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两男,还是这俩男生,不论是路上还是校外小饭馆,吸睛率都相当高。
岑净收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回头率。
一开始很不适应,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僵硬地端在腰间,但后来渐渐地,她居然有了一丝隐秘的兴奋。
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突然上演了。
忽然之间,她不再是那个平平无奇的丑小鸭,而是闪闪发光的骄傲天鹅。
那是一种压抑已久的虚荣心骤然得到满足的兴奋。
哪怕她很清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身边的男孩。
当然,也不止这段路让她开心。
平心而论,当池城和周游想和人好好相处的时候,他们的确能让人感到放松而舒适,一顿饭她桌前的水杯就没空过,不论是点菜还是饭桌话题,都在照顾她。
不像她,哪怕有心变成长袖善舞的人,最后也只是以失败而告终。
小时候聚餐是她最紧张的时刻。
为什么其他小孩像天生点亮了嘴甜技能一样,端起饮料就是一连串流利的吉祥话,放下酒杯大大方方唱歌跳舞,哄得周围大人眉开眼笑。
在这种场合,她的沉默,她的内向,在这群多才多艺的小孩衬托下,都是一种错。
在人多的场合里,她惧怕说话,更害怕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抛出了话题,却无人回应。
但这顿饭里,她没有一句话掉在地上。
没听过的话题他们大大方方承认,兴趣盎然的盯着她,鼓励她说下去。
听过的他们会兴高采烈的附和,或者俩人内讧起争执,问她意见,好像她的观点成了决定性的那一票。
她不再是那个如坐针毡的透明人。
她很喜欢。
她决定不生气了。
为他们让自己第一次成为了主角。
但当池城一脸认真的问她“现在消气没”,好像这是个不亚于英国脱欧、美国大选的重要议题时,岑净忽然又起了点坏心,和一点点贪心。
她不答反问:“如果没有呢?”
男生挠挠头,“晚上再请一次?”
岑净:“……”
池城点头:“下课教室等着。”
·
再回到教室时,岑净明显感受到某些东西不一样了。
往她这个角落里投来的注目礼更多了。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宣布自由活动后岑净立刻拿着习题册坐到一边的草坪上,继续钻研午练没写完的那道函数错题,和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隐约摸到突破瓶颈的口时,思绪却突然被一道热情洋溢的女声打断。
她拧眉抬头,撞见的是江荷漂亮的脸蛋。
是江荷啊,那个老师同学都喜欢的美女学霸副班长江荷。
中学时代,接近漂亮人缘好的学生是每一个小透明都曾有过的愿望。
顿时间,不耐和烦躁就像臌胀的气球,被针尖啪的戳一下,那口气忽然就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叫她反应过来后会觉得难堪的受宠若惊。
她心里紧张,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脑子里预演了无数句寒暄,但却像突发失语症,嘴巴开合半天始终没说出来一句。
不用镜子,岑净就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绝对呆死了。
一定很小家子气。
但对面的人却似乎半点没受到她情绪的影响,大大方方冲她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
后来岑净才知道,这叫忽视。
江荷根本不在乎她的反应是懊恼还是激动,只是将她是做一个npc,自然她什么反应都不要紧,半分不会影响到她的表演。
从一句“我可以叫你小净吗”开始,江荷以一种非常热切熟络的态度,把转学后的学习生活都关心了个遍。
很少有人对她这样热情的释放善意,岑净惊喜不已。
听到她之前都是和奶奶一起住,江荷顺势问道:“是在哪里啊?”
