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的面积比一般营帐要大,但布置却十分简单,说一句“帐徒四壁”也不为过。除了正中间那张办公桌,再没有任何能称之为家具的东西,甚至连军用睡袋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只雌虫每晚都怎么睡觉的。
又或者他根本不睡觉,因为从落地到现在近三天的时间里,不是军务就是兽潮,撒西法压根没有能阖眼的机会。
斐因张望一圈,没有看见虫,便朝拐角处的小门走去,那里通往雌虫的浴室。
结果他才刚掀开帘子,一只冰冷的枪管就抵上了肩头。
随之响起的是雌虫沉声的质问:
“谁放你进来的?”
撒西法的军服外套随意扔在一边,内里的白色衬衣扣子半开,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肌肤,皮带也已经抽下来,裤腰松松垮垮地卡在胯骨,性感漂亮的人鱼线袒露无疑。
然而斐因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他的目光落在雌虫的胸前,那里的衬衣已经被血染透。
“你受伤了。”他低声说。
撒西法并不因为他的柔声关怀而有任何松动,反而把枪口抵得更紧,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
那鲜红的血实在太惹眼,偏偏位置又在左胸,正是心脏的地方,让他无法不想到那记穿心的枪伤。
思绪牵牵扯扯,直到左肩的疼痛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才抬起头来。
雌虫的红眸危险地半眯着,脸颊上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鲜血,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散发到极致。在这种逼视下,换了任何一只别的虫早就吓得跪地求饶,没尿裤子都算是好的了。
但斐因没有跪,反倒一点也不害怕地抬起手,轻轻落在雌虫的脸侧,指腹剐蹭着将那处血迹抹去:
“没有谁。”他说,“我自己进来的。”
撒西法不悦地皱起眉头,心想这只雄虫实在是胆大包天:“我不介意杀第三只雄虫。”
他本以为这下总该奏效,能把这不知好歹的雄虫吓跑,谁知对方竟笑了笑,仿佛很乐意死在他手里,还带着他的手腕把枪抵在自己胸口:
“首领,对准这里才能一枪毙命。”
撒西法的眉头皱的更紧,心道这虫是疯了不成?
就在斐因的手指得寸进尺地按上他的食指,准备引导着他扣下扳机的时候,他终于猛地抽回手,把配枪一把扔到旁边的军服上,然后大步走到浴帘前,冷声道:
“出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他从来都是上位者,从来都只有他主导别人的份,可不知为什么,在这只雄虫面前却诡异地陷入了被动的局面,这种被对方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斐因跟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撒西法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这儿了:“我说过……”
“首领。”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撒西法闭目,心道自己给这只雄虫的机会够多了,是对方不知死活非要凑上来……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你流了很多血。”
“我担心你。”
他睁开眼,就对上雄虫蓝色的眸子,乍看像海水,细看却是浅到近乎透明的灰色,像伦兰特漫长冬季里那点稀薄的阳光。
斐因伸手捏住他的衣领,轻声道:“我只是看看,别的什么都不做。”
向来不可一世傲骨难驯的出了名的大首领,此刻竟难得沉默着没有反抗,任由雄虫把他的衬衣脱下,露出肩膀和胸膛。
幸好伤的不算重,约莫是被兽类抓了一道,虽然血流得多,但并不深。
“首领,伤口沾水容易发炎,擦一擦就行,最好不要洗澡。”
撒西法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军雌断了腿也照样能在雪地里爬,这点小伤实在连洒洒水都算不上。
南部来的雄虫,就是娇气。
见雌虫不为所动,斐因提议道:“如果你执意要洗,可以让我帮你。”
北部虽然民风彪悍了些,但也从没有才见了两次面就坦诚相待的道理。何况这虫还是来自更为保守的南部,雌雄有别不知道吗?
莫非是脑子不好?
眼见雌虫的眉头越皱越深,斐因轻笑,退一步道:“不方便的话,那就用防水凝胶吧,洗完再卸下来。”
上辈子朝夕相对那么久,他早就摸清了这只虫的脾性,退而求其次的套路屡试不爽。
撒西法垂眸看着雄虫的手,这家伙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凝胶,正专注地往自己胸前抹,白金色的头发垂落额前,柔软又乖巧。他思量片刻,忍不住开口道:“我以前见过你吗?”
为什么他总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却总觉得这头金色短发,还有这双浅灰色的眸子,曾无数次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斐因一顿,但很快就恢复如初:“首领以前去过南部?”
