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几个孩子在上书房里上了几天课,彼此都混熟了。
每天清晨,保清经常和南泰、巴仆一起去乾清宫喊弟弟起来上课。
保成对南泰和巴仆的观感也很好,他们和保清一样,都是很好的小孩子。
又过了几天,太子的哈哈珠子也到了。
他们分别叫苏和泰和阿林保,都是皇后娘家的小孩儿,跟保成带着血缘,天生就站在一个阵营里的。
他们之前没有及时赶来,就是因为阿林保和苏和泰感染了风寒。
虽然两个孩子很快就病愈了,大人们仍然害怕两个孩子去上课,把病气过给太子。
太子本就刚出完天花还不到一年,正是体弱的时候,赫舍里家绝不愿意让太子的身体出任何差池。
毕竟赫舍里家没有第二位皇子了。
*
上书房。
张英给孩子们讲述《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昨日我让你们背了这段,现在我来抽查一番……”
张英的眼睛在几个孩子之间扫视,最终落在苏和泰身上,“苏和泰,你起来背吧。”
苏和泰困窘地站了起来,他手指蜷缩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大学之道,在……”
他根本没背,昨天傍晚回去和太子玩了一会儿。等回到自己屋子里,他就解放了孩子天性,晚上熬大夜看小人书,根本没背《大学》的必背章节。
“……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阿林保小声提醒。
“对,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苏和泰看着张英的脸色不对,越发害怕了。
张英的戒尺点了一下阿林保的肩膀。
阿林保立刻收声。
苏和泰只得困窘地立在那里。
没办法,他半个字也不会背了。
张英指了指南泰,“南泰,你起来背。”
南泰像一棵小白杨,挺拔地立在那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南泰流畅地背完,张英面色和煦地让他坐下。
“你看看人家南泰,”张英皱眉,对苏和泰降下惩罚,“苏和泰,你今晚罚抄大学十遍。”
“是,老师。”苏和泰屈辱地坐下来了。
放学后,保清他们饿了,三三两两都走了,上书房只剩下苏和泰和南泰两个小孩子。
苏和泰把南泰堵住,‘咚’地给了他一拳。
“就你会背书?下次不准背了,听到没有?”苏和泰在家里是个小霸王,今天被老师惩罚了,心里全是火气。
南泰也生气了,立马还手,要打苏和泰,可苏和泰在家里是常打架的,文弱的南泰哪里是苏和泰的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南泰就被苏和泰打倒在地,多挨了好几拳头。
“你以后不准背书了,听到没有?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苏和泰带着侍从扬长而去。
这才有几个奴才把南泰扶起来。
南泰推开奴才,一把捂住脸上的青紫,哭着朝延禧宫跑去。
*
延禧宫。
保清正和巴仆、小竹子在玩象棋呢。
三个人玩得正欢,南泰捂着脸跑进来。
保清看见南泰的身上有很多脏污,忙站起来,“不玩了,不玩了,去看看南泰……”
巴仆这才从棋盘中抬起脑袋,一脸茫然地问,“南泰,南泰怎么了?”
小竹子说,“南泰少爷的身上仿佛有很多脚印。”
巴仆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南泰一定是被人打了,保清等等我,我也要看南泰,我看看是谁敢打南泰!我打死他!”
巴仆撒腿就跑,小竹子只得追上去。
三个孩子找到南泰。
南泰正躲在被子里哭呢,肩膀一抽一抽的。
保清问南泰是怎么回事,南泰抽抽搭搭地说,“是苏和泰,苏和泰说我不该在张先生面前背书的,他叫我以后不准背了……”
保清一听就生气了,“苏和泰?苏和泰就因为这个打你?南泰的打不能白挨,巴仆,南泰,走,咱们去打苏和泰!”
巴仆在家就很喜欢打架,听保清这么说立刻就积极响应。
他手早就痒了,正好把那个苏和泰打一顿,给南泰解气。
小竹子拦住了三个孩子,“大阿哥,南泰少爷,巴仆少爷,你们不能这么去啊,若是把谁打坏了,恐怕会引得皇上暴怒。”
保清被小竹子拦下来了,冷静了一些,“那我去找保成谈谈吧,我要看看保成的意见。”
小竹子这回同意了。
两人都是皇子,身份相当,保清去问正好!
*
保清自己哒哒哒跑到乾清宫,他推开保成的房门。
保成正在书案前温书,小身板坐得直直的。
“保成,我找你有点事儿,你别看书了。”保清绕道保成身后,一使劲儿把保成抱起来了。
保成‘唉’了一声,“大哥,你干嘛?我还没写完呢!”
保清和保成只差一岁,与其说是抱着保成,不如说是拖着保成。
保清连拖带抱,把保成推到床上。
保清气咻咻的,“保成,你知不知道苏和泰把南泰揍了?”
