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如尘回忆起方才的情境,越想越是后怕。
方才渡舟那一剑虽然凌厉,但并未刺中要害,不可能会有如此大面积的流血。
除非……那是旧伤?
对了,他腹部受过重伤!
一定是方才的打斗,致使伤口撕裂,才引发了大范围的出血。
“快停下!快停下!”如尘顿住脚步。
“追兵马上就会跟上来,别耽搁了!”顾璟之催促。
“可是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就这么倒在那儿,冰天雪地的,又是荒郊野岭。他有可能……有可能会死的!”
“追兵已经跟上来了,他们肯定会带他回府疗伤的。你放心,渡舟他有分寸,不会伤他性命。”
“万一……他们没看见他怎么办?那个地方那么偏僻,他又晕过去了。如果没有人发现,他一定会死的!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若他真有个好歹,我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好受的。”
说罢,她提起裙子往回跑。
顾璟之见状,神情骤然冷峻,甚至有几丝愠色,直接将她拽住:“你就听我的行吗?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关心他?”
如尘愣了一下。
她的内心充斥了千言万语,可是却又无法表达出万分之一。
她只是笨嘴拙舌地说了一句:“做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何况......”
何况......何况......
如尘的脑海里涌现出裴槐序握住剑柄的脸。那个冷峻沉默的人,骨子里却流淌着温热的血。
她怎么能一走了之?
她怎么能留下这个烂摊子让他收拾?
她怎么能那么自私?
她做不到。
恰在此时,喧嚣骤起,马蹄声、呼喊声震碎寒夜的寂静。
是裴府的追兵汹涌而来。
“待在这儿!”
顾璟之眼神一凛,将她护在身后,手中长剑铿然出鞘,寒光闪烁间,与冲在前面的追兵战在一处。
刀光剑影之中,他身姿矫健,左挡右突,可敌人源源不断,不多时便被敌人缠住。
“顾公子,他们也是为人办事,求你刀下留人,不要伤人性命。我先去看看裴槐序怎么样了!你别担心!”
说完,她趁着混乱,从人群中跑出来,往裴槐序的方向折返回去。
“回来!”
顾璟之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顿时横眉一竖,怒从中来,急得直接嘶吼出声:
“回来!”
然而,那抹水绿色的身影已飘然远去,没有片刻停留。
他看着面前围拢起来的护卫,不禁怒火攻心,不再留手,剑剑伤人性命。
“找死!”
凌空挥剑十几招有余,顾璟之立定,收剑回势。
寂静雪地林中,氤氲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的手里握着剑柄,剑刃附着的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流。
剩下的官兵见他身手了得,杀心很重,纷纷丢兵卸甲、四散而逃。
他抬头往如尘离开的方向望去。
四周却空旷一片,已不见她的踪迹,只剩下满地的尸体。
只有辽远的树林深处,传来无名的兽声和鸟叫。
“主子!事情都办妥了!”此时,渡舟等人纷纷赶到,看到满地的尸体,皆惊愕了一下。
“林姑娘呢?”
渡舟的话音刚落,顾璟之便紧了紧下颌,将剑往地上一插,恶狠狠道:
“裴槐序在哪?带我过去。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
*
虬结树根旁,裴槐序半倚着树干。
就在意识即将飘散之际,一道水绿色的身影宛若月光穿透云层,闯入眼帘。
如尘的衣袂随风摆动,像羽蝶穿过飘渺的林中雾气,向他奔来。
如尘转瞬便至:“裴公子,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裴槐序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头痛与虚弱交织之下,亦无法言语。
只有那双眼睛始终追随着她,眼中的雾色随着她的靠近越发浓郁。
如尘的双手有些颤抖,想要扶他,却又不敢碰他,只能在边上看着,声音微微发抖:“我......我能做些什么?”
她的目光定在裴槐序腹部,只见鲜血仍旧往外渗。
她慌乱抓起裙摆的布料,用力撕下一片:“先......先包扎一下,止血吧。”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裴槐序的手,试图压住那伤口渗出的血,可那片薄薄的衣料很快就被鲜血浸透了。
她连忙脱下身上的长褙子,直接揉成一团,塞在他的伤口处。
“我去帮你叫人!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带人来救你!”
意识不清的裴槐序,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突然抓住她的腕臂:
“别走……别再离开……我……”
话音未落,裴槐序眼前一黑,整个人向侧倒去,彻底晕了过去。
如尘瞬间惊恐地呼叫出声:“裴公子!裴公子!”
她拼命摇晃着裴槐序,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你千万要撑住!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她慌慌忙忙地跑出去。
可是,她环顾四周,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世界,完全不知身处何处。
四周除了树还是树,只有远处山峦的轮廓在夜色中影影绰绰,而高处的熹微月光,也仅仅照亮附近的区域。
“顾公子!顾璟之!”她大声呼喊着,声音在空旷的郊外回荡。
“有人吗?!”
