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舒自从那天晚上被叫出去之后好几天都没回学校,谢淙心里着急,又不可能找任何由头请假,每天掰着指头数日子,只等着周六一放学就飞奔回了家里。
还好他上周回家嘱咐了刘妈提前给手机充上电,这会儿很快就开机了,林长舒给了留了消息,日期是昨天,说是林妈妈摔断了左腿,又不愿意住院,死活要回家养着,怎么劝都劝不住。
谢淙套上外套就要出门,临到门口又转了回去,把自己的银行卡顺上了才走。
谢泞不知道他在急什么,跟在背后叫了几声后都没有回应也抓起手机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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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舒家住在一片很老的院子里,早些年就说要拆迁,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也没个动静,没电梯,最高的楼层也就五楼,楼梯口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墙壁上密密麻麻都是开锁公司的印子,早就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林长舒开门的时间拖的很长,隔着铁防盗网的缝隙和谢淙对视,眼下乌青一片,满身的疲惫掩都掩不住。
“刚睡着,不肯留在医院。”
林长舒压低了嗓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烦躁的点起一根烟,恶狠狠的抽了两口,谢淙没拦他。
“其实本来家里不缺那钱,我妈非说要留着供我上大学,还有……”
林长舒没说完,谢淙却知道,林父当年带着人一走了之,带走了这个家几乎全部的积蓄,本来那小杂货店开的还算风生水起,谁知道全是竹篮打水,他们学校学费贵,还是按年交的,没了林父那份工作的经济来源,林母身体又不好,难免处处想着省钱。
“一会儿阿姨醒了我跟她聊聊吧。”谢淙说。
林母是认得谢淙的,也很喜欢这个孩子,谢淙人温和,又很懂礼貌,讲话也漂亮,特别招中老年人喜欢,唐明以前就经常调侃他是妇女之友,林长舒说了听不进去的话,换了谢淙可能就听进去了。
“谢了。”
林长舒揉了揉眉心,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合眼,生怕老妈半夜有什么事情,而他又睡死了听不见,这个家毕竟只有两个人。
“你要不要也睡一会儿?吃过东西了吗?”
谢淙心疼的看着林长舒,这才几天,他居然觉得这个人瘦了,不是体重上的消瘦,而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垮下去一截,说到底林长舒也才十七岁,本来应该是肆意玩笑的年纪。
本来。
“不用,我妈吃的时候我跟着吃了点儿。”林长舒站起来:“你这个点赶过来没吃饭吧?我给你煮碗面。”
谢淙没有拒绝,他看得出林长舒迫切的需要一点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他看起来那么坚强,又那么脆弱,他的身形仍是少年,不够宽阔的肩膀扛着这个家。
林长舒家里的折叠桌平时收在沙发旁边,吃饭的时候才拉出来,谢淙帮着他一起搬。
林长舒抽了两张纸,仔细擦了擦桌面,确保没有任何一处污渍才转身进了厨房,端着面出来,勉强扯出一个努力自然的笑容:“手艺不太行,凑合一下。”
谢淙怎么会觉得不行,烫着嘴唇吃了一口就竖起大拇指:“比我吃过的所有面都好吃。”
林长舒又扯了下嘴角,坐下了,想摸烟,又塞了回去。
谢淙吃完面,连汤底儿都喝了,再转过头想说话的时候林长舒已经头靠着墙睡着了,眉头紧锁着,睡得不太安稳。
谢淙本来想让他睡一会儿,自己去把碗洗了,结果刚站起来林长舒就睁眼了,把他拉了回去:“我来。”
“你坐着吧。”谢淙说:“我感觉你现在随时能把碗砸了。”
洗完碗,房里突然传出了动静,林长舒噌的一声钻了进去,紧张的询问:“妈,哪儿不舒服?腿疼吗?要喝水吗?还是别的?”
林母看着儿子憔悴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眶:“家里来客了?”
“是我,阿姨。”
谢淙走进来,握住了林母的手:“阿姨,我想跟您聊聊。”
林长舒走了出去,刚准备坐下就瞥见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人,直直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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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
谢淙挂着温和的笑意,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听长舒说您不愿意留在医院治疗?”
林母叹了口气:“小谢啊,我们家的情况你可能不太清楚,这钱不能这么花的,我这腿伤的也不算太重,在家躺一段时间就好了,不用花那个冤枉钱呀,我知道那孩子心疼我,可是现在家里的钱都得花在刀刃上,哪儿能由着我乱花呢?长舒那孩子懂事,但也是真的辛苦,你看他这两天忙前忙后的瘦的就剩一幅骨头架子了,我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谢淙摇摇头:“阿姨,您不去医院才是给他添麻烦。”
林母刚张嘴,谢淙就比了个“嘘”的手势。
“阿姨,您先听我说完,好吗?”
“第一,我们现在高二,课程当然没有高三的重,但是也是个过度阶段,都在学新知识点,少一节课就得多花不少时间给补回来,如果您坚持要待在家里的话,又不可能请私人护工,您这个情况一天身边都离不了人,伤筋动骨一百天,难道长舒要整整小半个学期都不能去上课吗?他是聪明,但也架不住这样折腾的呀,您说对不对?”
