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月在大阪。
老式的一户建内干净整洁,半新不旧的小东西都被归纳得好好的,饭桌上、窗台边都养着几束小野花。
窗帘和沙发布都有淡淡的洗衣粉味,看得出来屋主人很热爱生活,也很爱干净。
到了二楼,尚未消散干净的碳味有些呛鼻子。
夜神总一郎和夜神月以及其余警员都捂住了鼻子,大阪府的专案警察正在介绍案情。
“以上就是案件的基本情况。”大阪警察说。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大阪警方并未抓捕行凶老妪羁押管理,而是让其居住在家中,大阪警视厅派员看守。
老妪的手腕上戴着镣铐,泡好茶之后缓缓行动,想要端过来给警察们。
大阪明天赶紧接过托盘,让老妪先休息。
夜神月看着穿着旧和服的老妪,难以想象她如何筹划杀掉自己丈夫的。
现场除了尚未完全消去的碳熏味,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大阪警察也说,死者是在很安详的状态下彻底失去意识的。
事发前一晚,死者喝了许多酒,睡得很沉,炭烧起来的时候估计他根本没有任何知觉。
整个案件非常简单明晰,没有任何疑点,老妪在确定死者死亡后,平静地报了警,在等待警察来临的时间里,有条不紊地收拾房间,料理死者的后事。
“为什么行凶前要脱离KIRA?”夜神总一郎问。
“佐藤小姐是个温柔的好人,KIRA的大家也都非常友善,我不能因一己之私毁掉这个大家庭,所以,脱离KIRA是最好的选择。”老妪缓缓地说。
老妪的个头很矮,站在一侧的夜神月很容易看到她颈间陈旧的伤疤如同狰狞的蟒蛇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捧着茶的手有各种烫伤和打击伤的痕迹。
“你认识桥本荣吗?”夜神月问。
“啊,那个在我行动的后一天也做了坏事的人对吧?”老妪似乎有些生气,“明明我们都没怎么见过,他为什么要这样行动,这会给KIRA的大家添麻烦的。”
“也就是说,您,或者KIRA的大家并没怎么见过桥本荣?”夜神月追问。
“是啊,要不是东京那个事件,我们都不知道组织里还出现过这样的人。”
得到这些答案,夜神月心里也就有个底了。
吸收KIRA成员的名单是夜神月亲手拟定的,他对所有成员的背景了如指掌,佐藤也会定期在约定场所单项提交增员情况,这个桥本荣的确加入了KIRA,但是当天他就退出了,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两案事发的第一时间,夜神月就知道不可能是佐藤指使KIRA成员行凶,一定是有什么人想要借KIRA的题发挥。
谜题的突破点在桥本荣身上。
现场勘察完毕,东京警视厅的成员陆续离开一户建。
临走前,夜神月看了眼站在中央的穿着和服、满头银发的矮小身影,回过头来,盯着玄关那只斜躺在墙面的突兀的棍棒,眯了眯眼睛。
如果不是为了保留证据,或许比起那个丈夫,老妪应该更希望毁掉这只击打她无数次的棍棒吧。
东京羁押室里,桥本荣并没有被抓之后面临刑罚的恐惧感。
“你老实一点,回答问题!”
面对警察严肃的语气,桥本荣并没有丝毫被威慑到,他仍然自如地靠在椅背上,一脸讥讽地说,“你们这群人也不过是议员老爷们手里的棋子罢了,何必装作正义凌然的样子,想要判我就判啊,泉首相,啊,他现在还不是首相,敬民党如今的局势,他当年高呼改革的时候有预料到吗?哼,一丘之貉。”
“你最好谨言慎行。”警员懒得多费口舌,丢下一句话后离开了羁押室。
“他啊,一直都是一个人晚出晚归的,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桥本此前居住的单身公寓里,邻居对夜神月说。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夜神月问。
“……不算好不算坏吧,沉默寡言的,晚上唱歌很吵,但是偶尔会帮我搬东西到楼上来,你知道的,人上了年纪腿脚难免不方便。”邻居是个小老头,公寓是他名下财产,多数被他租出去收租金。
“他是一个人唱歌吗?”夜神月又问。
“那可不是,他通常会带年轻漂亮的女人来唱歌,不过这也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从去年开始就没见他唱过歌。”
“你又跟他交谈过原因吗?”
