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生一放假，那必定得熬次夜，钱小桃也一样。有回在学校，她走读的同桌回来偷偷拿了手机，俩人等熄灯后，窝在一张床上，被子蒙头，看了一夜的网剧，看的那叫津津有味，大冬天的，热哈气全喷洒在手机上，屏幕一浑，俩人赶紧拿手擦擦，一脑门儿的汗。关键俩人一夜没睡，第二天还特精神，她可知道熬夜的爽。
都快凌晨了，钱小桃还没睡呢，激动的。
看综艺看到半夜，出去上厕所，清醒了不少，经过钱小贝那屋，呦，也还没睡呢，床头灯亮着应该，从门缝里透出点黄色灯光来。
关键是还有小贝那时不时的轻笑。
呵，男人！
钱小贝确实没睡呢，跟大高个儿聊天。
本来钱小贝都说啦，你明天不还出车吗？早点睡吧。
人徐东说，今天中午回去睡多了，一点不困。
不困，那......多少聊会儿呗。
俩人还加了个某音号，发来发去的搞笑视频，徐东的表情包，可逗了，全是小兔子和无脸男的那种，可爱到极致和沙雕到极致的。钱小贝没想到一看着不爱说话的人，还挺好玩。
钱小贝刷着一大车的视频，问：“你跟老板开的车几轮啊？”
“看什么货，有时候开前4后8，有时候半挂。”
前4后8，钱小贝在他朋友圈见过。半挂路上也常见。觉得徐东怪厉害的，那么大那么长的车，他都能开。
“你初中毕业后就去学车了？”刚问，钱小贝就觉得不对，那时候才多大啊，不到年纪呢。
徐东发了个无脸男的表情包，纯黑白的那种，上头还标着一句话：你是不是sa？
哈哈哈哈。钱小贝送过去一个可爱风的线条小人。上面写着：反弹。
“初中刚毕业，跟了个家里边的师傅去学厨师了。之后到年纪了，才学的开车。18那年考的小驾照，后来慢慢的想这是一吃饭的手艺，就考了B照，A照。”
钱小贝：“怪不得你做饭好吃呢，原来是开外挂了。专门进修过。”
他发过来这句话的时候，徐东正巧也发过来一句，“我爸开了一辈子的大车。”
也算子承父业吧。钱小贝想。
徐东这头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眼睛盯着看，很轻地一声叹息，他爸，真是好久都没这么提起过了。
以前徐东初中的时候老喜欢对别人说，我爸开大车的，你见过没有，老司机了，就咱那村口的窄道，整个五里三村的还就他一人能开过去，可厉害了！
他是真觉得他爸牛。可再牛的人，总会老的。
徐东心里猛地塌下去一块，在这深夜，在跟小贝随意聊聊的时候，那种初中毕业上不成学进入社会不知道该往哪去的迷茫和害怕，仿佛还跟当年的一嘴巴子一样，扇的他脑子嗡嗡响。
叮--消息来了。
钱小贝：“那你爸也厉害！”后面还有个表情包。写着俩爷们都牛。挺粗犷的，不像他的风格，谁知道去哪搜罗了。
徐东看着那表情包，笑了，就跟他上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等着他爸。大车一停，他看着里面主驾驶的人往右边侧着身子把副驾驶门开开，他爸说：“小子，上来，想想学校里还忘啥没有，别到半道了，又拐回来拿。”
徐东虽然当时个子小，可灵活啊，书包啪的一下先给扔上去，然后腿踩着踏板，右手拽着扶手一下就坐上去了。
车门一关，车子发动。徐东故意摇下车窗看着底下矮矮的同学们，笑的那叫一个好看，得意的。
钱小贝见对面半天不说话，还以为睡着了呢。
发了个兔子“喂喂喂”打电话的表情包。
有那么两三秒吧，一个电话进来。吓了小贝一跳。
手指点着绿色按钮接听了。
“干啥呢，打什么电话。”钱小贝声音很低，这房子隔音不太好，他怕吵醒小桃。
徐东就仰躺着靠着床头呢，听见他说话，学人精一样，“干啥呢，不是小兔子给我打的嘛，你是兔子啊？”
那边很明显的笑。钱小贝觉得徐东其实是有做gay的潜质的，再明确一些是有做1的潜质的。先不说壮硕的身材，就刚才那声笑，还挺性感，带着点流氓感觉。嘿，小贝吃这套啊。
“我擦，我才不是。”
“骗我的话，我热油烹兔子，吃兔肉了啊。”
“我嘞个，太残忍了。”小贝心里想的是，我要吃兔头，放特别多的辣。
这俩人今晚说的话，都是以往好几天的量了。
临挂的时候，钱小贝说话都有点迷糊了，心想这人咋不困呢。
就听见徐东说：“今天那个男的，找你好久了？再遇到这事，你把我今天话听进去，有不对劲儿的报警。听见没？”
钱小贝脑子浆糊，还听见没，命令我呢，又想哪个男的，哦，方宇啊。方宇！他又清醒了点，还以为他不会问了，跟这儿等着啊。
钱小贝在床上蛄蛹了下，被子摩擦的声音，徐东从电话里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就是对面带着点气音的话，“知道了，我又不傻。”
“那人，你前男友？我那时候听的不全。”徐东说的直白，连自己听了多少也说。
“嗯。”钱小贝嫌丢人不想多说，当时真是脑子抽了。
“咳。”徐东也翻了个身把床头灯关了，问：“你当时很喜欢他啊？”
这不废话吗，不喜欢人能谈啊。
但徐东又觉得，那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不算高，眼睛小，还有点驼背，虚伪！也就是白点吧。比我是白了不少。
徐东头一回对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健康肤色起了质疑。
“我就看他学历高，挺有文化的，当时非追我，我就想着试试，关键之前也没谈过啊，别人说喜欢我，我心里可开心呢，谁知道呜呜呜，当了一个月的提款机。五千块呢，我后悔死了。”
徐东：“......”
