里带去一个杂种,换谁不气死。”
“要我说王家还罚得够轻的。”
“陈安!我说你够了!那是我亲妹妹!”
一道呵斥止住了这喧闹的夜。
王卿失神落魄地转身。
是啊,何其荒唐……
一个人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竟也会遭到莫须有的恶意。
母亲,母亲又做错了什么。
秦臻馨说,母亲嫁过去王府的时候,也不知自己有了身孕。
母亲嫁过去之后经常给家里写信,信里说峻齐待自己很好,她会跟他好好地过日子,甚至母亲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还高兴得很。
王卿想到母亲,心里就止不住地发疼,母亲死前从来没想过要与自己见最后一面。
她想,母亲会不会是在恨自己坏了她的好姻缘。
“王卿!”崔永安不知何时跳了出来,喊她。
不料入眼便是王卿红红的眼圈,他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哭了。”
王卿吸了吸鼻子,又变得冷冰冰,“你找我有事吗?”
“呵,没事来找你做什么?”
“哦,那你说吧。”她语气淡淡。
崔永安发现,王卿极擅长用冷漠来掩饰自己。
他不顾男女有别,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说:“好戏开场了。”
“什么好戏?”
崔永安却没再说话,只是往前厅走去。
“你快把我的手松开!”王卿看到他们紧紧相握的手,心里一惊,忙甩开。
他却抓得紧,无论她怎么甩都甩不开,小手被他更紧地包裹着。
崔永安逐渐奔跑起来。
她只能跟着他一路跑,跑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直到他终于停下,王卿瞬间愣住。
因为她看到陈安衣衫不整地靠在一个男子的怀里,而那男子绝不是自己的舅舅。
崔永安跟王卿躲在高大的玉兰树后边,正仔细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他们在做什么?”王卿小声地问。
“苟且之事啊。”
“不,陈安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崔永安盯着她好奇又疑惑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我说过的,我帮你教训她。”
尽管王卿年纪小,但还是知道半点男女之事的,陈安既然同舅舅成亲了,就没理由再跟别的男人如此亲密。
这种事情若传出去,不仅陈安的名节被毁,宋家的面子也过不去。
“我没说让你这样教训她。”
怎么那么聒噪。
崔永安皱眉,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的嘴,给她讲道理:“这种人,只有让她尝尝被人污蔑的滋味,才会懂得如何尊重别人。”
王卿也皱眉,拉下他的手,问:“你怎么知道的?”
“玉其,是你的侍婢,对吧?”
想来也是玉其,她只告诉了玉其一个人。
王卿愤愤地瞪着他,两只眼睛又黑又亮,“谁让你问我的人了?”
崔永安低笑出声,说:“讲点道理,我不知道她怎么欺负你了,又怎么帮你教训她?”
“谁要你帮我教训她了?”
“废话,因为我想对你好啊。”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静了,崔永安微微一顿,一时间没有回答。
王卿也惊讶于自己不经头脑问出的话,却覆水难收,她偏头避开崔永安的视线。
夜里的风较白日的更大,吹得更响,白玉兰花瓣片片飘落,落在他们之间。
崔永安小小的手心托起一朵完整的白玉兰花,献到她眼前,骤然一笑:“王卿,这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会无条件地对你好,我是你的那一个人,不可以吗?”
“你跟我,真的很像。”
“所以,我想要帮你,保护你,就像保护我自己。”
王卿刹那间身子一颤,失神地看向他。
月光下,崔永安看见她的眼底泛着星点泪光。
……
回忆起十年前的事情真是恍若隔世。
王卿靠在榻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双眼放空。
“姑娘,夫人问咱们这边还有需要添置的么?”玉其从外边走进来,边走边问。
“没有。”
玉其却打开了柜门,自顾自话:“可是现下天气变凉,柜子里的夏衣怕是穿不了了,衣服总要添置吧?”
“唔,好。”
“还有还有,梳妆打扮的脂粉也要添置吧?”
“唔。”
“那墨水呢?宣纸呢?也要添置吧?”
“好。”
王卿依旧随意应答。
“姑娘,你怎么了?”
玉其看出了端倪,忙跑过去,握住她的手,“是受惊了?”
