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奈南川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小岛久久不语。
刚刚风间芙的表现，他自愧不如。
“广告。”女孩的回答简洁有力。
奈南川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这个回答没什么新意。
“准确来说，是组合式广告和关键词买断。”风间芙接下来的一句话勾起了奈南川的兴趣。
接下来他听到了什么？小岛回想。
渠道分成、流量变现、KOL孵化、关键词集成和售卖、点击追踪......一个接一个的新概念让他目不暇接。
这些词并不是随意创造来糊弄人的，当他理顺风间芙的商业逻辑时，他也被她超前的眼光和野心所震撼。她不是来玩的。
如果风间芙是归国创业的留美精英，他或许只是单纯的敬佩。
然而她只是一个日本土生土长的甚至还未成年的高中生。
要知道，现在日本的互联网环境都不甚成熟，大洋彼岸的美国刚经历互联网泡沫，一个高中生能看得那么长远，并具备这么强的统筹能力，真正把项目推上正轨，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岛也猜测过，或许风间芙只是拿着家里的钱借着家里的关系折腾的贵小姐。
但这段时间对方的表现让他完全推翻了那种满含偏见的假设。
风间芙完全具备独立统筹商业项目的能力。
他看过她后来增补的文件，内容布局和用词都很简练合理，甚至在他原有的基础上突出了投资人更感兴趣的重点，全文基本挑不出毛病。
今天的表现更是令人惊讶。自信从容，有理有据，即使是被问到棘手的问题也很沉着，面对质疑也能镇定解释。
这才是她第一次会见投资人。
或许是他太久没上班了，小岛想。现在的世界真的是年轻人的世界，他好像有点跟不上时代了。但是……他已经被这个年轻人激起了沉寂已久的野心。
当风间芙满怀激情的描绘REMIX互联网帝国的版图时，被挑起兴致的有何止投资人奈南川。
他当场都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踹开那些被传统老头子死守的大门。
松平瑶的心情同样难以平静。
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一团火无处发泄。
会上风间讲的很多概念她还不太懂，可并不妨碍她被调动情绪。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只是帮忙办晚会，没想到风间的志向根本不局限于此。
“项目顺利实施的话，预计到2005年中旬，REMIX将会成为日本最大的网络视频平台、网络社交平台、在线广告渠道供应商、新式娱乐内容矩阵的持有者，更重要的是，REMIX将颠覆日本传统的商业格局，在日本掀起真正的互联网商业革命，打破传统财阀的利益分配格局。”
女孩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或许她辞职来REMIX真的是个不错的决定。
实际上黎华内心并不像她表面上那么风轻云淡。
可恶好像吹过头了。
那些话倒也不是不过脑子说出来的。
她在跟风间未来提出创业计划的时候就隐约想过要借助商业这条路打通行业晋升渠道。
日本财阀问题虽然不像韩国三星治国那么夸张，但也的确阻碍了日本社会的晋升通道。
老一代人完成了财富积累，把控了整个重要产业的命脉，且相互抱团形成渠道垄断，加上日本社会固有的前辈文化和合群文化，年轻人在年轻时很难获得出头机会。
老一代形成利益集团贯通政经文等各领域，霸占着舞台不放手，新一代只能熬资历。
整个社会经济环境一潭死水，创业氛围惨淡。
黎华当然想改变这一局面，但别说2005年了，2055年都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建立新格局往往要耗费好多代人的心血，她纯纯是想戳中奈南川想要立功才提前放出这些牛逼话。
来之前，黎华福至心灵地问了风间未来关于奈南川零司的父亲，四叶集团美国总部董事长的资料，惊奇地发现，该董事长是土生土长的美国白人，名Henry Carpet，现任妻子是瑞士知名模特Julia Schmidt，奈南川的英文名是Justin Carpet，他的日文姓氏来自Henry的第一任妻子，前日本驻美国大使馆馆长的长女奈南川雅。
这些是原著没有透露的消息。
奈南川是四叶集团董事长的儿子没错，但他是董事长前妻的儿子。
完成学业之后，奈南川直接进入四叶美国总部工作，职位不低。2002年底，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申请来日本开拓市场，并于2003年1月正式走完流程抵达日本。
这完全是主动降职。
或许是为了方便在日工作，奈南川选择了日文名作为工作通用名。
奈南川不是一个乐意躺平的人。他最讨厌的就是无能的部下，怎么可能会躺平。
这样的人来日本必定想要有所作为。
上世纪60年代至今，美国和日本之间发生了好几次贸易摩擦。
美国不愿放任日本崛起威胁它的全球霸主地位，在各个领域对日本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封锁和拦截。
日本自然不会坐看经济的停止甚至倒退，政府各种方式扶持本土企业，同时对外资抱着高度警惕，所以四叶集团在日本的业务开展地并不顺利，本地化进展十分缓慢。
日本的扶持政策固然挡住了外敌，但也酿就了内患。
抱团的本土企业已经形成利益实体，逐渐压抑了国内市场活力。
正是因为想到这一层，黎华断定“打破传统利益格局”是关键突破手段。
她现在的身份是日本人，这种野心有益于日本社会；而对于四叶集团这种外资来说，也是入局取利的必要手段。
这野心合情合理，正中奈南川下怀。
“相较于那个晚会项目，我对你说的互联网娱乐规划更感兴趣，我可以出资投资这个规划，”奈南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但我要出资收购REMIX49%的股权。”
