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楚州驿馆,月色如霜。
如尘躺在填漆螺钿的拔步床上,怔怔望着帐顶。
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子里全是裴槐序抵过身前的眉眼。
其实,他性格挺好的。嘴上狠话很多,却从未真的为难过她。
翻身之时,她伸手摸到先前放在枕边的羊脂白玉佩。
看着玉佩,想起近些日子以来,相处的点滴,她不禁莞尔一笑。
只是,笑着笑着,她的眼睫又越垂越低。刚得到这玉佩时,姐姐还在身边,现在却分隔两地……
她掀开帐帘,看见月光从窗棂外投进来,像是在桌案上洒了一层霜。
这场景不禁让她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
离开扬州至今,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月了,她从来没有离开姐姐那么长时间过。
横竖睡不着,起来给姐姐写封信报个平安吧,顺便给盛氏“汇报”一下这边“一切如故”的消息,免得她苛待姐姐。
想到此,如尘起身下床。
恰在此时,一丝极细微的布料摩擦声,突兀地钻进如尘耳朵。
如尘顿时浑身一僵,汗毛倒竖。她屏住呼吸,目光扫向声音来源。
借着窗外透进的稀薄月光,她仿佛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
“什么人?!”她厉声低喝,声音因紧绷而微微变调,手指死死攥紧了身下的锦褥。
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连那细微的声响也消失了,只剩下她擂鼓般的心跳声。
“有人吗?”她强压下恐惧,起身去点灯。
恰在此时,黑影突然动了。
带着一股微风,如一座倾倒的山岳,朝她扑压下来。
“来人啊!救命——”尖利的呼救,在寂静的衙署内宅里炸开。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掌,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别喊!是我!”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如尘挣扎的动作猛地顿住。她抬眼,借着窗外朦胧的光线,看清了来人。
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脸上覆着一张狰狞的傩戏面具。面具被来人迅速摘下,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
“顾公子?”如尘的震惊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戛然而止的气音。
“嘘——”顾璟之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眸子警惕地扫向房门方向。
门外已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护卫的询问:“夫人!发生了何事?”
如尘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若护卫此刻破门而入,撞见一个黑衣男人在她房中,她纵有百口也难辩清白。
她立刻走到门边,只拉开一道门缝,便探出半张脸,挤出几分勉强的笑意:
“无事,无事。只是只虫子,已经被我踩死了。惊扰各位护卫大哥,实在抱歉!”
门外护卫松了口气:“没事便好。我等就在外头守着,有事您尽管吩咐。”
“有劳了。”如尘合上门,背脊抵在门板上,长吁一口气。
她转身看向室内那位不请自来的“梁上君子”,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丝诧异:“顾公子,这么晚了,你来这做什么?”
“我来带你走。”顾璟之言简意赅,不由分说便攥住了她的手腕,往后窗而去。
如尘有些懵:“带我走?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先离开这里。”
“先把话说清楚。”如尘脑子像有一团浆糊在搅动,但顾璟之并没有理会,只是不管不顾地往窗边走去。
“后窗方向我已探明,守卫薄弱,从这里出去,绕至衙署后院,没人会发现。”
“我......我还不能走!”如尘连忙甩开他的手,“我是裴府的新娘,此行是要进京完婚的!我怎么能走呢?”
好不容易才劝动裴槐序帮她遮掩,她疯了才这时候走,那先前的努力,岂不是都功亏一篑了。
她边说边紧张地留心门外动静,生怕再次惊动护卫。
“顾公子我求你快走吧。我现在是待嫁之身,若被人发现有个男子在我房中,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既然怕被发现,不如即刻跟我走,我们出去说。”他再次上前拉她。
如尘却像被烫到般缩回手,退后一步,眼神带着几丝无奈和焦虑:
“顾公子,虽然咱们是旧相识,你又救过我,我非常感激和尊重你。但是,也请你稍微尊重一下我,好不好?”
顾璟之怔了怔,道:“我不明白,你既不是沈家的女儿,又与裴府毫无干系,为何非得要掺和这门婚事?”
如尘愣了愣。
“如果他是个全乎人,门第虽然一般,好歹不愁吃穿,也就罢了。可他是个病秧子,眼看就没几年活头了,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跳进火坑?”
如尘顿时恍悟,原来他是不忍心让她嫁给那个病秧子。
她俯身福了个礼,语气和缓下来:“顾公子,谢谢你替我着想。这门婚事,本来确实与我无关,然而......个中曲折,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总之,我是心甘情愿嫁过去的。”
“你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呢?”顾璟之忽而急了,声调都高了几分。
“我…怎么不可能了?”