“不。”王卿摇摇头,“只是近期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一时之间有些心乱。”
“需要我写信给青云么?”
往日只要姑娘一生病一难过,找永宁侯准没错的。
可是王卿却一口拒绝:“不。不找他。”
“好好,姑娘。那咱们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王卿点点头,把身子缩到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
过了好一会儿,玉其却仍然在房内,就守在床边。
她闭着眼,说:“玉其,我没事的,你退下吧。”
玉其叹气,“诺,姑娘若有什么事,一定要喊我。”
说完,她便吹灭了烛火,退下了。
为什么?
为什么白天不想见的人,晚上还是会托梦来……
一个男人突然俯身握住了她的手。
王卿想要睁开眼,看看是谁,可是眼前一片模糊,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反而她借着月光清晰地看到了那男子腰间的玉佩。
那张熟悉的脸瞬间清晰了。
“崔永安!你放开我!”王卿咬牙,怒喝道。
“王卿,你长本事了,一声不吭就跑回姑苏!”崔永安拧着眉,心里压着一团怒火。
“与你何干!”
她奋力甩手,却被他反握得更紧。
就像六岁那年,他握着她的手在长廊里奔跑,她无论如何也甩不开。
为什么十年过去了她还是甩不开……
王卿眼底蓄满了泪,这些天一直极力压抑的坏情绪随着泪水喷泻而出。
泪湿了眼睫,湿了脸颊,湿了鬓发,也湿了他的心。
崔永安不知为何看着她的泪,自己的心也会跟着潮了起来,像多雨的夏夜。
他松开王卿的手,低头用嘴唇轻轻地吻上她的眼,她的泪,她的发。
“小云舒,不要再哭了。”
不说还好,一听他这话,王卿心里更委屈了,眼泪就像决堤的大坝。
“你再哭我就要走了。”崔永安想了又想,最终只能吐出这句话。
所幸这句话奏效了,王卿的哭声好歹止住,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下。
突然,肩颈处有刺痛感蔓延开,紧接着是一阵湿热的感觉,她咬得狠,仿佛是不遗余力的,崔永安痛得眯着眼,偏头看了看肩上毛绒绒的脑袋,心里是又好笑又心疼。
被咬一口能让她消气的话,倒是没什么。
崔永安用手拍了拍她的背,抚顺她的气息,说:“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何同我置气了么?”
王卿缓缓地松开嘴,静默片刻才委屈地说:“你明知此番,此番来王府究竟会如何,你还是来了……”
“你分明答应我不来的。”
“还有,”王卿咬着唇,指了指他腰间的玉佩,说:“我送你的那块玉佩,为何你不随身佩戴?”
感情都是这些破事儿。
这个好办。
崔永安嘴角浅浅上扬,起了逗她的心思:“哦,还有呢?”
“还有。”王卿靠在他怀里沉吟,“还有,那姑娘……”
“谁?”
“唔……”王卿努力地思索,想要给他个答复。
等了半晌,怀里的人没动静。
“王卿?”
……
“云舒?”
……
低头一看,王卿睡着了。
崔永安轻轻地扶住她的肩,盯着她浓密的眉睫、哭得殷红的眼睛,不禁吻上她的额。
“你总是这样……有些事总不让我知道。”
崔永安将她放倒在床上,又去桌上将烛火点亮。
月光下,他温柔地解开她的衣襟,眼睛落在她花白的玉体上,仔细查看每一处肌肤。
心猿意马,可脑海里占据更多的却是青云对自己说的话。
那日玉凰楼,将王湘悦送走后,青云行色匆匆地走到自己身边,说云舒小姐要走了两个死士。
死士他不到迫不得已不用,她亦然。
他心里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可怖程度,没有发现自己抚过琴弦的手指在抖,“她在哪?”
“云舒小姐已经启程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额头的青筋凸起,怒气可想而知。
青云猜他也要骂自己不来通报,于是先一步开口:“云舒小姐让我传话说……”
此次生死你不在我身边,竟叫我再也不敢想以后。
以后……
自然是他们俩的以后。
他们十三岁那年曾互相许下誓约,生死不离,此生不弃,不论谁嫁娶,亦然。
也许他是真的叫她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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