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明天不用早起，两个人一直聊到凌晨唐明才喊着困了困了要睡觉。
林长舒拿着手机看了一眼，谢泞回了一句准备睡觉，时间是两个小时之前了。
这话本身就没给人聊下去的话头，林长舒也就没回，把手机搁在床边就睡了。
这一天晚上他又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梦见被人追杀，捆着手被推到一个高台上，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全都仰头看着他，眼睛都长得跟闪光灯似的。
唐明把他晃醒的时候林长舒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林长舒揉了揉脑袋：“我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唐明打了个哈欠：“一直在扭，好像有人追着你打一样……抡我好几胳膊呢。”
“不好意思啊。”林长舒捏着眉心。
“做噩梦啊？”唐明问。
“嗯。”
林长舒犹豫了一会儿，把刚刚做的梦跟唐明说了。
“为啥啊。”唐明问：“奇奇怪怪的。”
林长舒坐了起来，靠着床头摸过一根烟。
“床上抽烟当心着火啊。”唐明说。
“殉情吧。”林长舒闭了闭眼：“我梦见的那些人……他们都骂我死同性恋，说我是怪物，有病。”
“骂你自己还把我顺上了？”唐明啧了一声。
林长舒被逗笑了，呛了一下。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事儿啊。”唐明说：“这又不是啥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么介意为啥还喜欢男的？”
“我不是介意。”林长舒把烟灰弹到了矿泉水瓶子里：“我就是……唉。之前有点怀疑自己了。”
唐明转了转眼睛就想明白了：“上次那事儿就是因为这个吧？是你妈？”
“蠢点儿能死啊。”林长舒说。
“没办法啊。”唐明叹气：“就是这么聪明。”
“淙儿跟我聊过这事儿，我也知道，但是……就。”
林长舒又回想起那个梦，他在高台上，被四周的目光剥了个干净，灵魂都被晾在众目睽睽之下，好像所有人都有资格对他指指点点，只因为他喜欢男人。
唐明听完他的描述，直接抬手在他胳膊上抽了一巴掌：“有病吧？这个世界上那么多杀人放火穷凶极恶的人，轮得着你一个同性恋挨骂吗？如果有人放着那些恶人不管揪着你指指点点，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
“主要那个人是我妈，亲妈啊你懂吗？”林长舒弹了弹被子上的烟灰。
“不懂。”唐明理直气壮的说：“我又没妈。”
“……”林长舒哽住了，因为唐明说的太有道理了。
“总之就是这样。”唐明又打了个哈欠，看得出来是真的非常困了：“有人天生同性恋就有人天生容不下别人和自己不一样，谁规定了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和生理构造挂钩啊。你妈不能理解是你妈的事情，但是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你就没有必要再拿这件事惩罚自己。”
“我们这类人嘛，要么一辈子偷偷摸摸不告诉家里人，等到了年龄就顺其自然结婚了，要么彻底闹翻自个儿走自个儿的独木桥，理解本来就是很奢侈的东西，得不到也不要觉得怎么怎么样了，生活还要过下去的嘛。”
林长舒把手垂在床边，盯着烟头看了半天，看的唐明终于顶不住倒下就睡着了，他就这样看着烟头燃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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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假也有作业，不过唐明和林长舒凑一起分工起来效率飞速攀升，一个上午就写完了所有卷子，又开始了无所事事的一天。
“你平时在寝室都干啥。”林长舒横躺在沙发上，拿脚踹了踹唐明。
“玩儿手机啊。”唐明在他小腿上拍了一把。
“不学习？”林长舒又踹了踹：“我以为你梦里都灵魂出窍学呢。”
“滚蛋，你当我奇异博士啊。”唐明忍无可忍恶狠狠的在他腿上抽了一把掌，巨响：“做饭去。”
“我不做。”林长舒终于把腿收了回去揉了揉：“我怕那油绷我。”
最后唐明和他瞪视了一会儿，认命似的进了厨房，林长舒就跟在他身后打下手，打打鸡蛋切切葱花儿之类的，还算在他技术范畴之内，毕竟是拥有十多年煮面经验还喜欢乱放东西的人。
他俩都是挺能凑合的人，最后做了个宫保鸡丁，一个炒土豆丝还有一个西红柿蛋花汤就端上了桌。
林长舒太久没在这张桌子上吃一顿家常饭了，唏嘘了半天。
唐明手艺还是挺不错的，估计是从小练出来的，就连林长舒这种不怎么乐意吃素菜的人都吃了半盘子土豆丝。
“你再添饭我们晚上就要点外卖了。”唐明说。
“点吧。”林长舒端着碗站了起来：“我本来就打算点夜宵。”