“咋能那么容易就答应了！”徐东有点恨铁不成钢。
“是啊，五千块！”
“......”
“不是五千块的事，你得......得有点心眼。”
成飞说，现在有的gay可坏了，专门吃软饭的。我家小贝那么瘦，那人怎么好意思。
钱小贝嗯了一声，说我长了啊，你问我要联系方式，我都直接拒绝了，但之后你非要我去你家吃饭，我又不好意思不给。
“......”
徐东：“行了，行了，睡吧！”他有点无奈又想笑，妈的，心眼给我长的。
-
早上，钱小贝的闹钟响了又响，可算伸手给摁掉了。
一出门，看见对面跟他一样没精神的钱小桃。
俩人一同去卫生间洗漱。
钱小贝一嘴的薄荷牙膏说：“熬什么夜，不是你说整天在学校都睡不够，放假还不赶紧补回来。”
钱小桃眉毛一挑，都不好意思说，你昨晚几点睡的。
她边挤牙膏边说：“哎呀，我放假又不困。”
“我不管你了，上班去了，在家好好的，别总看手机，跟你同学去公园转转商场玩玩，我给你手机转了钱。”
钱小桃说：“你自己的钱自己花，我奖学金都没花完。”
“你有钱，我也得给，自己留着。我走了啊。”钱小桃见他火速收拾完，拿着电动车钥匙就跑下楼了。
到酒吧的时候，刚巧的老板的电话打过来。
“喂，小贝。”
“春哥。”
红姐在一旁收拾着都停下来了，看着小贝口型，才知道是老板打了电话过来。
“在新店适应的怎么样啊，我最近要出国，市中心的有人看着，新店呢我想着让你正式接了，给我当个店长。”
钱小贝二话没说就应了，多好的机会啊。老板又交代了几句，俩人挂了电话。
小贝看着电话笑呢，拽着红姐手在一旁蹦蹦跳跳，“红姐，红姐，老板正式让我当店长了！”
崔红跟着开心。
“行了行了，想把你姐给晃晕是不是？”
“哪有，嘿嘿。”
“小傻样。”
当上店长，是钱小贝职业生涯的一大进步。虽然他总觉得职业生涯这四个字，太高大上了，他有点羞愧，但好开心好开心。
刚毕业是在饭店洗碗，然后去酒店当前台，之后一直干酒吧，可算有点出路了。
于是，钱小贝发了一个朋友圈。
“升职加薪，下一个暴富的就是我！”
配上了一只粉色兔子，穿金戴银的，脸上还挂着个墨镜，墨镜上画着金币。
发完后，钱小贝才觉得有了实感。
钱小桃第一个点了赞。
他又给徐东发了消息，没回，那就是在开车。
钱小贝放下手机。哼着歌。开始在吧台试着调酒，做饮品。
老板在电话里说，新店的定位不同，女孩子也多，除了酒，饮品也得跟上。
钱小贝先琢磨琢磨。以前他也是跟着师傅们学过的，但他调的总是差点意思，不是多好喝。红姐跟他同一批学，人家现在都能独创了。
他把材料都摆在桌面上，想着以前学的那点东西，摸索半天，给自己调了杯酸掉牙的苦果酒。又苦又酸。
红姐在一旁笑的不行。
钱小贝再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学习的料子。
他在网上下单了几瓶酒，下班路上又去买了水果，准备回家加班研究，总得有款好喝的吧，反正小桃在家给当个试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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