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大雾弥漫,林长舒抬头想看看天空,却只能看见错综盘杂的树枝交缠出的巨网,半隐在雾气里,张牙舞爪的,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长舒。”谢淙从背后绕出:“看什么呢。”
林长舒回头,看着近在迟尺的脸:“没什么……你弟呢?”
“我爸跟他说事儿呢。”谢淙抬了抬下巴:“那边。”
林长舒顺着谢淙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大雾模糊了谢泞的脸,让他有点看不真切,三秒之后就收回了目光。
“这假放的太没意思了。”他说:“我感觉还没开始放就开学了……”
“再坚持一年半就好了。”谢淙笑着说。
“一年半啊。”林长舒叹了口气:“太遥远了。”
“也就一眨眼的事儿。”谢淙盯着林长舒脑袋上一撮翘起的头发,忍下了想伸手摸摸的冲动。
林长舒打了个哈欠。
“没睡好啊?”谢淙问。
“睡不好。”林长舒摇摇头:“一直。”
初七,不少商场才刚刚开门,就连学校两边的小商店都是紧闭店门的状态,街上还有个年尾巴味儿,苦逼的高中生就已经要开学了。
林长舒没有多少高中生的自觉,他每天脑子里盘旋的不是杂货店的账就是怎么赚大钱,相比起同龄人五花八门的梦想,他的梦想只有一个,就是挣钱并且过上好日子。
老爸出现之后这种执念的程度好像加深了。
要不要找个校内兼职呢……他思考着。
谢淙看着他呆呆出神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抬起了手,把那撮翘起的毛给压了下去。
“嗯?”林长舒迷茫的看了谢淙一眼:“怎么了?”
“……头发翘起来了。”谢淙别开眼。
“哦……你给我顺顺吧。”林长舒说着就低下了头,用头顶的发旋儿对着谢淙。
谢淙一言不发地把手搭了上去,每一根发丝都细细抚摸过,目光认真的像是在对待什么艺术品。
“好了。”谢淙轻声说。
“谢了啊淙儿。”林长舒抬起头冲他露齿一笑。
“嗯。”谢淙温声说:“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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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mp3呢?”
谢淙看着趴在桌子上发呆的林长舒问。
“嗯……丢了。”林长舒觉得说送人了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就捡了个最轻松的借口。
“丢了?”谢淙重复了一遍:“不找找吗?”
“没必要。”林长舒回答:“又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谢淙见他没有想多聊的**,识趣的闭了嘴。
这学期的周假一缩再缩,从下午放学推迟到了晚上八点,第二天早上七点就得上课,加起来都没有十二个小时,励志榨干大家最后一缕精力。
这个决定对林长舒当然是极其不友好的,但他也无力改变什么,除了接受现实没有别的选择。
“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他小声对谢淙说:“上学期七中不是还有两个人跳楼了吗,我怎么感觉咱们学校也不远了。”
“冲着学费也得读下去啊。”谢淙同样小声的说:“好几万呢。”
林长舒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不吭声了,看着谢淙自己跟自己下五子棋。
到底是怎么下出胜负来的??
谢淙下棋和他打牌一样快,好像不需要思考一样,洋洋洒洒下了满页,林长舒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单纯的填格子,但显然又不是。
搞不懂啊,实在搞不懂。
看不懂谢淙下棋,又没有贪吃蛇玩,林长舒只能看着谢淙的脸发呆。
“哎淙儿。”
“嗯?”
“你好好看啊。”
谢淙手一抖,一个叉的脚被拖到了下一个格子。
就像一开始因为谢淙的缘故林长舒觉得谢泞不怎么惊艳一样,现在因为谢泞的情人滤镜,林长舒觉得谢淙简直绝色。
爱情真奇妙啊。
说完这句话林长舒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完全不顾自己对另一个人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谢淙觉得现在自己一开口就会有粉色的爱心直接冒出来,但是让他心跳加速的始作俑者已经开始进入睡眠了。
谢淙又好气又好笑,作势挥舞了一下拳头,在快要触碰到林长舒那张睡着了显得格外乖巧的脸时化成了一个格外温柔的隔空抚摸。
什么时候能肆无忌惮地触碰这个人,我也算人生圆满了。
谢淙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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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环。”谢泞说。
于是林长舒在他面前单膝跪下,侧着头把耳朵送了过去,谢泞坐在台阶上扯了扯耳环,似乎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以每天都见到谢泞大概是林长舒对开学唯一的期待了。
“瘦了。”谢泞摸摸他的脸。
“瘦了好啊。”林长舒笑笑:“我上学期一直想减肥没成功呢。”
谢泞不说话,只是摇头。
初一那天发生的事他问过谢淙,但谢淙表示这是林长舒的私事,没有林长舒的允许他谁都不会说。
谢泞虽然好奇,但那明显是一个林长舒不怎么乐意面对的话题,他也不想惹林长舒不高兴。
林长舒是个好人,他不愿意看见对方难过。
“哎对了。”林长舒貌似不经意的问:“mp3你听了吗?”
