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元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和神情都不太合适，立刻收敛了起来。
杨飒挠了挠头，然后继续把手里的那件灰色外套塞到了林一元的手里，罕见地有些结巴起来：“......啊，晚上温度低了，可能还是有点冷，你盖一下腿也可以。”
林一元看着他放到自己膝盖上的那件外套，没有说话。
这种沉默让杨飒觉得有点无措，他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林一元。
“不用了。”林一元把衣服推了回来，露出她惯常的那个平缓柔和的笑容来。
但杨飒觉得更紧张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高兴的笑容。
“你......怎么了？”他抿了抿唇，懵然看着林一元。
林一元还是那副微笑的神情：“没事呀。”
音乐依旧响亮，但两个人之间却莫名因为这沉默而显得尴尬了起来。
“林老师——”
好在欣欣的大声叫喊打破了这一阵诡异的氛围，她兴奋地在远处挥着手，一蹦一跳的，冲着林一元的方向大喊：“林老师，我走啦！”
她身旁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牵着她的手，应当是她的母亲。她就这样使劲挥着手，一边跟着母亲渐行渐远。
林一元这才笑起来，冲着欣欣的方向，也轻轻挥手。她此时的笑容是那种真切的开心和欣喜的笑容。
杨飒一时间有些看呆了，直到林一元回过头来的时候，他才愣愣地收回了视线。
小孩被他们父母一个一个接走了，也正代表他们的支教结束了。李焕给他们挨个分了蛋糕，众人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听着音乐，却莫名有一种惆怅的情绪涌上心头。为了让这种悲伤的情绪淡化一点，众人提议玩一点聚会游戏。
“玩什么啊？”有人问。
“狼人杀？”李焕开口说。
“这里人太多了吧，估计不太好分。”
“我不会啊......”
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就真心话大冒险吧。”施秋照一锤定音，确定了游戏的内容。
杨飒偷偷地看了一眼林一元，看她没有露出什么难以忍受或者反感的神情，才舒了口气，冲着李焕点了点头。
真心话大冒险，玩法也很简单。一群人围成小圈，拿一根筷子在中央转圈，转到谁就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第一局由李焕来开局转动筷子，没想到筷子转了许多圈后，正正好指向了施秋照。
“噢——”一群人起哄起来，揶揄地看向施秋照，更有甚者笑嘻嘻地盯着李焕：“哥，你故意的吧。”
施秋照无奈地耸耸肩：“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那就是选择真心话咯？那我们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杨飒正看着李焕和施秋照的方向发着呆，冷不丁身旁传来了林一元的话语。他抖了一抖，歪头看向林一元，她正面含笑意，狡黠的眸子一眨一眨看着那两人，轻声问。
杨飒觉得自己的心跳重重地跳了起来。一下又一下，明朗地诉说他的心声。
众人笑起来。
施秋照也嗔怪地瞪了林一元一眼，才转头对着李焕点了点头。于是李焕简单讲了讲他和施秋照的认识过程。的确是浪漫中透露着些许偶然，也许这就是一种缘分吧。他和施秋照是一节公选课小组成员认识的，后来相处着都觉得对方很有意思。
“但是当时也就是觉得很有意思而已。”施秋照插了一嘴，神情笃定，补充道。
李焕也只是轻轻戚了一声，然后继续讲下去。
他们的那种氛围，杨飒莫名觉得有些羡慕。他侧头偷偷看着林一元，她的眼神也很专注地投向施秋照和李焕的方向，在听着他们的爱情故事，嘴角慢慢上扬。
他已经看着她的侧脸，许多次了，从高中，到大学，一直都是这般悄悄的、小心翼翼地追逐着。
“好啦好啦，我讲完了，我要转下一个人咯。”施秋照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散开些，然后她手指拨动了地上的那根筷子。
筷子一开始转动的很快，后来慢慢停了下来。停到了杨飒的面前。他在筷子转动得越来越慢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了，直到筷子真正停了下来，他才有了实感。
“啊......是我啊。”他笑起来，仰了一下头。
“哇！秋照，你可真是给我们转了一个好的！”有人笑嘻嘻地对着施秋照摆了摆手，道了声谢。毕竟杨飒在校园里也算是有名气的人了，众人自然想知道些他的事情。
杨飒眯起眼，扬唇笑着：“没事，都可以问。”他很大气地挥挥手。
他这般姿态，众人也就不客气了，有女生托腮好奇地看向他：“学长，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呀。”
很大胆的一个问题。
听到女生的问话后，众人都起哄了起来。
杨飒楞了一下，他偷偷瞥了一下一旁林一元的表情——她还是那般平和的微笑着，中央燃起的火光发出清脆的爆裂声，火焰的微光在她侧脸上微微跳跃着，让她这种平缓的神情，看起来如同一尊无悲无喜的神佛。
她就这般笑着，唇角微微扬起，眼睛却没有笑容，人虽然坐在众人之间，但和大家都是抽离的。她坐在那里，但好像也没有在那里。
杨飒突然觉得莫名有些恐慌，他想要做一些什么事情，将她拽回来。
“有的。”他说。
“喔！！！！！！！”
“我的老天！！！！”
“杨飒！你有喜欢的人！”
“谁啊我艹！谁啊谁啊，你们谈上了没有！”
现场直接爆炸了起来，一双双惊讶好奇的眼神投向了杨飒，或是好奇或是八卦。在平时也不过是一句谈资，但此时此刻在氛围的烘托下，大家都想知道杨飒这个校园男神一般的存在，心中那个喜欢的女生究竟是谁。
