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是找到于善人的肉身。” 听了这个未完的故事,缘和提议道,“若有贴身之物更好……可时过境迁,即使于善人本身怕是也不记得所在,找起来难度应是大些。”
沈彦宇将二郎腿一搭,左边眉毛一挑:“道长还有后话?”
缘和带笑瞧他一眼:“仙长敏锐。”
言罢,他吹了声口哨,屋外随后传来咯咯哒的动静,一只大公鸡带着两只母鸡就扑棱了进来。
公鸡伸长脖子朝缘和叫了一嗓子,缘和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米粒,给三只鸡丢过去,它们就地啄起来,这才不叫了。
“朝阳,老李家的黄狗你熟不?”缘和似随口问道。
原本专心啄米的公鸡猛地抬起头来,对缘和颇有抑扬顿挫地咯咯叫了几声。
“哦,我寻思人家擅长找东西,帮帮这位于善人呢。”缘和挑眉,“哎,你到底熟不熟啊?”
一人一鸡的对话十分奇妙,沈彦宇看得津津有味。
那公鸡似乎受到了挑衅般,往缘和那方向跳了跳,在他脚边扑棱棱扇了扇翅膀,一边咯咯叫得更大声了。
“哦~真的?”
公鸡停下动作,趾高气扬地拢起翅膀昂首挺胸。
“那你带路。”缘和依旧没有放下那挑衅的样子,轻轻用鞋尖撩了鸡翅膀一下,惹得公鸡立马跳开,回头找同伴去了。
只见两只母鸡与被叫做“朝阳”的公鸡互相点点头,又叨了十几粒谷子,竟一齐往外匆匆走去,步子出奇的一致。
“三位跟朝阳走便是。”面对如此情景,缘和神态自若,似乎不以为意。
算了,自己都能遁光飞行,鸡有点特异功能也不算啥稀奇事哈。
那鸡跑得还挺快,沈彦宇和贺晨风去追时,缘和道士悄摸摸戴上一副半透明的手套,跟于倩道了句“得罪”,竟然拎着衣领把他像挂件一样提溜了起来,脚底抹油地跑了。
这鸡连走带飞地路过大街小巷,灵活地于人群中穿梭。沈彦宇跟贺晨风就在旁边建筑屋顶上慢悠悠飞着,反正缘和跟于倩在地上跑,他们也跟不丢。
朝阳颠颠地穿过几条街道和正热闹的集市,带领母鸡们在某处尚未竣工的庭院慢下了脚步。
砖瓦堆砌的土墙前,朝阳咯咯一叫,示意缘和来看。众人上前,正赶上嚼着草根的工头急吼吼地驱赶这三只不知从哪溜达来的野鸡。
“朝阳!”得到主人的呼唤,朝阳扑腾回了缘和脚边。
缘和清亮的一嗓子也吸引了工头注意,对方警惕地上下打量这年轻道士一番,狐疑问道:“哪来的穷酸道士?”
缘和并没有太介意对方没礼貌的冒犯态度,莞尔而笑:“善人见谅,我家小子鸡笼没关好,叫它们给跑出来了,这就领回去。”
五大三粗的工头显然不相信这个小白脸——虽然缘和的皮肤因为室外劳作有些晒黑,但确实不像种地的老实庄稼人——他走上近前来,又是从头发丝到脚尖地仔细琢磨了一番,的确没瞧出什么端倪,这才摆摆手:“没什么事带着你的鸡赶紧滚。”
沈彦宇跟贺晨风没落到他们那去,在附近屋顶上看热闹。同时沈彦宇看见于倩还像个鸡崽子一样被缘和攥在手里摆着一张苦瓜脸,不禁哭笑不得。
“这位好大哥,贫道刚来此地不久,又不常外出,敢问这是何处,怎么这院子只修了一半?”缘和作出好说话的模样,向对方拜托道。
“去去去,贵人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你就记住,别往这掺和,听懂没?”工头不耐烦地抓着后脑勺,摆手赶人。
缘和眼疾手快逮住对方衣袖,讨好地赔笑,顺带给对方塞了些碎银:“好大哥,贫道别无所长,就爱听些坊间轶事打发时间,您就捡点能听的给我说说呗。”
得了银子,工头的心情看起来好了些,态度也和缓不少。他呸呸两下吐出草根,随手捞了个斜靠在墙上的长凳,招呼缘和进了院。
“具体情况我也不咋知道。不过听说这儿最早的东家姓孙,经商的。他家有个儿子,挺混蛋的,小时候上房揭瓦,长大了花天酒地,听说上一任看院子的还被他欺负过。”工头掏出水袋灌了一口,砸吧砸吧干涩的嘴继续讲。
“这些事也是上一任看院的喝多了说的,他跟我爹是好哥们,老来我家找我爹喝酒。”工头顿了顿。沈彦宇看到他头发也斑白了,应当有个四十多岁的模样。
“那个孙家小子……我就叫小孙少爷吧,他好像喜欢另一家的女孩,那女孩看不上他。不过女孩家是开医馆的,之前名气蛮大的,反正我感觉……看不上这种商贾之户也正常。”工头又喝了一口水,阳光在他脸上晒出了汗。
“反正就是听说小孙少爷追了那女孩一段时间,人家又说什么都不同意,气得小孙少爷动不动就责骂家里下人,搞得那家的都怨声载道的。后来不知道谁给他献了个计策,叫他给女孩家制造点压力,说不定对方迫于形势就从了。”说到这,工头紧皱起眉头,“结果你说谁他娘的支的这损招,那小孙少爷半夜翻墙钻人家家里,把人家姑娘……唉!”
