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的面色不太好,浅色的眸子黯淡无光,本就偏白的肌肤在此刻显出几分惨淡,像是失魂落魄。
戈尔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急出了一头的汗。
头儿的恶名在北部早就无虫不知、无虫不晓,待嫁的雄虫听到“撒西法”三个字,没一个不花容失色、退避三舍的,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一只胆儿大的雄虫,最后却还是被首领给吓跑了。
照这样下去,他们头儿不会真的要孤独终老了吧……
何况若是没有雄虫的信息素,雌虫连终老都是奢望。
这样想着,戈尔忙不迭凑过去,关切道:“阁下,您还好吧?”
斐因摇摇头,声音平静温和:“我没事,劳你关心。”
听听!这么礼貌善良温柔体贴的雄虫,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首领竟然不懂得珍惜!
戈尔越想越恨铁不成钢,试图给撒西法找补两句:“阁下,首领他不是针对您,他平时……”
他咽了口口水,蓦地顿住。
平时,平时好像也这样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斐因所在的营帐。斐因掀起帘子,回头冲他挥了挥手:“辛苦了,回去吧。”
戈尔一边弯腰行礼,一边咬着嘴唇在心里无声流泪,默默呐喊道:
阁下!您可千万不要放弃追求头儿啊!
第二天一早,撒西法终于下令全体进城。入城前要在海关接受检验,身份核实无误后方能通过。
他们在办理手续的时候,撒西法突然接到紧急的军务,便把剩余事宜交代给戈尔,然后匆匆坐上飞行器赶往公馆。
首都外围保留着两千多年前建成的古城墙,漆黑的砖石被风化得没了棱角,长年潮湿的空气在砖缝里催生出藓类。浓黑、藓绿和年深日久的血锈色混在一起,透出一种严酷又肃杀的氛围。
斐因抬手抚上冰冷阴湿的砖墙,指尖立刻被冻的发麻发痛,他却像感受不到一样,一动不动。
“你在干嘛呢?”帕特走到他身后,有些好奇地效仿他的动作,“这城墙有什么特别……”
“嘶!”
结果他才刚碰到就立刻抽回了手,捂着左手原地跳了起来,“怎么这么冷!”
斐因见状轻笑一声:“去拿个温控袋敷着吧,当心冻伤。”
他们走进海关大厅,正往服务台走,远远地就看见侧门那里聚了几只军雌,像是在讨论什么事,争论得面红耳赤。
“阁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服务台后面的亚雌热情地问道。
帕特把手伸给他:“我要一个温控袋。”
“好的,请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斐因斜斜靠着服务台,眼神落到门口那边。
在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能从那几只高大军雌间的空隙里看到一只很矮的小虫崽。
说虫崽已经是他概括后的语言了,直接白描的话应该是一个脏不拉几黑不溜秋的不明生物。
头发乱的像几年没洗过,身上穿的简直称不上衣服,不过是一块满是脏污的布,上头还全是大窟窿,露出底下肮脏不堪的身体。
大厅里很安静,他能够很清楚地听到军雌的谈话声。
“布鲁斯你开什么玩笑?你要把这玩意儿带进城?!”一只红发雌虫神情激动地指着那只虫崽。
“什么叫玩意儿?”布鲁斯皱着眉头,“加文,你放尊重点。”
“好,好。”加文深吸一口气,随后看向他道,“你知道自己正在评中校的职称吧?”
“当然。”
“那你也知道在这期间违背法律,不仅会失去参评资格,还会被停职察看,甚至降级处置吧?”
“我……”
不等他说完,加文就抢着继续:“你自己看看,就他这个样子,虫不像虫鬼不像鬼,一看就是哪个贫民窟里头钻出来的,明显是黑户无疑啊!”
“你别成天烂施好心,平白惹上一身腥!”
布鲁斯下巴绷得死紧,没有说话。
其他军雌见状,也纷纷劝道:“是啊布鲁斯,加文说得有道理,带黑户进城是很重的罪行,犯不着为这个自毁前程。”
“你看,他后颈有虫纹,是只雌虫,法院不会通融的。”
“而且这家伙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底细不清,就别管了吧。”
布鲁斯辩解道:“他是我在城墙角上捡到的……”
“布鲁斯。”加文插进他和虫崽之间,隔断了他的视线,压低声音道,“南部用贫民窟的虫做卧底的事不是没有先例,就是通过博取你们这种虫的同情心来混进首都。你别一时糊涂,犯下协助卧底的重罪。”
此话一出,布鲁斯再没话说了。
他低头看了那只虫崽一眼,咬牙挣扎许久,还是伸手抵住对方瘦弱的脊背,把虫推出门去。
“阁下,温控袋拿来了,您看温度合适吗?”
