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是一种浑浊的灰白,透过稀疏的芦苇秆,勉强照亮了沈溯生蜷缩的身影。他是被冻醒的,河滩清晨的寒气像无数细针,扎透了他单薄的粗麻衣,直往骨头缝里钻。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钝痛提醒着他必须立刻找到吃的。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陌生的河滩,陌生的水流声,陌生的远山轮廓。他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名字——沈溯生——像水底的石头般沉在那里,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饥饿压倒了一切杂念。他挣扎着爬起来,沿着泥泞的河岸踉跄行走,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和旁边的芦苇丛,搜寻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他找到几丛野茭白,用石头砸开坚硬的外壳,啃食着里面纤维粗糙的芯,苦涩的青草味和土腥气充斥口腔,但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这至少能暂时欺骗一下轰鸣的肠胃。
河风越来越大,卷着水汽,冰冷刺骨。他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必须找个能避风的地方。目光在河滩上逡巡,最终落在一处土坡下被枯藤半掩的浅洞。他手脚并用地爬进去,洞很浅,但至少能挡住一些风寒。他扒拉了些干燥的芦苇叶铺在身下,紧紧蜷缩起来,试图保存体内那点可怜的热量。
洞外是呼啸的风和芦苇荡永无止境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远远传来,令人心悸。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淹没。没有记忆,没有同伴,没有方向。只有生存的本能,像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驱动着这具疲惫不堪的身体。
第二天,他决定离开这片除了芦苇和冷水之外几乎一无所有的河滩。远处的山峦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或许那里能有更多机会。他选择了一条被野兽踩出的、通向山里的模糊小径,开始向上攀登。
山路崎岖,布满松动的碎石。这具身体显然长期缺乏营养,没走多久,他便开始气喘吁吁,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剧烈跳动,眼前阵阵发黑。他不得不停下来,靠着一棵树皮粗糙的老松树休息。
就在这时,他疲惫的视线被不远处一丛灌木吸引。那灌木上,点缀着许多鲜红欲滴、浑圆饱满的小浆果。它们像一颗颗被晨露洗涤过的红宝石,在灰暗的背景中显得格外诱人。强烈的饥饿感瞬间攫住了他,口中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唾液。他几乎是本能地,向着那丛灌木伸出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诱人的红色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像冰针刺入骨髓般的寒意,毫无征兆地窜过他的脊背!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让他伸出的手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他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瞪着那些浆果。它们看起来如此完美,为什么?为什么在靠近它们的时候,心底会掠过那样一丝冰冷的警告?这警告从何而来?
理智(或者说,是那种莫名的恐惧)与强烈的食欲在他体内激烈搏斗。他的肚子饿得发痛,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催促他吃下那些看起来能立刻缓解痛苦的东西。然而,那瞬间的寒意如同一个模糊的烙印,让他不敢妄动。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浆果,喉咙剧烈地滚动着,最终,还是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占据了上风。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两步,强迫自己转过身,继续沿着小径向上爬。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沉重,胃里的那只手仿佛揉捏得更加用力了,但与此同时,一种逃过一劫的、虚脱般的感觉也混杂其中。
几个时辰后,阳光勉强驱散了一些雾气。他在一处相对平缓的、能晒到些许阳光的山坡上,发现了几株叶片肥厚、颜色深绿的植物。他小心翼翼地揪下一小片叶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只有泥土和青草的气味。他用舌头谨慎地舔了舔叶片的断面,除了淡淡的涩味,并无其他刺激性的味道。最重要的是,这一次,没有那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饥饿最终推动了他。他不再犹豫,将几株植物连根拔起,也顾不上清洗根茎上的泥土,直接塞进嘴里,奋力地咀嚼起来。味道苦涩,纤维粗糙得难以下咽,泥土的腥气充斥口腔,但至少,胃里终于有了一些实实在在的填充物。
他继续在山林间跋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看到一簇灰白色的蘑菇,但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之前那冰针般的警告感,他下意识地绕开了。他看到一棵野果树,树下落着几个被鸟啄食过的果子,他捡起相对完好的部分,仔细检查,确认没有虫蛀和异常气味后,才小口吃了起来。酸涩的汁液让他皱紧了眉头,但这是今天第一口像样的食物。
傍晚时分,他发现了一条从山上流下的、更为清澈的溪流。沿着溪流,他找到了一个比河滩那个浅洞好得多的藏身之所——一个被几块巨石半包围的凹坑,既能挡风,又靠近水源。
他用捡来的尖锐石块,费力地挖掘着溪边的湿泥。他不知道自己想挖什么,只是模糊地觉得,泥土里或许有能吃的东西。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石块碰到了一个硬物。他小心地扒开泥土,竟挖出了几个指节大小的、块茎状的东西。
他用溪水洗净,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口。口感清脆,带着淡淡的甜味和土腥气。没有不适感,也没有那种危险的预兆。他几乎是狂喜地将这几个块茎全部吃了下去。虽然远未吃饱,但这是他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第一次感到胃里有了些许踏实的感觉。
夜幕降临,他蜷缩在石坑里,听着溪流的潺潺声。孤独和茫然依旧如影随形,但比起昨天在河滩上的绝望,此刻的他,至少找到了一点坚持下去的微光。他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他知道,必须活下去。而活下去,就意味着要不停地走,不停地找,并且,要相信那种毫无来由的、救过他一次的冰冷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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