“你真是……”唐明摇头，正打算说点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这一幕太眼熟了，林长舒差点把碗砸了。
他以为会是老爸，已经做好了戒备和攻击的姿态，以至于看到老妈的那一瞬间还没有完全收好眼里的敌意。
他很快就后悔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老妈先是看到了他的眼神，然后又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端着汤碗正准备喝汤的唐明。
这误会就大了。
林长舒看见老妈手里提了一兜子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并没有打算解释什么，他本来就不是爱多费口舌的人，而且老妈也未必会相信。
比起这些他更担心老妈的身体状况，毕竟这段时间以来老妈只要一看见他就是歇斯底里的发狂，万一一会儿晕倒在门口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叫救护车。
林长舒慢慢吐出一口气，脑子飞快运作着。
他已经比大年初一那天，再次见到老爸那天冷静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人真是神奇的动物，有时候做出改变都像掏心剜骨一样，有时候又这么潜移默化。
老妈眼里的震惊，心痛，不敢置信和“啊果然如此那个把我儿子带坏的人就是唐明啊”都是不加掩饰的。
就在这种紧张的氛围里，唐明伸着脖子吸溜了一口汤，非常响亮。
林长舒突然想笑。
“我不是啊阿姨。”唐明抢在老妈开口之前就说话了：“我喜欢女的。”
大概是回想起过年时只有唐明认认真真谈过自己喜欢的女生类型，老妈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林长舒松了口气。
有的时候他是打心底儿佩服唐明。
“妈。”林长舒才开口就感觉嗓子紧的厉害：“你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了？”老妈冷冷说道，把菜丢在地上就进了房间。
林长舒和唐明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出声。
老妈在房间里丁玲桄榔了一会儿，拎着一个大包走了出来。
“妈……”
老妈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跨出了门，甩手就把防盗门摔的震天响，林长舒被这动静吓得抖了抖。
唐明敛眉喃喃道：“不对劲啊……”
“……”林长舒拿着碗去了厨房，没有再添饭，只是洗干净了就放回了橱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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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假结束了，谢淙坐在桌前清点着这次的作业，老爸推门进来的时候头都没回。
“你跟你弟弟说了没？”
“没有。”谢淙垂眼理了理卷子，仔细装订好后放进书包。
“你什么意思？”老爸冷下声音：“你知道他只听你的，为什么不说？”
“你知道他只听我的，不知道他为什么只听我的？”谢淙转了个圈正对老爸，抬起头。
老爸皱起眉：“你们小时候爸妈都忙，没空带你们，你带着弟弟不是应该的吗？从小到大经济方面我从来没有短了你们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让你帮忙劝劝泞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做不到？”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问心无愧，还来找我做什么？”谢淙冷笑：“你来找我不就是因为你知道你在泞泞那里没有胜算吗？”
老爸还想再说什么，走廊里已经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谢淙看了老爸一眼，拎着书包站了起来。
“哥！准备走……”
谢泞从门口探出头，看见父亲的一瞬间声音低了下来：“爸。”
老爸听见谢泞的声音，看起来是一忍再忍，才憋回了平时的样子，谢淙看在眼里，觉得真心有趣。
上车之后谢泞一直在偷偷摸摸观察他的脸色，谢淙感觉到了，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把脸撇向窗外。
现在每一次面对弟弟都会让他觉得疲惫和无力，他到底也只有十七岁，面对未知的分离和亲生父亲的逼迫和压力也会觉得喘不上气。
见到林长舒就好了，只要见他一眼，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
谢淙攥紧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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