小老头摆摆手,一脸忌讳,“开不了口,那人后来的状态很极端,我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敢收租了,只希望他赶紧搬走。”
“他没有工作吗?”
“不知道,他每天出门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一次□□好几个月的房租,有时候几个月都交不出一次房租。”
“他有亲朋好友吗?那些人不管他?”
“唔……从来都没见过,也没听他提到什么亲戚朋友。”
“好的,谢谢您。”
夜神月交谈完,回到桥本荣被封锁的住处,夜神总一郎戴着手套和鞋套正在清点物品。
“有什么发现吗爸爸?”夜神月边穿鞋套边问。
“查到了一抽屉的信用卡借贷证明,我已经让相泽去银行核对了。”夜神总一郎说,“另外还查到几通异常电话记录,然而刚刚拨过去显示空号。”
“电话时间是什么时候?”
“东京案发前一周。”
“刚刚我和桥本的邻居兼房东聊了下,桥本大概率没有固定工作,但是时而有钱时而很潦倒,估计也是因为钱财来源于信用卡和借贷,另外房东说从未见过或听桥本以及家人朋友,所以为外甥女向国会议员幕僚复仇这件事过于蹊跷,简直像有人刻意和他透露什么,桥本曾经经常出入歌舞厅,还带陌生女子回家唱歌,我觉得可以从歌舞厅再突破一些线索。”夜神月说。
“你说的有道理,松田,模木,你们两个配合去调查一下歌舞厅线索。”夜神总一郎指示完,又看着夜神月说,“你跟我去见一下桥本荣外甥女的未婚夫。”
“所以你从未听说过她提及有这么位舅舅?”总一郎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咖啡,问。
“是的。”未婚夫神情萎靡,像是好多天没睡个好觉。
“以您对未婚妻的了解,她有可能将自己的工作对别人说吗?”夜神月问。
未婚夫摇摇头,“不会的。即便是亲近的父母,她也只是说自己在咖啡厅做兼职。她好不容易从庆应毕业,居酒屋的那份工作对她来说是不能对外言明的耻辱。”
“您也是这么看待那份工作的吗?”夜神月接着问。
未婚夫长叹一口气,眼睛里有悲哀和无奈,“都是没有办法,我也是庆应毕业的,作为男性,尚且还能找到一份普通社员的工作,可是她比我努力许多,却得不到任何录用。我们各自还有奖学金贷款要还,那份工作……能让我们获得薪资,都是没有办法。”
“议员幕僚猥亵那件事情发生后,您未婚妻的情绪怎么样?”
“很糟糕,事情发生后,她好几天没有出门,也不想吃饭喝水,经常洗澡洗手,皮肤都快被她破坏掉了,我希望她出门晒晒太阳或者陪她一起去见医生,但是她一直拒绝。后来有一天我买了菜回到家,她说她想去看夕阳,我陪她去了……她又说想吃和菓子,我就去买了,可是回头却发现,她沉入了江水……”未婚夫有些哽咽。
夜神月递上纸巾,等待他平复心情。“节哀。”
“谢谢,”未婚夫平复完心情,说。
“东京案之前,这件事您有和其他人说过吗?”夜神月问。
未婚夫摇摇头,“完全没有,她的状态一直很差,我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报警。至于其他人,我们更是什么都没说。”
夜神月和夜神总一郎对视了一眼。
“好的,谢谢您的理解和配合,我们一定会尽快还原事件真相,给您和未婚妻一个交代。”夜神总一郎说。
等未婚夫离开,夜神月才说出自己的推断,“看来,一定是有人特意和桥本荣透露消息,并且踩好时间行动,将此案与大阪案联系起来,让人误以为是KIRA组织的连环案。”
“没错,向桥本荣透露消息的人必然承诺了钱财一类的报酬,并且同时知道大阪案线索和议员幕僚的行程,否则无法制造这样的巧合。”夜神总一郎说。
“这样一来,突破点就在国会和歌舞厅了,尤其是死者此前猥亵该女的那一场。”夜神月打算和北村玉联络一下,探探最近国会除了大选之外还有什么内闻。