“没有。”
“那应该没见过。”斐因轻声道,“我以前也没来过北部。”
撒西法没回应,转头看向一边,不置可否。
洗完从浴室里出来,雄虫不出意外地没走,正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桌上还凭空多了个医疗箱。
吓也吓不跑,赶也赶不走,又没做什么错事不能真把虫一枪崩了,撒西法这么多年头一回感到棘手,狠狠揉了两下眉心在椅子上坐下。
斐因得了默许,顺理成章地凑过来给他包扎。
撒西法一边怀疑虫生,一边眯着眼思考,心想凯乌斯到底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只怪虫子,不仅不怕自己,竟然还屁颠屁颠地贴上来。
恐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眼神有问题。
但……他朝前头瞥了一眼。只见雄虫面容清俊,气质干净,冰蓝色的眼睛比画上的海水还要漂亮,感觉实在跟哪个都沾不上边。
正想着呢,就见对方蹙了一下眉。
他眼神一转,落到自己胸前的抓伤,大概是吸收了凝胶的缘故,伤口变得肿胀,里头的血肉也变成紫红色,显得狰狞可怖。
他有点微妙的不爽:“怕了?”
怕了好,怕了就赶快出去,别在这儿缠着他,省的他烦。
斐因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悦,柔声道:“没有。”
“只是在想是不是很疼。”
上一世也有过这么一次。
那时撒西法从远方战场回来,匆匆洗完澡就躺到他身边,宽大的浴袍一松,便露出里头健壮漂亮的躯体。
古铜色的肌肤更添性感,他一边放出信息素抚慰对方躁动的精神力,一边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小腹,那里又添了两道深长的伤疤:
“别再受伤了。”
撒西法本来在闭眼享受他的安抚,听到这话却突然睁开眼,看着他的手说:“吓到了?”
什么?
斐因一时没明白。因为那句话不过是例行公事,在对方受伤时给予关怀,这是他被训练的讨好雌虫的手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还很有点诧异。
为了迎合雄虫偏爱白瘦的审美,大部分雌虫都会花大功夫保养皮肤,使劲浑身解数让皮肤白嫩光滑,定期去医院做美容已经是普遍的风尚,连军雌也不例外。甚至军雌的花费还要更高,因为他们需要更多的医美手段来消除战斗留下的疤痕。
但撒西法向来桀骜,斐因以为他不会在意这些。
斐因轻笑,凑过去吻了吻雌虫的唇,低声道:
“才不是。”
“只是受伤会疼,所以不希望你受伤而已。”
前世的记忆总是能把虫绊很久,等斐因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那个打了一半的结已经散掉了。
他捡起系带重新打,因为低着头,没有注意到雌虫的神情变化。
撒西法的脸色并不好看。
那种古怪的熟悉感又来了,比之前更强,更让虫难受。
明明雄虫的表现从头到脚都挑不出错,那句关心的话更是十足地让虫沦陷,他却蓦地一阵心痛,像是被虫拿着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心口,连血肉都焦糊。
为什么会这样?
他猛地向后推开,单手飞快地打完那个结,抬眼逼视对方:
“你想要什么?”
痛觉让虫清醒,何况他本就铁石心肠,不是那种会因为雄虫的一句好话而昏了头的蠢货。
他踩着父兄尸体上位,手上鲜血无数,一路腥风血雨走到现在,深知这世上绝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而雄虫如此低声下气地献殷勤,若说对方一无所求那真是鬼都不信。
斐因的手僵在半空,抬头看到对方眼中的狠厉和猜忌,喉头一阵苦涩。但转瞬一想,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不过是罪有应得。
他收回手,微微垂头仰视对方,摆出一副温顺无害的笑容:“我只是想向您求一个庇护,仅此而已。”
“您知道的,我是献给您的雄虫。”
“您”的称呼是放低姿态,仰视的动作表示服从,而提到“献给对方”则是无形中暗示暧昧关系。
指南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在他脑海里滑过,这东西他练了一辈子,熟的早就烂了在骨头里,可这会儿用起来,心上却像滴下两滴血,酸涩难当。
撒西法盯着他看了两秒,冷声道:
“不需要。”
凭这只雄虫的外貌和等级,想要找庇护实在是轻而易举,勾勾手就能引得一群军雌前赴后继。只是他不该野心这么大,把算盘打到了自己头上。
“戈尔!”
一声令下,戈尔立刻“嗖”地冲进营帐,一进门就四下乱瞟,见斐因还好端端地存于虫世才放下心来,还偷偷冲对方竖了个大拇指。
撒西法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把他带下去。”
“是!”戈尔下意识地应声,然后又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啊?”
不,不留宿啊?
撒西法带着怒意的眼神扫过去,戈尔一个激灵站直,连忙道:“是!我现在就带阁下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撒西法的声音,一字一句,冷厉果决:
“再有下次,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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