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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明月沟渠

门轴轻轻阖上。裴槐序看着如尘的背影,彻底融进廊下阴影,才缓缓地松开一直绷紧的脊梁骨。

他坐回榻边,手指搭上中衣的系带,慢慢解开。指尖触上腹间缠绕的棉纱,又一点点解开。

方才出了汗,伤口被汗沤着,又闷又痒。撕开粘连的纱布时,牵扯到新生的皮肉,裴槐序额角猛地一跳,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点细微的痛楚,像针扎进他脑子里,勾出一个影子。

刚才那个女人的影子。

容貌……过于扎眼。

三番两次,出现在不该她出现的地方。若说他没有半点疑心,那是假的。

更何况,她竟能惊动顾璟之。信她?绝无可能。

滞留楚州这些时日,迟迟不动身,等的就是扬州那边探子的消息。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

沾血的棉纱悬在半空,裴槐序指尖一顿,倏然抬眼。

门口,曜广脸上还带着点日夜兼程的疲倦,被他这眼神一刺,激灵了一下:“主子,是我,曜广。”

他赶紧侧身进来,反手将门掩严实。

紧绷的气息瞬间散去。裴槐序垂下眼,将脏污的棉纱丢进脚边的铜盆,盆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他未再说话,只伸指点了点旁边矮几上搁着的白瓷药瓶,意思很明白。

曜广连忙放下东西,熟练地净手,拿起药瓶,拔开软木塞。

药粉触及皮肉的瞬间,裴槐序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身体只绷紧了一瞬,又被强压下去,渐渐松弛下来。

他身子向后,靠上榻背,微阖了眼,声音带着几分低哑:“扬州那边,有信了?”

曜广一边小心地收好药瓶,一边压低嗓音:“主子料事如神。查实了,那女子确实不是沈家千金。”

裴槐序闭着眼,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这消息,他心中早有定数,不足为奇。

他等的是藏在身份之后的东西。

曜广停下手,又从怀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笺,递过去。

裴槐序这才睁开眼,展信一看,眉头不觉凝起。

曜广拿起旁边干净的纱布,开始一层层给他缠绕包扎,口中低语解释:

“此女本名叶如尘,父母早亡,唯有一个亲姐,名唤叶如烟,八年前被卖入扬州飘香院,如今是那里的头牌。

六年前,叶如尘被辗转卖入沈府为婢。因其性子沉稳,手脚伶俐,得了沈家小姐青眼,从粗使丫头一步步提成了贴身侍女。”

“只是……丫鬟?”裴槐序捏着信笺的手指微微用力。

曜广手上动作不停,将棉布绕过他劲瘦的腰腹,打了个利落的结,才直起身道:

“探子回报,确实如此。八年前青州大灾,饿殍遍野。她们父母死在了逃荒的路上。姐妹俩则一路颠沛到扬州投亲。

可惜那亲戚也不厚道,见她姐姐颜色好,转手就卖进了妓院。若非这叶如尘自己机灵,想方设法求到沈府门前,怕也难逃火坑。”

裴槐序静静听着,眉头越蹙越深。都不是他想听到的消息。

那个人或许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了。他还在期待什么?

“顾璟之那边,”他再开口,声音已恢复平日的冷硬,“可有异动?”

曜广脸上掠过一丝凝重,再次摇头:“埋在庆国公府的那条暗线,两周前彻底断了。眼下只知道顾璟之尚在楚州停留,行踪不明。”

裴槐序眼睫深敛,遮住眸底翻涌的暗色。烛光在他挺直的鼻梁旁投下一小片阴翳。

“主子是疑心她与顾家有关联?”曜广试探着问,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裴槐序极轻微地点了下头,旋即又意义不明地摇了摇头。

他端起那杯微烫的茶,凑到唇边,却没有喝。袅袅热气浮上了他冷峻的眉眼。

“派几个得力的人,去青州。”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查她祖籍何处,家中几口,母族渊源,与扬州那门所谓的亲戚,究竟是何牵扯,是否还有旁支隐匿。事无巨细,一五一十,报我。”

茶水微凉,他啜饮一口,放下杯盏时,指腹在瓷沿上摩挲了一下,又道:

“还有她那个姐姐,安排人手去把她赎出来,带到汴京。我要亲自问话。”

曜广心中疑窦丛生。主子素来决断,此番却对一个冒名顶替的丫鬟如此大费周章,他实在不解,忍不住道:

“主子若实在不放心此人,寻个由头处置了便是。横竖这门亲事也是侯爷强压下来的,您本就不愿。借沈家李代桃僵之错,顺势退了亲,侯爷也无话可说。何必……”

“处置?”裴槐序渐渐凝眸,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突然刺过来。

曜广心头猛地一缩,后颈发凉,立刻躬身垂首:“小的失言。”

室内死寂了片刻。裴槐序的目光移开,投向窗外:“眼下留着她,还有用。”