岑净犹豫了几秒。
小渔村太小,就算她说了,江荷也肯定没听过吧。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解释起来挺麻烦的,也没必要。
而且比起那个山清水秀旅游业发达的县城,村里没什么好玩的。
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后,岑净小声报出了县级市的名字,语气平静,却心虚地移开了眼,垂眸抠着自己的指甲。
幸好江荷不在乎。
她话锋一转,像是走到了预设好的程序一般,抛出另一个话题:“小净,我看你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很晚去吃饭,我们几个朋友是轮流排队给大家打饭的,今天我们要不要一起吃呀?现在降温了,去晚了食堂饭菜都凉了,本来就难吃。”
说到最后,她冲岑净做了个调皮的鬼脸。
其实附中的食堂是几个省重点里出了名的好吃,比起她奶奶做的饭和之前的县高更是天壤之别,菜品丰富,营养均衡。
但岑净还是故意露出个和她一样心照不宣的笑,语气做作的附和抱怨着,好像自己也是个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的金贵小孩。
·
下午最后一节课后答疑结束铃声响起时,盖在教学楼上方的无形隔音盖被挪开,一齐爆发的脚步声能将整栋楼晃动几分,像一锅煮沸了开水,喧腾不已。
不过这次,岑净不再是旁观者。
她的胳膊被江荷和另一个女生亲昵地挽住,直到看见那顶深蓝色的鸭舌帽,帽子主人似乎等得太无聊,正懒懒散散地靠在墙边打游戏。
岑净这才想起被自己忘掉的那件事。
她松开俩人,不好意思地走过去,直至在池城面前站定,他才撩起眼皮觑她一眼,随口道:“好了?你等会儿,我这还有几分钟。周游还在厕所。”
他浓密的眉毛微微拧着,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杀伐果断的操作。
“elo狗机制,匹配到的都什么玩意儿,菜得人头皮发麻。”
“小学生也能打王者了?说好的未成年防沉迷呢?出去就举报腾讯。”
“你阿爸的,看到人只会跑。这么怕死你打个屁的王者,是我神庙大逃亡不够香?”
“……”
在男生无语的轻声嘀咕中,岑净深呼吸一口气,做足了准备才慢吞吞喊了他一声。
被叫到的人却根本没听出来那俩字里百转千回的情绪一般,全神贯注地打团,嘴里嗯嗯啊啊的敷衍地应付着她。
“我……我今天不能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她不擅长拒绝,更别提临时放人鸽子,短短一句话说得分外艰难,还没等他回应,自己先红了脸:“对不起啊。真的很不好意思。”
说完,她回头,看见等她的几个女生,又鬼使神差地补了句:“今天我要和同学一起吃饭。”
他依旧目光专注的盯着游戏,半天才从鼻腔里冒出一个“嗯”字。
岑净又一次冲他强调:“是我们班副班长江荷和她朋友叫我一起吃饭哦。”
像穷久了突然暴富的人,她克制不住自己这样近乎幼稚的暗戳戳的炫耀。
期望能获得他的侧目,或是夸奖。
看,我也不是那种没朋友的可怜虫,只能和你们这些外班的陌生人一起吃饭。
人缘很好的女生主动来接近我哦。
也或许是期待他能表现出哪怕一点点被人放鸽子的失落。
可惜都没有。
见她半晌没动,池城抬头,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江荷是什么?给我打报告呢?行,批准了,去呗。”
完全没所谓的样子。
岑净莫名生出了一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无力和挫败感。
她刚走两分钟,周游就急急忙忙从厕所跑出来。
因为速度太快,没刹住车,一头碰到了池城肩上,然后被人毫不犹豫的踹开。
周游捏着嗓子故意恶心他:“做什么,一副很嫌弃人家的样子。”
没想到池城大大方方点了点头,皱了皱鼻子,言简意赅说:“有点臭。”
说着,身子还非常配合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刚从厕所出来,有点味儿不正常,就你大少爷事多,”周游没好气地啧了声:“什么狗鼻子啊。”
池城倒没否认事多这个说法,半点也不肯委屈自己,离他更远。
周游摸摸鼻子,默默转移话题,问他:“岑妹妹呢?”