黎华按耐住自己下意识想要拒绝的话，沉默了一瞬，“股权方面，REMIX还需要多考虑一下，因为目前公司的主要控股人是高桥集团，我很希望得到四叶集团的支持，希望奈南川先生理解。”既然奈南川出乎意料提出收购，那就说明她的商业计划起码得到了具备欧美背景的优秀资本的认可，这让她坚持接下来的计划有了更多信心。
“可以，”奈南川倒也没有当场紧逼，“希望你能早日代REMIX回复好消息，以及，希望你注意后援会项目资金的混同风险。”
黎华表示会郑重考虑建议，又来回商业拉扯了几个回合，才和REMIX的众人离开会议室。
奈南川的话隐晦透露出对她还不能当REMIX的话事人就来游说投资感到不满，黎华听懂了，装作没听懂。
“那个空降兵刚刚在开什么会？”一道略微粗旷上扬的声音传来。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拥随着刺猬头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与黎华一行错肩而过。
“又是什么不入流的小公司来要天使空降兵的钱了？啧。”刺猬头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到她们的耳朵里。
黎华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去，刺猬头已经在众人的拥簇下走进了刚刚她们离开的那个会议室。那个人……应该是火口卿介。原来这个时候他和奈南川之间很不对付吗。
小岛等人都皱起眉头，松平遥正要说什么，黎华轻轻摇了摇头。
大家离开了四叶集团大楼才开始说话。
“什么人啊？没素养。”松平遥说。
“四叶集团也不太平啊。”小岛说。
“是啊。”黎华说。
“待会还回公司上班吗？”雨宫夜说。
“……”其余三人。
最后四人吃了顿饭，简单复盘了下，又捋顺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各自回了自己家。
小岛回到家楼下的时候，宿醉的圆谷正拎着酒瓶子下楼，他要去居酒屋还酒瓶，顺便蹭一顿晚饭。
两人就这么在单元门口相遇。
圆谷站在阶梯上，俯视门口站着的西装革履的小岛，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被酒精钝化的大脑慢慢清醒，他略微有些嘲讽，“你还真去陪小孩子过家家呢？”
“我只是不想无所事事虚度光阴。”拎着公文包的小岛说。
“呵，”圆谷抬脚下楼，不屑地说，“你清醒一点吧，别被骗到连房子都要抵押掉。”
小岛没有回复，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的劝诫。
圆谷当作没有看到，他从小岛身侧走过，毫不回头，一打酒瓶随着步伐哐当响。
居酒屋还没迎来高峰期，空位很多，圆谷找了个位置坐下，把酒瓶放在桌上，盯着空荡的瓶身许久。
不知道是想起什么，他突然伸手在裤兜里摸了摸，摸到一张折好的纸片，拿出来展开，那是风间芙的名片。
黎华刚在沙发上躺下没多久，门铃就响了起来。
“哪位？”她在门铃通话器询问。
“是我，夜神月。”少年的声音传来。
黎华开了门，手中捧着一个小罐子的常服少年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来啦？”黎华把人领到室内。
“我妈妈做了糖渍梅子，我拿了点过来给你试试。”夜神月把小罐子递给她。
“啊谢谢！”黎华接了过来，“对了，夜神同学最近还顺利吗？”她一边把小罐子放进冰箱，一边问。
夜神月自然而然地在沙发上坐下，视线跟随着她的背影，“还算顺利，东京案真是害惨我了。”
黎华闻言笑出声来，“夜神同学在向我抱怨吗？我可是被你连累，登上了本地不知名小报的。”
“那我代表夜神家，以及我自己，向你赔罪。”夜神月柔和地说。
“那倒也不必，只要你一直……”黎华转身走过来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眼旁边的夜神月，还是没避开他，按下接听键。
“风间小姐，你要我们留意的那位Misa小姐已经找到了。”电话是《Eighteen》的社长亲自打过来的，他浑厚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夜神月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擦。
“然后呢？”黎华又看了夜神月一眼，见他对弥海砂的名字没有什么特殊反应，追问对方。
“但是misa小姐拒绝了签约，我们劝说多次也没有成功。”社长说。
黎华思考片刻，“你们现在应该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和住址吧？”
“额，是的。”
“好，下周我找个时间去神户亲自见她。”说完，那头传来道歉的话语，黎华又是拉扯几个回合，挂了电话。
“Misa是谁？”夜神月见她空下来，随口一问。
“一个很有模特潜力的女孩，我一直想找她签约。”黎华编了个说法。
“风间同学非她不可吗？即便她已经拒绝签约……抱歉，我刚刚听到了你的通话，我是不是太冒昧了。”夜神月带着些歉意看向她，眼睛波光粼粼。
在装什么？黎华突然觉得今天的夜神月有些做作过头了，等等，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少年时期的白月就是这样的人啊。
肯定是忙昏头了，黎华默默甩了下头，给夜神月倒了杯水递给他，“是啊，我觉得她非常适合《Eighteen》的调性，啊对了，我最近买下了一个时尚杂志《Eighteen》，想要签约新模特重塑杂志调性。”
“风间同学也太辛苦了，”夜神月接过杯子，支起脑袋，半歪着头看她，“下周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神户吗？我想看你工作的样子。”
黎华有些错愕地看向他，他还是始终保持那副波光粼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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