“总之,你不能嫁给他。”顾璟之的语气突然冷硬下来。
如尘被他的凝重和严肃,搞得困惑万分:“为什么?”
“因为.....”顾璟之欲言又止,待要再说明白些,他忽而眉头一拧,手下意识压紧剑柄,警惕地往门外看去。
“有人!”他压低声音,拿起面具往脸上一覆,便拽着她往后窗而去。
恰在此时,门扉突然开启。
随着一声细腻的吱呀声,清冷的月色和着凛冽的寒风习习而入。
逆着月色,一抹黑影陡然映进来。
如尘倏然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一抹高大的黑影赫然立在门前,深色衣袂随风不时振动。
裴槐序静立于外,眼梢微挑,薄唇轻抿:“顾小公爷,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他缓缓抬步,踏入房内,目光扫过如尘惊愕的脸,又落在顾璟之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既然来了,不如坐下,喝杯热茶再走?”
“哼!这儿的陈茶,你自己留着喝吧!”顾璟之冷哼一声,直接扣住如尘的臂弯,便要向敞开的窗口掠去。
“谁也别想走!”
值此一瞬间,裴槐序瞬间欺至顾璟之身侧,扣住如尘的腕部,同时狠狠扫过顾璟之下盘,用力一拽,便将她拢住身前。
如尘被惯力推开几步远,踉跄了几步,方站稳落定。
“只要我想走,谁也留不住!”顾璟之被那巨大的力道带得身形一晃,眼中戾气陡生,左腿如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扫向裴槐序。
裴槐序不退反进,侧身让过扫腿,顺势一掌拍向顾璟之肋下。
情急之下,顾璟之侧身抬腿一扫,借力挑起桌上的一盏油灯,砸向裴槐序面门!
裴槐序瞳孔微缩,侧身急旋,一记凌厉的回旋踢,精准地踹踢出去。
“咚!”燃烧的油灯被巨力踢散,落到床沿上。
轻薄的帐帘遇火即燃,加之清油洒落,骤然间,火势犹如燎原,瞬间蔓延开来。
卧房内,火龙骤然升腾!刺目的红光跳跃着,映亮了三人惊愕的脸庞。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浓烟开始弥漫。
“玉佩!”如尘脸色煞白,猛地想起什么,转身就要扑向床头。
她的包袱,还有那枚至关重要的白玉佩,都还在里面。
“回来!”裴槐序厉喝,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手腕。
“你给我的玉佩还在里面!”如尘眼中满是焦急。
“什么好东西!日后我送你一车。”裴槐序语气斩钉截铁,一把将她拽出了火光冲天的卧房。
房外,顾璟之已趁机跃上横梁,黑袍翻卷,便要扬长而去。
“想跑?休想!”裴槐序眼眸一紧,立即取出断下的木梁,运力飞掷。碎木梁骤然挺直如剑,直取对方膻中、气海要穴。
顾璟之听着脑后恶风不善,心头警铃大作。
他人在半空,无处借力,只能猛地旋身,双臂灌注内力,宽大的黑色外氅瞬间鼓荡如帆,试图抵挡这夺命一击。
“嗤啦!”燃烧的木梁尖端刺入鼓荡的衣袍。虽被卸去部分力道,但那巨大的冲击力仍让顾璟之气血翻腾,身子在空中猛地一滞。
电光石火之间,裴槐序已飞掠而至。
他足尖在廊柱上一点,借力腾空,人瞬间飞抵顾璟之面前。
扫腿横扫,侧踢重锤,招招狠辣,逼得顾璟之在空中狼狈格挡,连连后退,彻底失去了脱身的最佳时机。
最终,顾璟之气力不继,被裴槐序一记刁钻的掌风拍中肩头,闷哼一声,从高高的房梁上跌落下来!
“有刺客——!”
“抓住他!”
“快!别让他跑了!”
衙署内彻底沸腾,四面八方涌来手持火把、兵刃的护卫,脚步声、呼喝声、兵刃出鞘声交织成一片。
熊熊燃烧的卧房火光冲天,将整个衙署内宅映照得亮如白昼。
如尘眼见顾璟之被围,心急如焚,怕他因自己而深陷险境,连忙高声提醒:“护卫来了!快别打了!快想办法走啊!”
顾璟之也想摆脱裴槐序如跗骨之蛆般的纠缠,但裴槐序的攻势如同疾风骤雨,密不透风,他明显有些左支右绌。
好不容易觑得一丝空隙,他刚想再次扑向如尘的方向,裴槐序又如影随形般紧跟而至,死死将他牵制。
“滚开!”
“想跑?没那么容易!”裴槐序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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