“嫌你便秘太久,等烦了,先走了。”池城头也没抬。
嘴上问候了菜狗队友无数遍,扣字却顿时化身王者和平大使,一边劝架,一边对队友进行爱的教育,鼓励被气到泉水挂机的射手过来参大龙团。
“不是吧——”
周游尴尬地呃了声,随后才想起来身边这号人最擅长的就是满嘴跑火车,十句话里可能十句都不是真的,再次跟他确认:“真的?”
“假的。”
一神带四坑,当爹又当妈,绝地翻盘后池城觉得自己老了十岁。
他伸了个懒腰,把手机扔进兜里,也不等人,自顾自大步流星往楼梯口走,随口说:“人交到新朋友了,放我俩鸽子呗。”
想到刚才余光里瞥见女孩子欲言又止憋屈的脸,他是真觉得无语到好笑,怎么会有脑回路这么清奇的人,“刚还在那傻得得的跟我炫呢,估计以为自己做得挺隐蔽。”
摆明了想要听夸奖奉承又不好意思直说。
他故意装听不懂,不接她的茬,果然就被气跑了。
啧,脸皮真薄。
就挺别扭一姑娘。
不过比起那些从头虚伪到脚、假模假式的好学生,这人倒也算个挺有意思的奇葩。
·
转身离开时,岑净努力挺直脊背,不至于看起来像只斗败以后垂头丧气的大公鸡。
走进以后,才发现两个女生有点古怪的神色。
她顿了下,问:“怎么?”
听到她的话,江荷的目光从池城站着的方向收回。
哪怕江荷动作很快,岑净却非常迅速地捕捉到了,比正常目光多了一秒的停留。
“没什么,”江荷冲她笑了下,问道:“他……不去食堂一起吃吗?”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一种奇怪的、让人不喜的默契却让岑净迅速明白了这个他指的是谁。
从她那里得知池城不来以后,三人再往食堂走时,像有人往原本欢快轻松的氛围里加了一把增稠剂,空气厚重的黏在一起,叫人呼吸不畅。
不冷不热的聊了一会儿后,江荷旁边的女生突然探过身问她:“岑净,你和池城是什么关系呀?之前就认识吗?”
“没什么关系,之前不认识,”岑净说。
她语气显然不信:“那他为什么今天一来学校就跟你一起去外面吃饭呀?”
岑净耐着性子解释道:“因为……之前发生了一点事,他说算道歉。”
女生立马转过去对江荷说:“这样啊,那这么看他人还挺好啊,小荷,你说是吧?”
自此,这顿饭就像被定下了基调。
到了食堂,明明是几个人一起吃饭,可她却像被排除在外。
吃饭间聊得都是她们过去的事,就连吐槽老师同学,也都是高一高二的,没一句岑净能插得上的话。
一开始,她还在努力变得活泼开朗一点,主动寻找机会加入话题,哪怕是她知之甚少的娱乐圈明星。
可每次她一开口虚心问她们,那几个女生立马就像失去了兴趣一样开始低头吃饭。
要么敷衍说上一句“哦,没什么,你不知道的”。
要么一脸诧异的看着她,“这个漫画你没听说过?很火的欸。”
令人如鲠在喉的沉默持续一两秒,才会被江荷打圆场转移话题的声音打破。
几次三番,岑净也懂了对方的态度。
她情商低,嘴巴不会说话,但她不傻。
两次态度的变化都是和池城相关。
原来她们邀请的,根本不是岑净,而是那个第一天中午和池城一起吃饭的女生。
一开始她还天真的想着哪怕是借着池城的名义,能让她有个被大家认识的契机,从而结交更多的朋友也不错。
可后来,她才明白,如果不是那个附加的标签,对方根本不想跟她多说一个字。
想清楚后,她不再自讨没趣去搭话,只是沉默地埋头迅速吃饭,吃完后也没等她们,说了句“你们先吃,我去小卖部买个东西”就匆匆离开食堂。
其实,她根本没钱去小卖部。
今天和她们一起吃饭,岑净特意超支,打了两个肉菜,就是为了看起来不会寒酸到格格不入。
虽然只是无用功。
委屈和难过紧紧攥着她的喉咙。
岑净一路低着头,喉咙和眼圈一阵发酸。
大多数时候,她总告诉自己,现阶段学习是最重要的,手拉手说八卦的朋友,幼稚又无意义的报团取暖,她不需要。
可人是群居动物,哪怕她再独立,当一次次在社交上受挫,哪怕换了一个环境还是如此,真的很难不自我怀疑。
是她的问题吗?