除了回音,再没有别的声响。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远处树枝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生物在蠢蠢欲动。
她吓了一跳,警惕地退后几步。
那幽暗的密丛突然又动了动,她赶忙转身跑回去。
裴槐序还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蹲下身,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语气焦急:“裴公子,你怎么样了?还能说话吗?怎么办?我第一次来楚州,完全不认得路,不知道怎么出去……”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禁不住在眼眶打转,几乎要落下来:“你千万要撑住啊,不要死啊……都怪我害了你,怎么办,我怎么这么没用。”
她的眼泪落在裴槐序的指骨上。
大抵是她的呼喊起了作用,裴槐序的手指渐渐动了动。
须臾,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声音虚弱:“我……身上……有备用药,里面有……护心丹。”
她急忙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很快便摸到一个锦囊。锦囊里面是个小瓶子。
她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摊在他面前:“是这个吗?”
裴槐序眼皮覆了覆,如尘立即将丹药喂给他。
“水……水……我去帮你找水。”她意识到需要水送药,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却被裴槐序一把拉住了胳膊。
他呼吸沉重地摇了摇头,随手抓了一把雪塞进口中,便将丹药咽了下去。
须臾,大抵是药效发挥了作用,裴槐序的痛楚缓解了些,脸上的神情也渐渐舒缓了一点。
“扶我……起来……”
如尘连忙扶他起来,刚直起的脊梁,被他的重量一压,险些又倒了下去。
他太高太重了。
她的小身板,几乎被他淹没了。
好在,他自己还有几丝气力,能勉强支撑。
“快走。”裴槐序摁着腹部,强忍着浑身的痛楚,步伐沉重地往前挪动。
*
夜风呼啸,吹得雪树枝沙沙作响。
如尘搀扶着裴槐序,在幽深的荒林中艰难行进。
裴槐序身材高大,躯体沉重,哪怕只是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肩头,也让她感觉仿佛压着一座山。
况且,他此时身负重伤,纵然勉强支撑,也是举步维艰,身形摇晃不定。
如尘扶着他,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挪移。
“这边?”如尘也喘得厉害,趁着他尚有些许清醒,不停地确认着出去的方向。
裴槐序虚弱地覆了覆眼皮。
两人缓慢又艰辛地走出一段距离后,突然,不知听到何种动静,裴槐序瞬间眉头一皱,本就苍白凝重的脸紧绷起来。
他迅速侧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拽住如尘,躲进一蓬隐秘的矮树丛。
刚刚藏好身形,如尘就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人影出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刚才还在这儿的。”说话的是渡舟,他正俯身检查四周的痕迹,似乎在寻找什么。
顾璟之则站在人群中,神色凝重地望着这寂静的山岭。
“顾……”如尘心中一阵欣喜,下意识地想要向他呼救。
才刚挤出一个字,箍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拢,那力道大得骇人,转瞬间便将她勒进那滚烫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胸膛里。
与此同时,一只沾着黏腻血迹的大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温热粗重的呼吸瞬间将她包裹。
他身体里那股清冽如松雪的气息,此刻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搅浑,形成一种浓烈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奇异气味。
这气味……像极了那日狭窄马车厢里,他骤然靠近时带来的冲击。
巨大的惊悸之下,如尘下意识攥紧了手指,身子不自觉蜷缩成一团。
裴槐序布满血丝的眼,在极近的距离锁住她。这注视很复杂,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恳求。
如尘从未离一个男子这样近,近得浑身都热得发烫,只能屏住呼吸,眼睫慌乱垂下,不敢再与他对视。
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他胸腔剧烈的起伏。
兴许是因为紧张,心跳得很快,一下接着一下,好似要冲破肋骨的束缚,好似要隔着衣物扑进她身体里。
与此同时,顾璟之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林中幽暗,只有树叶缝隙间漏进来的些许微弱光芒,勾勒他面部的轮廓。
他压低了声音:“一个身受重伤,一个又是柔弱女子,必定还没有走远。你们就在这附近仔细搜寻,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遵命!”黑暗中应和声。人影迅速散开,脚步声朝着不同方向蔓延。
渡舟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雪地上大片的血迹。
血迹被人故意混淆过,凌乱没有方向,但凭借敏锐的嗅觉,渡舟似乎还是觉察出细微之处。
他顺着血迹指引的方向,目光朝着不远处的密丛望去。
如尘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可越是压制,胸腔的起伏反而越剧烈,控制不住地溢出细微的抽气声。
她能感觉到裴槐序捂着她口鼻的手也加重了几分力道。
这时,他目光突然落在她发髻上,身子微倾,神色凝重。
突然,他从她发髻上取下一朵珠花,指间运力,将珠花以极快的速度打在远处的树冠上。
“那边有动静!”
随着护卫的呼喊,顾璟之立刻跟了上去。渡舟的目光也被远处吸引,立即落下刀鞘,转身离开。
众人离去的脚步声,逐渐被风声吞没。如尘暗暗松了口气。
裴槐序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瞬间松懈下来,整个人靠着树干瘫倒在地。
如尘连忙扶住他:“裴公子,你怎么样了?刚才为何不让我向顾公子求救呢?”
“正常人…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伪君子的…恻隐之心。”
“快走!”裴槐序强撑着身子起身,在她的搀扶下,开始往前挪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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