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衍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抬手拍了拍陈副队的背，示意他去喝口水润润嗓子，然后顺手翻了翻摆在审讯桌上的调查资料，语气平静道：“梁文晓？”
对面人有些紧张地抬起了头，眼神紧紧追着司衍的动作。
“你偷盗温祈手机证据确凿，涉嫌犯罪金额约10324，我们将依法对你提起诉讼，偷盗财物数额达到一万构成盗窃罪，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在梁文晓逐渐惊惶的眼神中，司衍不紧不慢继续道，“另外，你还涉嫌间接致人死亡罪，应赔偿温祈父母丧葬费和死亡赔偿金。”
话音落地，掀起一阵情绪上的惊涛骇浪。
梁文晓被铐在审讯椅上，挣扎着叫道：“我没有！我没有！你们不能直接判刑啊！我才二十八岁，你们这是诬告！她是拜金女，她的手机根本就不是自己买的！那根本不是她的东西！什么死亡罪！我又没有杀她——”
歇斯底里嚷叫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梁文晓似乎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她……她死了？”
“叫人把他送去拘留所。”司衍没再理他，转头对陈副队说。
林一屿倚在门上，与神情呆滞被押送出去的梁文晓擦肩而过。
一切悲惨的源头，竟然只是一场自以为是的歧视玩笑。可这场玩笑偏偏扇动了蝴蝶的翅膀，席卷了温祈暗流涌动的生活，把她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血肉模糊。
但是温祈为什么会如此在乎一部手机？简直像着了魔，得到时铺天盖地地宣扬，丢了后满世界地找，失魂落魄，满心寒凉。只因为它贵？还是因为其他？
愣神间，小虎已经将他带到了审讯椅上。
房门轻合，四周顿时变作一方铁盒，天花板上白炽的灯光倾泻而下，照得人有些恍惚。
司衍一身警服坐在他对面，神色自若。
“我们去医院调取了你的病历，你的主治医生说你的脑震荡并不严重，随时有可能恢复记忆，所以，你今天想起什么了吗？”司衍身旁的小徐看着资料说。
随后，他秉着昨天林一屿的态度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有今明两天的时间回忆清楚，作为在编法务人员，你最好不要投机取巧，有所隐瞒。”
司衍一言不发看着对面的林一屿，仿若高坐明堂气定神闲的判官。
像昨天一样，林一屿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盯着地面灰黑晃动的光影，许久才道：“我想起来了。”
原以为对方还会像昨天一样以失忆为借口的小徐微微瞪大了眼睛。
林一屿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而淡然一笑，道：“我就是凶手。”
小徐惊讶了一瞬，忙道：“作案过程是什么？你一五一十说清楚！”
林一屿却不听他的，而是不慌不忙，逐字逐句道：“想知道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我要去案发现场。”
他的话掷地有声，像是谈判，又像是威胁，仿佛大权在握的君王——毕竟除了他，再没有人知道案发真相。
小徐看着他玩味的神色，忽地心一沉。
大雪封河，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湮灭，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视频，他们的调查今晨就陷入了僵局，没有新的突破，就意味着这桩荒野连环杀人案可能永无沉冤昭雪之日。
从古至今的悬案数不胜数，谁知道这个案子会不会是其中之一呢？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犯罪嫌疑人，但关键性证据不足，只能跟对方软磨硬泡，尔虞我诈。
他去犯罪现场想干什么？除了林一屿没人猜得出来。
椅子跟地板快速摩擦发出一声锐响，司衍站起身，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泰然。他抬眸看了林一屿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一屿觉得他的目光有些冰凉。
司衍打开门出去了，再没回来。
林一屿昨晚分明不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到底有什么计划？
【“订阅提醒：角色‘司衍’对您的好感度下降至20%。”】
哪怕早就猜到说出这句话会是这个结果，但林一屿听着脑海中系统机械地播报，难免还是垂下视线，在心底叹了口气。
牺牲色相才刷上来的一点好感度，这会子直接倒扣，刷新历史新低。
对不起了小司同学，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真相。
林一屿头一回对游戏里的npc生出愧疚感。
他被人带回了暂留室。约莫过了一个半小时，墙上的电子时钟跳到十一点半，林一屿才见到人来。
是小虎。
他说：“经会议讨论，我们已经同意你去案发现场了，不过只有这一次，而且全程都会有人持枪随身陪同。”
林一屿点点头，说好。
下午一点半，林一屿再次站到了那座废桥上。
没人再关心他有没有吃饭，因为陪他一起过来的警察几乎都没来得及吃午饭，包括司衍，他正站在林一屿身后，拿着枪。
与梦境里不一样，这次是白天。
阴沉的风裹着小雪，飘进林一屿掌心，融化的水珠被体温蒸干，一点点褪去痕迹。他站在桥中间，视线落在被无数人挖掘踩踏出泥土的白色河道里。
本该护在他身前的石栏犹如残垣断壁，一块一块碎在白茫茫的积雪里，林一屿身前此刻空空如也，似乎视野也开阔了些。
他回想着那个风雪呼啸的梦，不断对比挪动着自己站立的位置，然后停在桥上一处没有护栏的边缘，蹲了下来。
石板上的雪已经被他扫开，底下不起眼的苔藓吸着融化的雪水暴露在林一屿面前。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那片从石缝中生长出来，蔓延到石桥边缘的青苔已经变得墨绿，像是被人反复踩踏过，早已失去了生机，逐渐发烂发黑。
余光瞥见司衍的身影走了过来，林一屿站起身，道：“这是杨方掉下去的位置。”
司衍低头看了一眼青苔，心下了然，抬手招来了痕检。
“你在现场。”