保成听过苏和泰说这事,不过他没放在心上。
不过是同窗间的一点小摩擦罢了,不值当放在心上。
皇阿玛说过,他是未来的皇上,不能总为小事牵动心神。
不过现在保清来找他理论,他必须得给哥哥面子。
“我知道,苏和泰和我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男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么?苏和泰说,他在家天天和人打架,这在宫外是常有的事。大哥,我们是皇子,不要把底下人的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保清瞪大眼睛,“南泰是我哥哥!不是下人!苏和泰敢打南泰,我要打死他!”
保清说完就往外跑。
他知道苏和泰住在哪里,他要去给南泰报仇!
保成没想到哥哥这么冲动,只能追出去。
保清跑到苏和泰那里,苏和泰正和阿林保看小人书呢,两人边喝茶水,边吃奶糕,日子美滋滋。
保清进去就把苏和泰掀翻了,恶狠狠地打他,像个发狂的小狮子。
阿林保要帮苏和泰,想要动手打保清。
保清感受到后背疼了一下,回头瞪了一眼阿林保,“你再敢动我一下,等皇阿玛来了,我就说你殴打皇子,赫舍里皇后身份高贵,你一个赫舍里家族的旁支小辈也敢殴打皇子了?你阿玛的前程不要了?”
阿林保的动作停下来了,他刚才打保清,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现在被保清一提醒,他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皇子是君,他们是臣子。
哪有臣子打君父的道理?
就像保清说的那样。
保清能打他,他不能打保清。
这是规矩。
阿林保阻止不了保清,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和泰挨打。
他一跺脚,从屋子里跑出去。
他要去找太子!
太子也正带着人往这边赶。
阿林保半路就和太子碰上了。
“太子殿下,您快去看看吧,苏和泰要被大阿哥打死了。”
保成一听,心里吓了一跳,加快脚步往苏和泰住处去。
保成和阿林保到的时候,苏和泰已经倒在地上,脸上青紫,双眼紧闭,看不出伤情如何。
保清抱着手臂等保成来。
“大哥,你怎么把苏和泰打成这样?”保成很愤怒。
保清平日圆墩墩的小脸,此时冷冷的,“这个狗奴才惹了我,我堂堂一个皇子亲自打他,是他的福气!他该学会惜福,不要不识抬举。”
保成赶紧叫人把苏和泰抬下去看伤,他也生气了,放狠话,“保清,你毕竟只是个皇子,孤才是太子,你要听孤的话,下次不准你打苏和泰了!”
保清毫不示弱,“苏和泰这个狗奴才以下犯上,有失尊卑体统,你可要管好了,否则,我见他犯一次,我就打一次,我就不相信,皇阿玛能为了个狗奴才打我!”
保成气得小脸通红,甩了袖子走人。
*
太子身体没有保清好,心里有气,回去就病倒了。
保成在康熙身边长大,除了康熙,没有敢忤逆他。
他出生就没了母亲,又自小体弱多病,康熙一直都溺爱他,保成几乎没受过气。
这回保清不听他的话,可把保成气到了。
他这一气,就把自己气得发热了。
等康熙下朝回来,就看见太子的奶爹凌普抹着眼泪,跟他说,“皇上,您可回来了,太子殿下发热了,太医给熬了汤药灌下去喝了,太子的烧也没退下来。”
康熙心中一惊,忙跑到保成的床榻边上,用自己的大手摸了摸保成的小脑袋。
还热乎乎的呢。
“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呢,怎么朕上个朝,太子就病倒了?”
凌普跪倒在地上,“苏和泰和大阿哥的哈哈珠子南泰玩闹,南泰瘦弱受了点轻伤,大阿哥气不过就把苏和泰打了,太子殿下看到苏和泰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以为苏和泰死了,心中害怕,回来就病倒了。”
康熙心中怒火旺盛。
身边人都感受到皇上的怒意,大家大气都不敢出。
“水,我想喝水……”保成梦见自己被架在火炉上烤,热得不行。
康熙亲手给保成倒了一杯茶水,小心翼翼地给保成喂水。
保成喝了水,头脑清醒了一些,看见皇阿玛担忧地望向自己,他用力挤出一个笑脸,“皇阿玛,我没事,我很快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康熙的眼里满是心疼。
保成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每次生病,看见他担心的表情,都不顾自己的病痛,首先安慰他这个做阿玛的。
保成清醒了片刻,又睡了过去。
康熙让凌普好好看着保成,自己则往延禧宫去了。
延禧宫。
保清正和惠嫔吃饭呢,忽然就听到宫女进来禀报,“皇上来了,瞧着不高兴呢。”
惠嫔疑惑地撂下筷子,带着保清到门口侯着。
康熙一进来,就让屋子里的奴才和惠嫔都出去。
惠嫔本来想说软和话,但一看到康熙的眼神,还是退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康熙和保清了。
康熙劈头就让保清跪下。
保清梗着脖子不跪,“皇阿玛是来替保成出气的么?”
