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漂着，冰冷的河水不时溅上船帮，在沈溯生的破棉袄上结成薄霜。阿笙把胖厨子给的布包紧紧抱在怀里，细小的肩膀在夜风里抖得厉害。
"我害怕..."她带着哭腔，"厨子大叔会不会..."
"别瞎想。"沈溯生打断她，声音却也没比阿笙镇定多少。他拼命回想胖厨子最后说的话——"沿着萤火走"。可这黑漆漆的河面上，哪来的萤火？
就在这时，下游忽然漂来几盏河灯。
这次灯盏比先前看到的都要精致，莲瓣用金线勾勒，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最奇的是，这些灯竟排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指向河道北侧某个方向。
"你看！"阿笙惊呼。
沈溯生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朝着灯指的方向摇橹。小船拐进一条隐蔽的支流，两岸垂柳如幕，几乎将河道完全遮蔽。
漂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前方出现个渡口。破旧的木栈道上，有个戴斗笠的老翁正在收网。见到他们的小船，老翁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默默指了指系在柳树下的另一条乌篷船。
"换船。"老翁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那条太扎眼。"
沈溯生犹豫着不敢动。老翁见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正是胖厨子平日系在腰间的那个酒葫芦。
"他付过船钱了。"老翁说。
这下再无疑虑。两个孩子手忙脚乱地爬上乌篷船，发现舱里早已备好干粮和清水，还有两件厚实的旧棉衣。
"掌灯。"老翁又说。
沈溯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船头放着盏特别的灯笼——不是寻常的纸糊灯笼，而是用细竹编成，形似莲花。他点燃灯芯的刹那，整盏灯竟泛起莹莹碧光，在这深秋夜里，真如萤火般醒目。
老翁不再多言，撑篙一点，乌篷船便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这次走的河道更加曲折，有时看似到了尽头，拐个弯却又柳暗花明。
"老伯，"阿笙怯生生地问，"您认识厨子大叔吗？"
老翁沉默地撑着船，就在他们都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突然开口："他年轻时也在这条河上跑船。"
船行至一处三岔河口，老翁突然停下："到了。"
前方是片绚烂的枫林，深秋的霜叶红得灼眼。林深处隐约可见白墙青瓦，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枫林边缘立着的一道素白身影。
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穿着月白襦裙，外罩鸦青斗篷。她手中提着盏与他们船头一模一样的莲花灯，灯光映着她过分苍白的脸。
"就是他们？"少女的声音清凌凌的，像碎玉落在冰面上。
老翁点点头，调转船头便要离开。
"等等！"沈溯生急忙喊道，"厨子大叔他..."
"死不了。"老翁头也不回，"管好你们自己。"
乌篷船消失在来时的水道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少女提着灯走近，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流转。当她看见阿笙颈间露出的木牌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跟我来。"她转身走向枫林，"踩着我的脚印走，一步都不要错。"
枫林看着美丽，内里却暗藏玄机。有些地方落叶堆积如毯，踩上去却发出空洞的回响；有些看似平坦的地面，少女却要绕个大圈。
走到宅院后门时，少女突然停下，用灯杆轻轻拨开墙角的落叶——底下竟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
"进去。"少女说，"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为什么帮我们？"沈溯生攥紧阿笙的手。
少女低头看着手中的莲花灯，灯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二十年前，我娘亲也是举着这样的灯，从这条河上逃出来的。"
她伸手轻触阿笙的木牌，指尖在某个特殊纹路上停留片刻："慕容家的女儿，从来都是踩着河灯的倒影找生路的。"
说完这句，她轻轻一推，将两个孩子送进洞中，随即合上机关。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前，沈溯生只看见她转身时扬起的裙摆，像夜蝶掠过枫林
地洞里弥漫着陈腐的泥土气息，却意外地干燥。沈溯生摸索着点亮火折子，发现这是个不大的密室，墙角堆着些蒙尘的箱笼。
阿笙又冷又怕，靠着一个看起来最结实的箱笼坐了下来，小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沈溯生举着火折子，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微弱的火光掠过墙壁，他忽然发现壁上刻着些模糊的图案——弯弯曲曲的线条，像是河道，其中还有几个他依稀记得刚才路过时见过的岔口。
他仔细辨认，看到图案尽头刻着一座宅院的轮廓，想必就是他们现在藏身的地方。更让他心惊的是，在宅院下方，还画着一条更细的线，蜿蜒通向山脉深处。线的末端，刻着几个他完全看不懂的方块符号。
他指着那几个符号，问阿笙："你认得这是什么字吗？"
阿笙茫然地摇摇头。
这几个陌生的符号，成了指向未知前路的、沉默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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