司衍神色微凛，道：“还记得什么？”
林一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那些几乎与现实吻合的梦境。
“有人为踩踏的痕迹，而且高度和位置与杨方自然坠落的抛物线和落地点基本吻合。”痕检人员很快得出了结论。
杨方是自己摔死的。
因为如果有人推了他，那他的落地点不会与自然坠落的落地点相同。
林一屿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同样松了口气的还有司衍。
或许，林一屿在那两个席卷着暴风雪的夜晚里并不是唯一的凶手，而是唯一的目击者呢？
他们不约而同，开始希冀起来。
林一屿一直怀疑杨方的死不是他推的，因为在梦境中，他冰冷的手掌几乎还没来得及碰到任何东西。但当时那只是怀疑，梦境里感官模糊到极致的他也不敢确信。
又有人围了过来，林一屿后退两步，转身看着桥对面被雪掩埋着的开阔平原，似乎想尽力躲避与他们的对话。
他也是第一次干这种“威胁”警察叔叔的事，说不紧张心虚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少错少，最好把人设发挥到极致，高冷成一块东北冰雕。
林一屿目视前方，突然发现远处似乎立着几栋黑鸦鸦的房子，再往旁边看，那些被人为规划出来的一块块整齐的土地，似乎是农田。
司衍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林一屿身上，此刻跟随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出声解释道：“那边是平凉村，只剩十几户人家了，这块地已经被人承包要建工厂，他们马上就要被迁走了。”
林一屿凝视着周边稀疏的枯树和灌木，忽地想起了三个不太搭边的字：青纱帐。
“过去看看。”林一屿说。
荒路难走，他们依旧是开着警车，到了平凉村。
司衍明白林一屿的意思，自己也觉得有这个必要，便让随行的警察都去做了问询记录员。
其实林一屿怀疑的是，他的车在这里。否则好好一辆车，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沿着村道，林一屿随意四处走着，司衍在后方不近不远地跟着。
在一片泥黄的农田土砖屋里，林一屿几乎一眼就注意到一栋干净整洁的白色小平房立在屋群最后面。
他脚下调转方向，往那边走了过去，就快到时，正巧碰见左边的泥砖屋里走出来一对男女。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把手插进黑色棉服的衣兜里，说：“我家儿子娶了媳妇，又在市区里买了房子，过两天就要把我和我家老头子接过去住了，以后你一个人在这村里多注意些自个，那些东西都是我儿子儿媳之前托人送来的，我俩平时囤着囤着也没用什么，就想着全部搬过来留给你。”
另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把手从几件叠穿的单衣里掏出来，搓着掌心对她说：“真的太谢谢了，村里就我到这个年纪都还没讨到老婆，全靠叔叔婶婶们照顾……”
“诶，这说的是哪的话？这事也怪不得你……哎算了算了，那我先回了啊。”老太太原本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两秒还是止住了话头，挥了挥手，转身朝屋外走去。
她一抬眼看见林一屿双手被铐着站在路中间，顿时有些愣住了，像是不敢靠近，原地徘徊了两步，又在看见林一屿身后穿着警服的司衍时稍稍放下了心，一边往路边走一边好奇似地打量着林一屿。
站在屋门口的中年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两个“外客”，但他只瞥了司衍一眼，便搓着手转身进了屋里。
“你好，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后面那栋白房子里住了什么人？”林一屿放弃了直接探查白房子的计划，而是转向一旁路过的老太太问道。
俗话说村头坐一宿，八卦遍地走，相信在游戏里，这个“回村”定律也同样适用。
不成想，那老太太先是被他突然搭话吓了一跳，然后又看了看林一屿身后慢慢走过来的司衍，在发现司衍并没有上前来制止时才大着胆子同他说道：“小伙子你这是犯了什么错？要到我们村里来调查吗？”
怕老人家吓着，林一屿只点了点头，没详细说案件经过。
“诶哟，那可得好好调查，我看你相貌好得不得了，肯定不会干什么坏事。”老太太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居然就这么“合情合理”地站到了他这边，开始用村东头通用的八卦语气说道，“帅小伙我跟你说呀，那家根本不是我们平凉村的。三年前住在那里还是老周家，也不知道怎么的，周家那根独苗苗读书读到市区去了，结果就一去不复返，说是失踪了，可老奇怪了。”
“也就那个时候，他家里来了一个女人，还怀着孕呢，说是儿媳妇不离不弃，要回他家把这孩子生下来，结果你猜又怎么着？那孩子生下来就死了！但这还不是最怪的，紧接着没出一年，老周和她媳妇儿都没了，说是遗腹子没了气得病死的，家里就剩那一个儿媳妇了，邪门得很。”
确实很邪门。
林一屿对她这句结论颇为赞同，又问：“那她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呀，不干农活也不出去打工，不知道哪里来的钱吃喝，居然把老周他家房子又翻新了一遍，前几天还买了台新车回来呢！”
部分术语引用改编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七十九条》，作者喵非法律专业，有说错的地方宝宝们可以在评论区友好提示哦=)
[下章预告：他以人性为代价，满足了自己见不得光的愿望。]
嘿哈！还有三章就要结局了，我要惊艳你们所有人（悄咪咪），明天见！！（打出一套军体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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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五十二赫兹的玫瑰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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