康熙拿了惠嫔屋子里的鸡毛掸子狠狠打了保清几下。
鸡毛掸子是惠嫔扎来吓唬保清的,谁叫保清性格倔强,每次都得吓唬吓唬才肯好好做事。
鸡毛掸子落在身上很疼很疼,保清打得跌跪在地上。
“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保成是你弟弟,现在被你害得又发热了,他本来就身体不好,你怎么不知道让让他?”
保清被康熙说出了火气,口不择言道,“不是我的错,是他身边那个苏和泰先挑事的,为什么总要我让着保成,我不欠他什么。他没有额娘,但是皇阿玛把时间都花在了他身上,他让我们其余的兄弟没有阿玛疼。我不欠他的,他欠我的!”
康熙知道保清说得对,但他怎能容忍保清这么对他说话。
他一怒之下打了保清一巴掌,康熙常年练武,能拉满月弓,手劲大的出奇。
保清被打得跌倒在地上,脸上肿得老高,倒在地上不动了。
康熙也害怕了,他回过神来,才想起保清才五岁多一点。
他抱起保清,发现这孩子呼吸很微弱,康熙赶紧抱着保清出门。
“快找太医过来,赶紧让他过来!”
惠嫔先冲了过来,她看见保清窝在康熙怀里昏迷不醒的模样,登时就怒瞪着康熙,“你把保清怎么了?”
惠嫔一把就把保清从康熙怀里夺过来,她是满族镶黄旗的姑娘,自小也是练过骑射的,身体好,力气足,抱个小孩绰绰有余。
太医被梁九功拖过来了,给保清诊了脉,“大阿哥这是外物重击脑袋,引发了脑疾,这么小的孩子还是要小心啊。往后一个月不能大幅度移动脑袋,否则轻则呕吐,重则可会落下终身的病根啊。”
太医给保清开了几副清热补脑的药,就离开了。
惠嫔含着泪意,趁着保清听不到,抹着眼泪对康熙说,“臣妾的承庆三岁就没了,现在只有保清一个儿子,臣妾这辈子不求荣华富贵,只求皇上能给我们娘俩一个活路。您要是有气,冲着我来,要杀要剐都随您。可皇上您别朝着保清去啊,他才不到六岁,您有气尽管冲我来,别伤他呀!”
康熙让惠嫔说得脸热,“我一时气急了,不是故意打保清的。”
惠嫔冷笑了一声,握着保清凉凉的小手,根本不信。
梁九功在外边低声说,“皇上,平西王那边有事来奏。”
平西王吴三桂在南方发生叛乱,这事是国朝重中之重。
惠嫔梗着脖子,“皇上日理万机,不用留在这了,这里有臣妾一个人就够了。”
这是明摆着要赶人了。
康熙看了眼保清,保清脸色苍白,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跟平日里活泼闹腾的样子完全不同。
康熙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嘱咐惠嫔缺什么了直接去内务府拿,超过份例也不要怕,从他的私库里出。
惠嫔满心满眼只有孩子,敷衍地‘喏’了一声,眼神就没离开保清。
康熙只能无奈出门。
*
太子和大阿哥两个孩子都病了,上书房的课自然也停了。
康熙每天都在乾清宫和延禧宫两头跑,两个孩子都病了,他这个做阿玛的,哪能不心疼?
不过是心疼多少罢了,就像人的手指有长有短,康熙总是更心疼没了额娘,又自小养在身边的保成,较为忽视活泼健康,又有额娘在身边的保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又是一夜,更深露重。
康熙批完折子,又哄着保成睡下,赶紧披了件披风,就往延禧宫赶。
保清这病生得重,又是康熙一手造成的,他每天不来看看孩子,还真是不放心。
康熙这几日忙着前朝的事,还要每日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又操心两个生病的孩子,实在是憔悴了不少。
他分明是来延禧宫看保清的,却在孩子的床头睡着了。
保清感觉到自己的被子被压住了,热得他从梦里醒过来。
保清一动,就康熙也跟着醒了。
“保清,怎么了?”康熙睡眼惺忪。“你是不是渴了?”
保清没说话,就着康熙的手喝了半盏茶水。
康熙摸摸保清的脑袋。
很好,保清不发热了。
保清看到阿玛累得眼下青黑,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虽然心里特别特别难受,但还是原谅阿玛了,“那阿玛以后不能再冤枉我了,也不能再打我了,要不然我就不原谅你了。”
康熙点头,“一定不冤枉保清了。”
保清笑了一下,露出个小酒窝。
保清跟康熙拉钩,“阿玛,你要记住哦,千万不要冤枉保清,保清被冤枉了,保清很伤心的,如果你再这样对保清的话,我再也不原谅你了,我就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
康熙跟保清拉钩,“一言为定。”
懂事的孩子会永远爱父母,无论父母犯了什么错,只要父母愿意抱抱他,他就愿意原谅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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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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