“第二,长舒他虽然是您亲生的儿子,但也是个男性对不对?吃饭什么的倒还好,别的事情,洗漱还有上厕所这些事情,就算他愿意也多少有点不方便吧?您也知道的,再者让他来照顾这些肯定不如在医院方便,好歹医院有电梯,在家里上下楼肯定是长舒背着您吧?”
“第三,您这一病,那店里也看不下去了,您现在一家人都指望着那小店的收入,拖一天就难受一天,在家养着和医院差别肯定很大,去医院,得到更好的治疗,您好的快一点,长舒也能轻松不少,住院的钱和这几个月的亏损相比,起码花的是值得的钱,也免得以后落下病根,您说是这个理儿吗?”
这些话说完谢淙就微笑看着林母,等待回答。
林母沉默了很久,最终重重的叹了口气:“小谢,你是个好孩子,我说不过你。”
谢淙知道这是同意了,心里一松,哄着林母多睡一会儿后就站起身去找林长舒。
林长舒不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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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
“跟着你哥来的?”林长舒问。
“是。”
谢泞瞧着他脸色差极了,说话都变得轻声细语,带了点儿小心翼翼的意思。
“我……”
“林哥。”谢泞拽着林长舒的袖子,让他看着自己:“你不用跟我说你出了什么事,你只用告诉我,你现在需要一个拥抱吗?”
林长舒沉默了很久,突然抬手把谢泞抱进了怀里。
他抱的那样用力,骨头硌的人生疼,谢泞感觉自己都被勒的喘不上气了,但是没有作声。
林长舒身上烟味重的呛人,像是刚从烟灰缸里滚了一圈跑出来的,但是混合了香皂干爽的味道,并不难闻。
“不好意思。”
这是林长舒第一次跟他道歉。
“我就是有点累。”
林长舒闭着眼:“谢谢你们能过来。”
说完这句话林长舒就缓慢的把谢泞推出了自己的怀抱,准备重新竖起坚硬的盔甲,然而下一秒谢泞拽着他的衣领强迫他低头,以一个并不温柔的姿态吻了上来。
那不是情人之间的爱抚,只是一个胜过千言万语的安慰。
林长舒哭了。
眼泪蹭到了谢泞脸上,和那羊脂玉似的面庞并不相配。
“我真的好累。”林长舒哽咽着说。
谢泞不像他哥那样善于言辞,只是伸手拍了拍林长舒的后背,顺着脊柱摸下去,像安抚动物一样安抚林长舒。
林长舒的手机响了,谢淙打来电话询问,林长舒只说自己出来抽烟,怕熏着他。
“我得走了。”谢泞说:“不能让我哥撞上。”
林长舒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仍有疑惑和不解,但大部分已经换成了动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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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同意了。”
谢淙喝了口水,把杯子搁回了桌子上。
“淙儿……”
“碰一碰嘴皮子的功夫,不用谢我。”谢淙说:“我想问的是,你有别的地方需要帮助吗?”
林长舒知道他说的是钱,抿了抿唇。
“这是我自己攒的。”谢淙掏出一张卡放到桌子上:“毕竟我们家……是吧,还算有钱,我爸妈对我们也还算大方,这里面有……”
“不用。”林长舒摇摇头:“淙儿,我们之间还没有到这一步。”
谢淙凝视他一会儿,收了卡:“好,如果照顾阿姨的时候有需要,随时找我。”
“嗯。”林长舒笑了笑:“谢谢。”
“你永远不用跟我说这两个字。”谢淙慢慢的说:“永远不用,长舒。”
“我……”
“你去睡会儿吧。”谢淙说:“睡会儿,今天晚上我替你守着阿姨,明天我们一起把阿姨送到医院去,后天还要上课,你这个精神状态太差了。”
林长舒没有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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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谢淙在床边坐下,林长舒没醒。
以他那敏感的神经,这动静都没醒是真的累了,所以睡死了过去。
谢淙打量着他过于成熟的眉眼,林长舒长得其实不是像他本人那样,有点暴躁,凶巴巴的,而是偏清秀那挂的,干净得很,像一幅泼墨山水画,不是一眼惊艳的类型,但是韵味深长,很值得细品。
这样的脸本该无忧无虑的,多可惜。
谢淙不可惜自己,只可惜林长舒,这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承载了太多,就连睡觉眉头都是拧在一起的,他看在眼里,心里也难受。
林长舒是高一才认识他,他却不是,他们俩初中挨着,操场只有一道铁丝网隔开,谢淙打从初中某次体育课就注意到了林长舒,清朗的眉目和过度成熟的气质让林长舒在一群毛头小子里脱颖而出,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就像只仙鹤,隔得再远都能一眼发现。
那是谢淙魂牵梦萦的人。
谢淙伸手,不敢真碰到那人,林长舒好不容易睡熟一次,他不想给惊醒了,只是虚虚用手指勾勒了一下轮廓就已经知足。
“晚安,长舒。”谢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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