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在27楼。
谢泞在上去之前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去了超市买了两根胡萝卜。
“你还真是喜欢它啊。”林长舒随口说道。
“嗯。”谢泞笑了一下:“很喜欢。”
林长舒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一根棒棒糖叼在嘴里。
电梯上升的过程格外漫长。
谢泞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焦躁起来,于是把帽舌往下压了压。
电梯的空间狭小,林长舒不敢开口询问,只能递过去一个疑惑又担忧的眼神。
谢泞幅度很轻的摇了摇头。
糖在嘴里滚了一圈,把牙齿撞出闷响。
“啊这个。”
谢淙突然抬手把糖从林长舒嘴里拔了出来:“没收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牙疼了!”
“防范于未然嘛。”
“再吃一口!”
“半口都不行。”
谢淙笑眯眯的把拿糖的手背到了身后。
电梯开了,谢泞脚步略慌乱的走了出去,站在门边等着谢淙刷卡。
“这么急干什……嘶。”谢淙一脚踢翻了门口好几个购物袋,这才想起来他们为了省时间只是把袋子随便往门口一堆就出去了。
谢泞跨过满地狼藉走了进去。
“泞泞!脱鞋啊!”
谢淙头疼的看着弟弟有些慌乱的背影。
“阿予?”
谢泞四处张望着。
林长舒在最后顺上了门,免得那兔子到时候趁人不注意溜出去了。
谢淙一屁股坐下了,揉捏着酸胀的小腿,目光扫向弟弟——“泞泞?怎么了?”
“阿予……”谢泞用眼神给哥哥传递自己焦急的情绪:“找不到了,走之前放到地上了的。”
“躲哪儿去了吧。”林长舒趴在地上看了看床底:“那东西又不会叫,你喊它也没用啊。黑不溜秋的往哪儿一趴就太不明显了。”
谢淙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稳稳坐着没动。
“不一样……”谢泞皱着眉:“感觉不一样。”
林长舒没问他什么感觉,只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四处寻找起来。
这房间是个四人亲子房,两张小床一张大床,除此之外附加了浴室,小厨房和阳台,房间内搜索无果后林长舒走进了厨房。
厨房的布局很简单,除了灶台就只有一个电磁炉和一口小锅,地面上更是连垃圾桶都没有,林长舒甚至打开锅盖看了一眼,最终确定了那只兔子不可能在厨房。
“浴室,浴室……”他念叨着走了出去。
“浴室门没开吧。”坐在沙发上的谢淙说:“一直到现在都没开。”
这房间说实话并不太大,一眼就能扫完,所以林长舒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的谢泞,心里也有了不详的预感。
浴室门没开,但是阳台门是开的。
大概是为了追求美观,阳台并没有封窗,只有着一圈缝隙很大的石砌栏杆围着。
林长舒看着谢泞的脸刷的变惨白,一直坐着没动的谢淙也站了起来,抿了抿唇没有上前。
这里毕竟很高,朝下望去一眼也瞧不见什么,谢泞转身冲出了门。
“只是一只兔子……”林长舒叹了口气。
“对他来说不是吧。”谢淙整了整衣领:“走吧。”
.
兔子是在一只垃圾桶旁边找到的。
大概是它实在太小了,血迹也没有溅出去很远,谢泞只是顺着沾血的车辙就找到了它。
林长舒和谢淙都没有上前,肩并肩站在几米之后沉默的看着。
本该很血腥的事情,因为主角是一只兔子无人在意,它原本亮黑的绒毛上裹满了灰尘,干涸的血液和内脏的碎屑,离它最近的地方还有几只暗红的脚印,一部分像大人的,一部分像孩子的。
暗红的血渍蹭花了谢泞的双手,又被滴落的眼泪砸出花来,要种进他的骨肉里。
“他是自己跳下去的。”谢淙看着林长舒说。
林长舒闭了闭眼,走上前轻轻拍打着谢泞的肩膀:“好了,起来了。”
谢泞没有反抗,只是努力把兔子残缺的躯体捧进怀里,在路人惊异的目光中转过身。
“他死了。”谢泞看着林长舒,目光空洞:“林哥,他死了。”
林长舒没有说“我再给你买一只”之类的话,只是点头:“要记住他啊。”
随后侧身,给身后的谢淙留出了位置。
谢淙把弟弟抱进怀里,任凭已经死去的兔子蹭脏了他新买的衣服,温声说道:“回去吧,泞泞,哥带你回家。”
“哥……”
谢泞终于转为嚎啕大哭,把眼泪都蹭到了哥哥的肩膀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喉咙一哽一哽的,企图用脏兮兮的手去擦眼睛,被谢淙拦了下来。
谢淙卷起衬衫的袖口,轻柔的擦拭着弟弟哭花的面颊。
