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他静静地看着雌虫,撒西法那双凌厉的红眸已经微微眯起,是发怒前的征兆。
但斐因丝毫不怵,他太了解这只雌虫了。对方张狂又高傲,这种目下无尘的心气注定了他不可能真的说出什么罪名来罚自己,何况和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计较实在太掉价,他不屑于那样做。
回答大概只有两种,不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就是一句简单利落的“滚出去”。
眼前撒西法似乎要说些什么,斐因先一步开口道:“首领,我惹您生气了吗?”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只是我真的很想来见您一面,所以才做了这样贸然的决定。”
“您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撒西法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迟疑,而且不止他一个,在场所有军雌都愣在了原地。
雌虫对于雄虫的保护欲是刻在基因里的。其他那些又蠢又坏的雄虫尚且能唤起他们本能的怜爱,更遑论眼前这只漂亮温柔的小雄虫。
这种吸引力甚至能在很短的片刻里压过他们的服从性,让他们生出冒着被首领枪毙的风险也要保护斐因的冲动。
撒西法毕竟是SS级,受到的影响小些。他很快偏开视线,然后手指摸上腰间的配枪,在枪托上一叩,一声脆响把军雌们叫醒。
美色误虫,这只雄虫无论如何都留不得。
他正准备下令逐客,旁边却蓦地响起一道哭声:
“呜——”
只见雄虫怀里那个黑布包裹动了动,顶上包着的布往下滑落,露出一个脏兮兮的脑袋。虫崽大概是忍到了极限,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却又由于害怕只敢把声音闷在喉咙里,呜呜咽咽地小声抽泣。
斐因抚上虫崽的后脑,轻轻揉着对方的头发,丝毫不嫌对方脏,一边柔声安抚道:“别害怕,首领没有恶意,嗯?而且首领是只善良的好虫子,肯定不会赶我们走的……”
撒西法:“……”
戈尔站在撒西法侧后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觉得仿佛孤儿寡父,不甚可怜,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替头儿把决定做了。
虫崽在斐因的安抚下止住了哭声,把脑袋埋在对方胸口,安安静静地趴着。
撒西法扫了一眼这一大一小两只虫,终是没有开口赶他们走,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迈着大步上楼去了。
等到楼上传来关门的声响,众虫才纷纷松了一口气。尤百列和戈尔凑上前来,又是怜惜又是敬佩地关怀了好大一通。戈尔甚至还把小虫崽抱起来转圈圈,逗得对方破涕为笑才停手。
斐因对于他们滔滔不绝的关心一概淡淡点头,等到尤百列终于说累了才抬手往上一指,俨然是撒西法进门的那个方位,只不过往左稍偏一些:
“那个房间有虫住吗?”
“崽崽你看哥哥给你变魔术——啊?”尤百列回过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首领的隔壁,自然没虫住。
笑话,谁敢住头儿隔壁啊,嫌命长么?
“没有。”他摇摇头,“一直是空的。”
“嗯。”斐因点点头,伸手轻轻掰开虫崽的嘴,把戈尔的手指救出来,
“那我可以住那间房吗?”
尤百列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接着又怀疑斐因的眼睛。他清了清嗓子,好心提醒道:“您或许没听清?旁边那间是首领的卧室……”
“我知道。”斐因说,“就是知道我才这样问的。”
尤百列愣住了,不知作何回答。按理来说,A级雄虫的要求应该无条件得到满足,哪怕是心血来潮想要这一整栋公馆估计内阁也会全票同意,当然事后撒西法会怎么收拾那帮老家伙是另一回事。
可是同样按照法律,他们也有职责全力保护阁下的虫身安全——这样一来不就自相矛盾了吗?
尤百列左思右想,犹豫地开口道:“阁下,恕我直言,请问您为什么想住在那里呢?”
斐因挑起眉毛,微微一笑地反问:“那你们又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
尤百列瘪了嘴,心虚地答不上来。
斐因也不追问他,抬头看向三楼那扇紧闭的房门,轻声道:
“因为——”
尤百列竖起耳朵。
“我对首领一见钟情。”
……
丢下这句,他不顾在场几只呆若木鸡的军雌,径直走上楼梯,往三楼走去。
“等等,”
怎么就?
不是他不看好头儿,但是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这都很不合理啊!
阁下,您到底看上我们头儿哪一点啊?总不能是他教训雄虫的样子特别潇洒,特别帅气吧?