杨飒没有马上回答，他又偷偷瞥了一眼林一元。
林一元也托着腮微笑着看着他，似乎没有意识到，杨飒口中的喜欢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她和其他人一样，在他身旁看热闹一般笑着。注意到了杨飒的目光，林一元甚至偏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情。
杨飒莫名觉得有些心虚的起来，甚至隐隐心头泛起了些许后悔的意味。
但周围人依旧起哄笑着。
“谁啊谁啊！”
他抿了一下唇，然后像是破罐破摔般，灿烂地笑起来，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欸，名字可不能告诉你，但是她特别特别可爱！”
“噢！！！！”周围又开始起哄了。
篝火离得很远，但是杨飒却莫名觉得那股热气直直往他脸上钻，否则为什么他的脸现在热腾腾红通通的？人群的起哄声和林一元的微笑，让杨飒有些飘飘然起来，仿佛周围的空气也浸润了酒液。他继续说着。
“她是长发，头发放下来特别好看！而且很聪明！人也特别善良！”他大声喊着。
周围的喊叫和起哄声越来越大了，有人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杨飒你喝了多少啊！”
“屁，我一点没喝！”他下意识反驳了一句，随机脸上露出些不值钱的神情，嘿嘿笑了两声，“她成绩真的很好，我高中的时候就觉得她很厉害，怎么会有人学习成绩也好，人也好，长的也好看。她工作的时候也很认真，效率特别高！就是不喜欢穿外套，我那时候怕她着凉，就喜欢偷偷给她送外套。”
“喔！！！！工作？！”有人抓住了端倪，兴奋地喊叫起来，“是和你一起在学生会的吗？还是怎么？！”
“啊啊啊啊以前，什么是以前！以前就认识吗！”
周围人的尖叫和起哄让杨飒越来越头晕目眩，他仰头刚打算继续说下去，余光突然瞥见一旁林一元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空荡荡了——林一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去了。
他心咯噔了一下。
什么情况？
那种飘飘然的沉醉一下子消失了，他脚下踏着的本来就是云朵构筑的虚无的梯子，等回到了现实，梯子也瞬间化为了虚无。他茫然无措地盯着林一元的位置，然后强迫自己转头，面对着众多欢笑着的面孔，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周围人依旧尖叫着，但他已经听不太清楚他们叫喊的是什么了。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杨飒有些茫然，他睫毛垂了下来，嘴角撇下，呆愣地朝那边看去。接下来的一些行为，几乎是他凭借着无意识的身体惯性做出来的。他下意识冲着人群挥起了手，僵硬地摇晃起来，那抹难看的笑容就这样挂在他的唇边不动，如同僵住了一般。
接着任凭众人再如何调笑，他也不作更多的回应了。
脑子里已经装不进去更多的东西了，只呆呆回放着林一元离开前的每一个细小的东西和神情，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到底是......为什么呢？
＊
林一元的心情并不似杨飒想象的那般轻松。
她离开的时候，杨飒正在人群环绕中笑着，他仰着头，谈着他喜爱的那个人，火光跃动，在他脸上投射出了跳动的阴影。
林一元不是傻子，从他话中透露出的细节，以及杨飒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都能让林一元推测出来，他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先不论杨飒到底为什么喜欢自己，但发现曾经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本来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是隐秘的双向奔赴，是被冰封的巧克力终于融化，在寒冷冰壳下品尝到那一点点的甜蜜。
即使林一元已经尝试不喜欢他了，但那一点残留的欣喜的余韵，也是足够的。林一元自己也清楚，只要她放松一点对自己的约束和克制，重新喜欢上杨飒，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太晚了。
林一元打开手机，看着朋友圈里杜衡的动态——她一向这般没心没肺，这段日子已经玩疯了。
林一元随机点开一张，就是她和小男友两人对着镜头大笑的照片。两个人十指相扣，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
她面无表情地刷着杜衡的朋友圈，然后突然关闭了手机，对自己叹了一口气。
杜衡不会怪她，林一元自己也清楚。
所以她到底在拧巴些什么？林一元慢慢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抬头看着天上圆满的月亮。月光越皎洁，她就越觉得要被自己的愧疚所压垮。
怪罪她的不是杜衡，正是她自己。
她每时每刻都被自己的负罪感压垮，被无边无际的愧疚感所包围。她居然和朋友喜欢上了同一个男生。
这是不对的。
这是有罪的。
林一元想着，用力地朝前走去。
更新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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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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