“若沈家咬死当初上轿的是真沈芜,反咬咱们一口,只会纠缠不休,徒耗精力。如今官家龙体欠安,梁王暗藏祸心,太子根基未稳,朝局瞬息万变。我离京已近三月,若再为这真假之事滞留扬州,误了大事,得不偿失。”

曜广屏息听着。

“再则,沈芜既然无心入府,又何必强留。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现在退了亲,没了沈家女,还会有张家女、李家女。与其到时再被安排个不知根底的进府,不如将错就错,让这假沈芜进府。权当个摆设,替我挡几年清静。我也好腾出手来,做些该做的事。”

“可万一,”曜广喉咙发紧,声音更低,“万一她是顾府安插进来的细作……”

“若真是细作,当日顾璟之为何不让她跟我走?”裴槐序直起身,系好中衣带子,笃定道,“当然,此女身份肯定不简单。所以,青州之行必定要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明查也好、暗访也罢,必须查出她的真实底细。”

“至于她,我试过她的身手,手无缚鸡之力。人虽有几分小聪明,但心思也不深,眼下先留着,观察些时日。”

“可是……”

“此事不必再议。”裴槐序折好密函信笺,丢到火盆里,便回到书桌前,提笔写字。

曜广见他心意已决,铁了心要带这冒牌货回京顶缸,知道再劝无用,便躬身应道:“是,小的明白。”

见他垂首扶额,眼底似有几分疲倦,曜广即刻取了氅衣来给他披上:“夜深了,主子还是早些歇息。有什么功课,明日再写吧。”

“懈怠必生懒惰,懒惰使人丧心移志。我心之所志,一日不达,一日不能安宁。”

他放下手,眼中那点疲惫被更深沉的执拗取代:“再添两盏灯。”

曜广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劝,默默转身,从柜中取出两盏铜座油灯,添满灯油,一一点亮。

明亮的光晕瞬间驱散书房的昏暗,将裴槐序伏案的身影清晰勾勒出来。

曜广叹了口气,温好茶水便出去守夜了。

这些年,为了追查当年萧氏旧案的蛛丝马迹,主子耗尽了心血,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侯爷高居庙堂,非但不肯援手,反倒处处设限,唯恐主子翻出旧账,连累了整个裴氏门楣。

为了拴住主子的心,侯爷变着法地给主子催婚纳妾,恨不得立刻抱上孙子。

主子不愿放弃追查,更不愿牵连家族。他存了日后与裴府彻底割席、自立门户的心,拼了命地积攒力量。

案牍劳形,宵衣旰食,日日勤勉,从无懈怠。

一想到主子这般熬灯油似的拼命,不过是为了那桩早已被朝廷盖棺定论、尘封多年的旧案飞蛾扑火,曜广就觉得眼眶发热,心口堵得发慌。

“三清老爷!佛祖菩萨!各路神仙神明!”曜广坐在门廊栏杆上,双手合十,对着昏黑的夜色,细细的雪花,垂眸默念,“求您们保佑主子,心之所想,皆能如愿。”

*

夜深了,风雪渐紧。

室内,裴槐序笔尖悬在宣纸上,墨迹却迟迟未落。

叶如尘……这个凭空出现、身份成谜的女子,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搅动了他竭力封存的记忆。

记忆中,她总是打扮得像摊铺上的瓷娃娃。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扎成丸子,两边垂下红色的丝绺。

两个水杏眼总是笑意盈盈的。

每到除夕夜,她必定穿着红色滚白兔毛边的背心短袄,脖上挂着个小金锁。

像一团温暖的小火球,怀里抱着厚厚一沓红纸和竹篾骨架,“噔噔噔”跑进他的书房。

“萧辰哥哥!快看,我娘新买的洒金纸!今年我们剪个大福字,再扎个兔子灯,好不好?”

他那时也不过半大少年,却总在她面前摆出小大人的沉稳模样。

他会耐心地教她如何折叠红纸,如何下剪子,会仔细地劈开细竹篾,绑扎成灯笼的骨架,再糊上她小心翼翼抚平的薄纸。

除夕守岁是两人不成文的约定。

她总能像变戏法似的翻出几个生红薯。两人便合力在廊下支起个小炭炉,裹着厚厚的棉被挤坐在台阶上。

她总说要守到天亮,可往往闹不到后半夜,那颗小脑袋便一点一点地,抵在他的肩头,呼吸变得绵长安稳,沉沉地睡去。

他就会提着兔子灯,背着她,在雪中送她回家。

又想起她了。

他回过神来,看着室内烛火渐渐暗下去,浓黑密长的睫毛深深覆了下来。

桌上的宣纸,除了治学文章,还突兀地写着一行诗: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明知不该再想她,却还是夜里寂静无人时,写下了这句诗。

叶如尘的出现,让他越发频繁地想起她。

林知之,山路漫漫,水路迢迢。

你还活着吗?

如果还活着,现在又在何处?

他倒在座上,身子往后仰去,嘴边发出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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