“先回警视厅吧,看看松田和模木有没有查到线索。”夜神总一郎说。
东京警视厅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夜神总一郎和夜神月乔装成水管工才成功进入楼内。
“舆论的力量真是可怕。”夜神总一郎边换下衣服,感概万分。
“是啊。”夜神月也在换衣服,支持桥本荣无罪释放、丈夫暴力应当视为犯罪、大学奖学金贷款高利率是杀人凶手……诸如此类的横幅和呐喊组成声势浩大的背景音,他微不可闻的笑了下,这样的力量,多好啊。
“夜神警视正,北村警视长已经在办公室等候了。”一名警员迎过来说。
“松田和模木回来了吗?”夜神总一郎问。
“还没有。”警员回答。
夜神总一郎沉吟片刻,让夜神月去自己办公室等着,他独自去了北村警视长的办公室。
夜神月在办公室俯瞰楼下熙攘人群的时候,松田和模木回来了。
“夜神课长呢?”松田一愣。
“爸爸去北村警视长办公室了,还没过来。”夜神月转过身来,礼貌地说。
“这样啊……”模木说。
“模木警官,是歌舞厅有线索了吗?”夜神月问。
“是也不是。等夜神课长回来再说吧。”模木说。
“好,”夜神月笑了一下,人畜无害,“我和爸爸推测这个案子和KIRA组织无关,可能是国会党争导致,桥本荣应该是近期迫于窘境,被承诺金额报酬之后才当街杀死敬民党议员幕僚,我刚刚也在推测,是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在桥本荣外甥女被猥亵的那场歌舞局名单中。”
听完,模木和松田面面相觑。松田嘴巴张了张,挠了挠头,“真不愧是日本第一高中生,夜神警视正的儿子啊。”
“事实上,我们的调查结果几乎和你的猜想相符合。”模木说,“起初我们是调查桥本荣的歌舞厅出入记录,但是这个人去的场合非常混乱且频繁,短期内查不到太多有效信息,于是我和桃太转变思路,去查他外甥女遭遇猥亵的那个歌舞厅,发现官员群体是这个歌舞厅常客,并且有灰色交易。”
“原本我们是问不到也查不到什么线索的,那个妈妈桑嘴太硬了。桃太打扮成官员,拉着一个年轻侍从点名要召东京案的那位女子,这才有了突破口。”
“这样就得到了当时参与娱乐的官员名单?”夜神月有些不可思议,怎会这么简单。
模木撇了撇嘴,皱眉说,“店里的人召了一排女郎供桃太挑选,还主动介绍是某某议员专供款。”
恶心。夜神月面无表情,“所以,你们应该得到他们的全部名单了吧。”
“是。”
夜神月跟着总一郎一行人再次去羁押室的时候,桥本荣正百无聊赖地抠指甲。
这根本不像是个知道自己杀了人,即将面临入狱审判的犯罪分子。反倒像个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无罪释放逍遥法外的特权人员。
“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我的行为是完全正义的,你们不要妄想屈打成招哄骗我认罪。”桥本荣理所当然地说。
蠢货。夜神月怀疑他连幼稚园都没毕业过。
“你怎么如此笃定?”夜神月问。
“你这小白脸又是谁?”桥本荣不屑地看着他,“正义当然值得笃定。那个胖子就该在欺辱我外甥女的时候去死。”
“是吗?你外甥女亲自告诉你她被欺辱了?”夜神月反问。
“那还有假,不然我怎么知道呢。我和她可是至亲!”
“为什么她的未婚妻告诉我们,这件事他们从未告诉第三人呢?”
“他是个懦夫,不敢出头,所以我外甥女才会来求助我的。”
“你欠三井银行、邮政银行、泰恒银行的贷款还了吗?银行说每月催收你都没接电话,不,是任何人的电话你都没接,为什么行凶前一周接了几个未知电话?据调查,你的外甥女歌舞厅事件后根本就没有来见过你,你是如何从她口中得到消息的?”