尤百列回过神,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却被斐因挥挥手阻止,然后指着虫崽说:
“你不用多说什么,我自有分寸。哦对了,麻烦你们给他找个地方住,这段时间我会试着联络他的家虫。”
说完,他就转身上楼,徒留几只虫僵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三楼最右边的那个房间,熟练地开门入住了。
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赫尔墨斯公馆因为这只大胆的雄虫而多了不少议论。也不知道尤百列有没有把自己直白的心意告诉撒西法,大概是有的,毕竟对方是撒西法最得力忠诚的手下。
不过撒西法听了竟然没什么动作,倒是一反常态。
斐因收拾完行李已经是晚上,透过落地窗能看到伦兰特暗沉的夜幕。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朦胧一片,粗粝的雪片被风卷裹着撞上窗玻璃,又在玻璃上凝结成霜。
斐因把箱子推到墙角,欲待转身时动作一顿,然后蹲下身从隐蔽的内袋里掏出一管针剂,赫然是凯乌斯先前塞给他的那支。
他微微倾斜管身,深红黏稠的液体便缓缓游移到一端。
这是一种慢性神经毒素,市面上买不到,只有黑市里流通。
这种毒素短期看不出效果,但长期使用会对精神海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等级跌落。上辈子他就是凭着这个,让撒西法从不可一世的SS级跌落到废物不如的C级。
撒西法何等精明,他自然没办法直接把毒物注射进对方的腺体,但却可以注进自己的腺体,然后在一次次标记的信息素安抚中,让毒素渗进对方的精神海。
真是绝妙的计谋不是吗?只要一点虚与委蛇的诱哄就能让对方输得一败涂地,甚至自始至终还都是心甘情愿的。
斐因盯着针剂看了一会儿,然后从另一个袋子里翻出速效腐蚀液,走到卫生间,把针剂和腐蚀液一起倒进了马桶。
试剂混合后泛出猩红发臭的泡沫,又在腐蚀剂的作用下一点点褪去颜色,最后彻底变得无色透明,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按下冲水键,抬头间不经意对上镜子。里头的雄虫容貌精致,打扮气质都无可挑剔,甚至精神力都是万里挑一的A级——
当然是假的。
他一个腺体萎缩的废物,哪来的精神力。
蒙混到现在,不过是凯乌斯让虫给他做了假腺体植入的手术,能骗过检测仪器罢了。假腺体放出的信息素是合成的,类似于精神药物,能够在短期内麻痹雌虫的精神海,带来愉悦的错觉,实际上没有半点抚慰作用。
斐因看着镜子矜贵优雅的雄虫,突然间生出一种难以抑制的自我厌弃。
他抽出藏在衬衫下摆内的袖珍折叠刀,推刃出鞘,然后对准后颈的皮肤,一刀刺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神情冷漠地挑破皮肉,将那枚假腺体剜出来,用刀尖挑着扔进腐蚀液,转瞬便消失不见。
撒西法说最讨厌被骗,而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说永远不会骗他,于是撒西法就信了,然后上当受骗身死。
这辈子重头来过,哪怕最终难逃一死,他想,他也总归要有几分真心。
他在后颈贴了个简单的清创绷带,收拾完狼藉就从卫生间里出来。结果刚回到卧室,就看到一只白尾鸟落在窗边的书桌上,而右边的小窗则被推开了一条缝。
白尾鸟用尖喙叼着一只烫金信封,见他出来便把信封搁在桌面,然后扑扇翅膀从窗缝里飞了出去。
白尾鸟,烫金纸,不用拆信他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果不其然,一打开信封便扑面而来一股香水味,搞得他不得不把窗户开到最大来通风。
“致尊贵的伊莱尔阁下:
敬请晚安,请原谅我深夜冒昧造访……”
他跳过那些虚伪的客套和问安,直接翻到说事的部分:
“听说您已经入住了首领的公馆,希望您一切都好。随信附上一小瓶安神药,希望您能在明日宴会之前加入首领的餐食中让他服下……”
“永远忠诚于您的——科利安敬上。”
斐因拿着信封倒了倒,滑出一个棕色小瓶子。里头装的自然不是什么安神药,而是一种致命的兽毒。
单吃没有效果,但服下之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只要一接触酒精,立刻就会一命呜呼。
上辈子他没成功,最后阴差阳错毒死了一只不相干的虫,这辈子他也没打算成功,直接麻溜地扔进腐蚀液毁尸灭迹去了。
帝国和伦兰特分处两极,两国之间有着近八个小时的时差,斐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宴会虽然叫“晚宴”,但他们下午就得到,因为正式开宴前还有几位领导又臭又长的发言。
他给后颈换了块绷带,然后出门到三楼走廊尽头的储藏间。说是储藏间,其实像是个厨房,冰箱锅灶一应俱全,就是常年没虫开火。
至于原因嘛,也很简单——斐因一拉开冰箱门,入目便是堆成小山的营养液、压缩罐头、充能剂,在接近零度的低温下丝丝冒着冷气。
……
这只雌虫活得还是那么粗放。
斐因一脸“他就知道”的无奈神情关上门,回房从行李箱里拿了包速溶燕麦,又从橱柜中翻出一只大概从出生后就没被虫使用过的崭新马克杯,然后把两者塞进高频磁炉,按下三十秒的按键。
“——叮!”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隔壁的房门开了。
撒西法穿着衬衫军裤,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扣,能看见小片古铜色的肌肤,袖口向上撸到手肘,露出流畅有力的小臂线条。
看到斐因的时候他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初,冷着一张脸走过来,拉开冰箱门抽出一包充能剂。
斐因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棕色包装,上面写着“高效工作的不二之选!!!让您持续工作120小时不犯困~”,又扫了眼雌虫的脸,见他一双红眸底下卧着淡淡的乌青,就知道这虫昨晚肯定又没睡觉在通宵工作。
这都多久了?从第一天到现在。就是铁打的虫子也经不起这么熬啊。
斐因心里轻叹一声,心想有些习惯还真是根深蒂固,撒西法永远都对自己这么狠,一点不知道爱惜身体。
他从磁炉里拿出马克杯,燕麦奶热的刚刚好,顶上浮着一层薄薄的奶皮。他想也不想,自然地从撒西法手里抽走充能剂,然后把马克杯塞进对方手里:
“老喝充能剂对身体不好,喝牛奶吧,喝完正好去睡一会。”
撒西法垂眸看着手里黑白条纹的马克杯,脸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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