林长舒像个局外人一样在旁边局促不安的站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能先上去吗?你们再抱一会儿就要有人报警了。”
两个面容极为相似的男人拥着一团血糊抱在一起,这场面确实足够诡异,林长舒已经看见好几个路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这边拿出手机指指点点了。
兄弟俩走在前面,林长舒面色沉沉,看不出心情,慢悠悠的晃在后面,看着电梯里原有的人都因为谢泞怀里的死兔子捂着嘴四散跑了出去,啧了一声垂下眼走了进去。
谢泞的眼泪根本止不住,一直稀里哗啦的往下掉,谢淙的两只袖子都湿透了,心疼又无力的看着弟弟。
他们都没有想到一只兔子会给谢泞带来这么大的打击,整个房间都笼罩着低沉的气氛,直到暮色降临,最后还是谢淙硬着头皮上前。
“丢了吧。”谢淙说:“留着……也留不住。”
谢泞疯了似的摇头:“不要,哥,不要……”
“听话。”谢淙加重了语气:“给哥,找个地方埋了吧。”
“不要……”谢泞抱着兔子往后缩了缩,痛苦的看着哥哥:“不要,哥,我求求你,你不要,你不能……”
随后他又像想起什么时候猛的望向林长舒,用红灰交错的手去抓林长舒的胳膊:“林哥,你帮帮我,你帮帮我!你劝劝我哥啊,劝劝我哥……”
林长舒叹了口气,微微倾身看着谢泞:“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留他做什么?现在这个天气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腐烂发臭,再晚点儿还会生蛆生虫,到时候整个房间里都会是令人作呕的恶臭,你留他做什么?它只是一只兔子!”
谢泞整个人抖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林长舒,像是不相信这个人会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一样。
“泞泞。”谢淙在这时伸出手:“给我吧。”
谢淙带走了兔子的尸体,直到酒店的房门被轻轻碰上,林长舒才敢靠近谢泞。
“抱歉,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林长舒蹲在谢泞面前。
“那是你送给我的……”谢泞看着林长舒:“我只是想留着他……”
林长舒耐着性子哄道:“泞泞,我知道你舍不得它,养宠物都是这样的,以后我们还能找到新的……”
“不一样。”谢泞打断了林长舒:“那是你送给我的……不一样的。”
林长舒哑然。
“我去洗手。”
谢泞站了起来走进浴室,留下林长舒蹲在原地茫然着。
因为是我送的……
是什么意思呢?
.
当天晚上谢泞做了个梦,梦里从楼上跳下去的不是阿予,而是林长舒。
他想奋力去抓,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一如既往的露出微笑,然后向后仰倒而去,像一只折翼的鸟儿,直直摔进沉沉夜色里,顷刻之间就被吞没掉了。
谢泞大叫一声惊醒过来。
谢淙一巴掌拍开房间里的灯,没顾上刺痛的双眼扑到谢泞床前:“怎么了泞泞?做噩梦了?”
谢泞脸色惨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他的神智还没有完全回笼,甚至在看到林长舒脸的那一刹那睁大了眼睛惊恐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林长舒抱胸挑眉:“咒谁呢?”
谢淙也皱着眉掰过弟弟的脸:“瞎说什么呢?”
“我……”
谢泞花了很久才恢复理智,这个过程中谢淙和林长舒就一直坐在他身边等待着。
“我做噩梦了……”谢泞说。
“梦都是反的,不怕不怕。”
谢淙觉得是白天兔子的死那件事对弟弟打击太大了,谢泞从小连杀鱼都没见过,猝然看到自己喜欢的宠物死在面前,难免留下些阴影都投射到梦里了。
“梦见我死了?”林长舒冷不丁发问。
谢泞点点头:“我梦见你……从楼上跳下去了。”
这话一出谢淙和林长舒同时一怔。
“……你就这么看不惯我?”
半晌,林长舒开玩笑似的说着,并挪开了目光。
“不是的!”谢泞急忙说道:“不是的,我……”
我什么来着?
谢泞突然想不出来了。
“好好睡一觉吧。”谢淙突然说:“睡一觉,明天醒来就好了。”
房间重新陷入一片漆黑,谢泞想借着朦胧的月光去看看林长舒,却被横在二人之间的谢淙挡住了视线。
我……
直到这一刻谢泞才恍然大悟。
我不想失去的不是兔子,我不想失去的,害怕失去的……
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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