服务虫双手托着把柔软的袋子递过来,帕特拿过来捧在手里,点点头道:“可以。”
然后他转过头,朝斐因说:“我们走吧。”
那只脏污的虫崽已经消失在门外,斐因收回视线,轻声说:“好。”
虽说从撒西法手里接过领队职责的是戈尔,但实际上理事的却是八面玲珑的科利安。毕竟冷硬凶狠刀疤脸和春风拂面温柔脸摆在面前,是只雄虫都会选择后者。
十几架飞行器井然有序地停在后方,科利安用温沉似水的声音说:“阁下们辛苦了,请上飞行器,我们已经在保利庄园为你们准备好了最高级的套房。”
三天的荒野求生堪比酷刑,这批雄虫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个飞也似的钻上飞行器,只盼着快点到庄园,有豪华软缎大床可以躺。
斐因走过去的时候,科利安侧身上前一步,站到他面前:
“阁下,请允许我把这个给您。”
他一手背在身后,躬身前倾,一手托着一只红漆印戳烫金信封递了过来,上面用洒金蓝墨水写着“晚宴邀请函”五个大字。
“尽管这本就是为帝国的雄虫举办的接风宴,但我还是想特地邀请您一次。”科利安微笑着眨眨眼,“以表心意。”
“阁下如此尊贵,您的到来将是我的荣幸。”
斐因接过信封,手指微微一动,就有细碎的金粉洒落。
印戳用的红漆是用红石矿磨成粉炼成,金粉不是普通的黄金,而是来自上万星币一克的稀有鎏金矿,甚至连写字的墨水也不是凡品,要耗费无数虫力物力,掏空几十只深海墨骨鲸的囊袋才能练出一小瓶。
穷奢极侈,不过如此。
斐因看着手里的信封,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他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地转身,飞快地朝城门海关处跑去。
“阁下?”
科利安疑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斐因没有回应,一路跑进海关服务大厅才停。
幸好那几只军雌还在原地。
“那只虫崽在哪里?”他走到布鲁斯跟前,因为跑的太急而有些气喘。
“呃,阁下?您是说……”
“对,是的,就是那个脏兮兮的家伙。”
他本来不想管的。
他自己就是贫民窟里爬出来的,上辈子花了近二十年才把骨子里那种酸臭的穷气洗干净。
他厌恶关于贫穷的一切。
“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斐因又问了一遍。
布鲁斯咽了口口水,不知是诧异还是兴奋,语气有些急:“就在城墙那边!请跟我来!”
斐因跟在军雌身后,沿着古老深黑的城墙一路往前走,到拐角处才停下脚步。
那只虫崽正抱膝蹲在那里,浑身脏污,看不出虫形。
脏臭可憎、污浊卑劣,一如他当年。
“阁下,您是要……”布鲁斯站在一旁,眼神殷切地看着他。
斐因没有回话,只是走过去,弯腰把虫崽抱了起来,然后转身往回走。
“真的太感谢您了!您真是我见过最好心的虫!虫神保佑您!”布鲁斯跟在他身后,语气十分激动。
法律待雄虫要宽容的多,何况斐因还是一只A级雄虫,带只黑户虫崽进城不会受到惩罚。
虫崽不挣扎也不叫,安静地趴在他怀里,乖顺地过了分。
斐因抱着他经过海关大厅,走过通行大门,一路畅通没有收到任何阻拦。
他其实没布鲁斯说的那么好心。他只是在拿着那个信封的时候突然想到,如果没虫管,这只虫崽会死的。就像无数贫民窟里无虫在意的虫崽一样,不声不响地死去。
他生性凉薄,没什么多余的善心,之所以救下这只虫崽,大概是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过去那个挣扎求生的自己。
回到飞行器前的时候,科利安已经走了。毕竟晚宴就在明天,他作为负责虫要处理的事情不少。
只剩下戈尔和几只军雌等在那边。看见他,戈尔立刻迎上来:
“阁……咳咳咳咳……”
他才一张口就被浓烈的酸臭味呛了个半死,顺着臭味朝源头看去,终于注意到斐因手里还抱了个,呃,虫?
“这是——”
“他似乎被遗弃在城外。”斐因简单解释道,字里行间避开了对方可能是黑户的事实,“我想把他带在身边,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的家虫。”
戈尔看着这只活像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虫崽,好半晌没说话。
斐因见状开口道:“他就跟我待在一起,我看着他,不用另外安排住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戈尔慌忙摆手,吸了两下鼻子道,“我就是太感动了……我从来没见过像您这么善良的雄虫。”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下定决心,转头给下属使了个眼色,把身后内阁派来的银白色飞行器开走,换成撒西法麾下专用的黑色飞行器。
肥水不流外虫田,首领的事就是他的事!
这么好的雄虫,他一定要为头儿抢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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