是因为她性格不够讨喜,不够有趣,不够见多识广,不够优秀。
所以没有人和她做朋友。
她揉了下眼眶,迎面却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
“哟,这不是今天放我们鸽子去和新朋友吃饭的同学吗?”
是池城。
估计刚和周游吃完饭从校外回来。
岑净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人,但他长腿一迈,几步就到了她身边:
“那俩女的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吵架了、还是她们把你甩了自个儿玩去了?”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突然后悔中午爽约?”
就说了几句话,句句都在往她心巴上戳。
喉咙更酸了。
岑净低着头,吸了吸鼻子,抬腿就要走,视线里却赫然出现男生有点震惊的脸。
池城微微弯着腰,头伸过去,瞧了眼,诧异得不行:“不是吧你,哭了?就因为这几句话?”
上扬的尾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岑净自觉丢脸,辩解说:
“谁说、是因为这个了。”
“我那是因为……因为食堂的菜,太难吃了。”
刚说完,岑净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失去理智下找的借口漏洞百出。
索性怕再说什么触到她的敏感点,池城不再多嘴,只是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哦,难吃到哭了啊。”
“……”
岑净脸愈发红,要走,却被人拦下,她怒气冲冲:“干什么!我要回教室了。”
“凶什么,”池城往旁边瞥了眼,耸耸肩,不以为然的说:“周游也没吃饱,我们正好要去小卖部。一起去呗。”
岑净怀疑地看过去,就见周游那张脸上出现了不到一秒的空白呆滞,随后立马变了张脸,狂点头:“对啊对啊,一起去呗。等会晚自习还有三小时,饿着多难受,你这学习效率也低啊。”
他根本没给她拒绝和反抗的机会,说完立刻笑着把她往旁边小卖部的路上推。
小卖部里人不少。
商品也很多。
但一进去,周游就以誓要荡平小卖部的气势不要钱似的往篮子里扔零食,一边问她这个吃不吃那个要不要,一边不忘记安慰她:“财神爷在呢,别怕,用不着给他省。”
冤大头财神爷就站他俩身后。
岑净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结果回头一看,池城却一脸平淡。任由周游臭不要脸在那大声密谋,他眼皮都没挑一下,只笑骂了句:“败家子儿。”
说完,又冲岑净露出个充满歉意的微笑:“子不教,父之过。包容下。”
明显没当回事的样子。
俩男生嘻嘻哈哈地往收银台走,池城已经拿出校卡了,不忘再次回头问她:“还有想吃的没?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岑净刚摇头,余光却瞥见柜台那一盒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一个F开头的品牌。
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后,岑净几乎确定了这就是今天晚饭说起巧克力时江荷朋友提到的那个牌子。
让她被嘲笑的那个牌子。
听他们说比她的巧克力认知天花板德芙要好吃不知道多少的牌子。
忽然之间,岑净心里生出了一种不服气的**。
想试试看她们夸成那样的巧克力能有多好吃。
但她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叫别人为她的不服气和没见识买单。
岑净收回目光,摇摇头,说没有。
但男生已经伸出了手,正是她刚才看的方向。
估计是懒得听她虚伪客套的拒绝,池城压根没问她,巧克力盒就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形态落进了篮子里。
在那张余额三千多的校园卡发出滴的一声响时,岑净听到了男生一句轻不可闻的嘟囔:
“这么甜不拉几的东西,怎么你们女生都这么喜欢。”
都。
岑净又一次讨厌起了自己过于敏锐的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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