“从那之后姑娘的清誉受影响,这街里街坊的没人肯要她。这时候还有人说,她家捂着藏着,是因为她那个兄长与她有爱慕之情!我的天,这可不得了!这么算下来,小孙少爷可成了不计前嫌的大善人了!”工头神色复杂,不知琢磨些什么。
静静听故事的缘和顺着对方话头说下去:“这可荒唐!”
工头一拍大腿,义愤填膺:“可不是吗!那家做大夫的冤枉死了,姑娘后来还跳井自杀,儿子又疯了,其他人吓得赶紧搬外地去咯。哎呦,真是可惜了。”
随后他猛然反应过来,连忙刹住车:“哎哎哎,小兄弟,你可别跟别人乱说啊,这些事我还是看你面善,不小心才聊这么多的。”
“自然,自然。”缘和自然地环视光秃秃的四周,追问道,“那这院子是哪来的,我看着还没建完啊?”
工头长叹一口气:“可别提了!这儿原先是孙家的府邸,被官府的人给查了,后头又叫其他人收了去。结果每一任接手的老板都说碰见了鬼,半夜哭哭啼啼的,可吓人,赶紧就甩手卖了,所以这儿破败很久,就成这样咯。我爹那兄弟为人老实,老爷们也乐意继续用他,只是这地方邪性而已。”
工头打开了话匣子,又跟缘和叨叨抱怨起这院子的奇闻怪事。缘和看着脾气略显暴躁,不想竟并不对工头滔滔不绝的话语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反而兴致盎然地认真聆听着。
沈彦宇倒没什么兴趣听这些神神鬼鬼的,就找了个屋顶歇脚,往贺晨风身边极近的位置一站。
“晨风,这工头大叔说的话有矛盾,你发现没有?”沈彦宇自然地把头歪向贺晨风那侧,手上不自觉摩挲着鹤纹金戒。
“是。”贺晨风简短地应道。
于倩和工头说的故事不尽相同。在二人的叙述中,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矛盾,或者说是不够明晰的事情——那就是孙少爷半夜潜入于家妹妹的闺房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要分析的话,沈彦宇认为两人的话都存在不真实的可能——作为当事人的于倩可能被妹妹隐瞒事实真相,或者只是道听途说得到故事的工头出现了记忆偏差抑或只得到了“部分真相”。
具体一点讲:第一种可能性就是于家妹妹可能对于倩和家人有所隐瞒;第二种可能性,工头听的故事并不真切,其回忆可能出现人为加工产生的偏差;第三种可能性,上一任护院人对工头(当时在场的其父)说的并非全部事实。
这样分析一通,沈彦宇更倾向于此时的情况是多选题。
“晨风,你怎么看?”一直自己动脑也疲累,沈彦宇把手搭上贺晨风肩头,挂着温和的微笑轻轻晃了晃。
对于面前沈彦宇的笑容,贺晨风给出了算得上“我很喜欢”的反应,随即语气认真地答道:“还需寻旧物与故人,事有未明处……缘和道长似乎是为了这一点……”
他也是一边思考一边说,目光随着思路移动到正“相谈甚欢”的二人处,若有所思。
缘和继续攀谈的目的,怕是为了套出更多情报。虽然不知道信息是否真实可靠,但有了总比没有强。
正这样想着,沈彦宇不由得对年轻的道士刮目相看了许多。初时看他对公鸡那大呼小叫的样子,差点都觉得他是个徒有虚名的江湖骗子了。
但越接触就越发现此人不过外表虚浮。先前短暂的交谈过程中,沈彦宇明显感觉到他不仅对别人的信息在脑中进行了接收,还在总结处理后抛出新的有效提问,以便推动对话继续进行,思维逻辑严谨缜密,实在是人才。
不过嘛……也有那么一点点小问题。那就是跟这种人打交道,若不是为了推理而头脑风暴,那跟他交谈多少有点费脑子了,哈哈。
爱嘴上跑火车的沈彦宇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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