“嗯?”谢泞犹豫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
“哦……”林长舒笑了笑:“那你有空听听。”
“好。”谢泞点头。
林长舒站起来,在谢泞头顶摸了摸:“走吧,夜里凉。”
谢泞这才发现他们今天晚上什么事儿都没做,没有接吻,没有拥抱,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刚刚林长舒摸了摸他的头。
这是怎么了?
“林哥?”
“怎么了?”
林长舒回过头,整张脸都隐在黑暗里,隔着几阶台阶,谢泞终于有机会俯视这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那张脸上看到了类似悲伤的神色,似乎是一切崩塌的小小预兆,不过当时的谢泞并没有多想,说过晚安后就和林长舒在楼梯口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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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过后迎来了这学期第一次月假。
唐明照例住寝室,这个学期开始他就比之前更加努力了,林长舒一直觉得唐明是那种学学玩玩就能考第一的类型,没想到人家居然还有余力没发挥完,第一次月考就甩了第二名七八十分。
“不努力不行啊。”唐明把腿架在梯子上,漫不经心地翻看手里的书:“想搏个好前程,要过日子的嘛。”
“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走啊。”林长舒问。
“是呗。”唐明抬头看着他:“舍不得我?”
唐明那话有开玩笑的成分,没想到林长舒挺认真的说了一句:“是啊。”
“……还有淙儿呢,还有你的,嗯,小男朋友。”
“嗯。”林长舒笑了一下,拎起换洗衣服:“走了啊明哥,淙儿在楼下等我。”
“回见啊。”唐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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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儿吧。”谢淙面无表情:“我和泞泞还在上学。”
“离婚后你归你母亲,我会带着泞泞离开,给他找到更好的教育资源。”老爸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着:“淙儿,我知道你想和弟弟在一起,但是你母亲也很爱你,她需要你。”
谢淙攥紧了拳头:“我说了泞泞谁都不跟,我会养他。”
“你养不起。”老爸平静的陈述事实:“而且你们俩在法律上都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我和你母亲都活着的情况下你也无法成为他的合法监护人,我会给泞泞更好的生活条件,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在离婚后提供经济支持,你知道的淙儿,爸爸也很爱你。”
“……他已经十六了。”谢淙说:“法律应该尊重他的意愿……”
“你的母亲无力抚养两个孩子。”老爸突然笑了:“而且你妈比较想要你,就像我比较想要泞泞一样,这是最合理的分配方式。”
“分配方式……”谢淙提了提嘴角。
“我和你母亲协商过了,半年,这个学期过后我们就会离婚,我带走泞泞,你和你母亲留在这里,或者去别的城市,都可以,有困难也可以随时向我开口,淙儿,希望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儿子,这个决定只是迫于无奈,你在我心里和泞泞一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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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爸书房出来,看到等在门外的弟弟,谢淙强打精神露出一个笑容:“怎么站在这儿了。”
“老爸说什么了?”谢泞看着哥哥:“是不是……离婚?”
“不是。”谢淙故作轻松地拍拍弟弟的肩膀:“想什么呢,你还在上学怎么可能离婚呢,就是一点儿小事。”
谢泞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选择相信哥哥,于是用力点了下头:“哥,我们不会分开的,对吗?”
“当然……”谢淙上前把弟弟抱在怀里,趁着谢泞看不见他的脸时露出一个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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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老爸在家的时候,林长舒居然并不意外,就好像知道老爸既然出现了一次就绝对会有第二次一样,也没有像上次一样愤怒激动,这一个月他已经沉淀了太多情绪。
倒是老妈慌乱的不行,几次张嘴都说不出什么。
“聊聊吧。”
老爸抬起头笑了笑,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容看起来无比丑恶:“亲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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