桥本荣的脚不自觉地收拢了一点,语气仍然嚣张,“你没查到就不存在了?她通过信件告诉我的,我已经把信件烧毁了,我不希望她的事情被别人知道,毕竟这有碍她的名声。”
“哦?可是你现在让全日本的人都知道你外甥女因欺辱而死。”夜神月冷冰冰地说。
“还有,我们调查过你的信件往来记录,没有任何一封来自你的外甥女,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信件都是银行账单和催收邮件。”夜神月补充道。
桥本荣沉默,他脑子在飞速旋转,但是转不出个所以然。那个人只跟他说这件事情完成后,他会安全出去,不会被判刑,还能勾销所有债务,并获得一份稳定工作。
可没告诉他还有这么多细节要应付啊。
要说出幕后指使吗?不,不可以,虽然他不够聪明,但也知道一旦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他就彻底完蛋了。
“二阶堂本明。”夜神月吐出一个名字。
桥本荣下意识看向他,神情呆滞。
一夜之间,东京案和大阪案的深度报道覆盖所有报纸新闻头条。
「揭秘:东京案幕后真凶竟另有他人」
「国家之耻致徽党与敬民党相争,平民性命惨遭戏弄!」
「庆应义塾大学高材生竟因奖学金贷款被逼入歧途,问政文部科学省十宗罪!」
「两姓家奴:邪恶凶手二阶堂本明」
「高智商少年探员:日本第一高中生夜神月」
「党争治理:特权阶层草菅人命放浪形骸还有救吗?」
「敬民党党魁泉谦人将于10月17日召开新闻发布会暨东京案表彰大会。」
……
起初是NHN的一篇深度报道描述了桥本荣的桥本荣的个人经历,性格,熟人评价,债务经历,报道中点明他与外甥女不熟,合理怀疑此次本意是蓄意将丑闻闹大吃人血馒头。报道出来之后,更多小报也开始阴谋论,说他是受在野党指使,想要借东京案将敬民党拉下连续执政的卫冕战。
东京警视厅和大阪警视厅同一时间公布的案件调查结果更是让民间舆论局势瞬间扭转。
原来两案和KIRA组织没有关系,佐藤光完全无辜。东京案的桥本荣因个人债务危机,接受原敬民党、现致徽党成员二阶堂本明贿赂和指使,当街行凶杀掉敬明党议员幕僚,并包装成为亲刃仇不畏强权的舆论形象。
至此,国内舆论局势大逆转。根据NHN临时特别统计,泉谦人的支持率已经回升至56%,在东京警视厅公告两日后,泉谦人在新一轮的竞选演讲中率先向公众鞠躬道歉,承诺上台后将推出学部奖学金制度改革、女子职业结构化激励改革以及党内监督机制改革后,临时支持率飙升到接近80%。如果不出意外,11月大选结果揭晓,泉谦人应该稳稳连任首相职位。
表彰会前一晚的闭门宴会上,泉谦人和敬民党骨干成员,以及NHN、太阳电视台的领导集体共同参会,这顿饭名义上是泉的答谢宴,实际上电视台一方都知道这是在告诉他们幸好舆论劣势期间,他们没有擅自行动。大河内由纪垂着眼,默默听着那些男人们相互假意吹捧,盯着茶杯里倒映的首相席位怔怔出神。
10月17日,表彰会在国会议事厅举行,东京警视厅和大阪警视厅主要负责案件的成员均收到邀请,夜神月也作为特别成员被邀请。
北村玉原本也被邀请接受表彰,要不是他透露消息,恐怕夜神月也想不出来原来二阶堂近期和致徽党来往密切。但他在国会实习,参与此次表彰容易给自己树敌,毕竟等他毕业正式参与国会竞选,那时候的泉谦人或许已经不再是首相,他参与表彰难免会成为某种政治不纯洁的案底。
这是夜神月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见到首相。
泉谦人看起来严肃中带着些平和,如果走在大街上估计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个好说话的老头,在和他握手之前,夜神月对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甚至在泉谦人为他别上荣誉胸针的时候,夜神月也觉得一切正常。
直到仪式快要结束时,泉谦人打量着他,说了句:“辛苦了,夜神君,你的调查能力的确很好。”
被耍了。
夜神月笑着回应,心里冷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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