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走了半小时，两人敏锐地发现四周的海水似乎变成了淡粉色，光线也没有之前那么亮了，海床上莫名多了许多黝黑的洞穴，像是来到了某种群居动物的栖息地。
四处巡游的鱼类越来越少，个头却越来越大，甚至还有一只巨型灯笼鱼张着布满利齿的鱼嘴贴着林一屿的脸游过，梦幻的海底世界渐渐变得阴暗寂静。
林一屿切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深海恐惧症。
被微光映照的海洋深处幽暗广阔，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里面正孕育着一群畸形恐怖的深海怪鱼，不知何时就会倾巢而出，将他们撕裂成碎片。
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
尤其是面对未知的黑暗领域。
林一屿身处在这片深渊里，被黑暗包裹着，四周除了冰冷的海水什么也抓不到，看不见，心脏忽然悬了空，他忍不住集中注意力向前窥探着，想要看清前方的景象，却像是不知不觉正在与一只冰冷空洞的巨大鱼眼对视，寒意瞬间蔓延脊背。
太可怕了，这种让人无时无刻都绷紧着神经的未知恐惧，简直能把人逼疯。
惊悚气息无声酝酿着，就连司衍都紧张得禁不住调出了光剑，紧紧握在手中。林一屿更不必说，此刻恨不得挂在司衍的剑柄上走路。
突然，一群浑身冰蓝的怪鱼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朝他们迎面袭来，速度快到如同海底幽灵，更惊悚的是，这些鱼都没有头，只有半只臃肿畸形的下半身在海水里飞快游动。
两人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司衍反手将林一屿护到身后，刚要上前大杀四方，却发现那些鱼只是路过他们，而且它们不是没有头，只是因为他们的头是透明的，换个角度或许就能看见了。
虚惊一场，林一屿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率瞬间飙上一百八。
要死的话能不能一次性给个痛快，再继续走下去，林一屿能自己把自己吓死在半路上。
“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司衍看出他的紧张，忍不住牵住了他的手，安抚道。
他是行者，平时外出任务探索资源的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奇形怪状的恐怖变种，说紧张其实也没那么怕，只是对危险保持最基本的警惕而已。
但林一屿不一样，他作为一生都待在基地里的平民或许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能保持最基本的镇定已经很勇敢了，几乎所有的新人在训练中第一次面对变种的时候都会害怕，遵从身体本能的反应转身逃跑，什么作战技巧早忘得一干二净。
但实际上，林一屿只是一个日常吃喝玩乐的在校大学生，平时又不跟怪物打打杀杀，他确实害怕，所以并没有逞强挣脱出来。
路越走越黑。
但林一屿的掌心始终贴着另一片干燥的温暖，他渐快的心跳慢慢与对方行走的步伐变得一致，好像大海里两只同频共振的孤单鲸鱼，只要走在一起就不必害怕。
他逐渐平静了下来。
四周的海水已经不知不觉从淡粉变成了浅红，颜色似乎越来越深，把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吞噬得更加稀少，让人更觉前路未卜。
无意间，林一屿察觉到周身的海水正在一圈一圈地往外荡着不易察觉的细微波纹。
他想起先前从他们身边飞快经过的冰蓝鱼群，忽然有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于是林一屿捏了捏司衍的虎口，等他转过身来才说道：“刚才的鱼群是不是在躲什么东西……”
话刚出口，现实就迫不及待验证了他的猜测。
四周的海水忽然剧烈动荡了起来，一股股被挤出的海浪不由分说向后推来，犹如一块巨石压迫在两人胸口，有种窒息的感觉。
能引出这种动静的，只能是一只庞然大物，或者说，是一只深海巨兽。
林一屿又紧张了起来，他下意识把手从司衍掌心抽了出来，低声道：“怪物要来了，你不用管我……”
话还没说完，却蓦地停了。
因为他看见自己的掌心里正黏着一块从别人手中脱落下来的，布满血线的柔软皮肤。
是司衍的。
对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了林一屿一眼，然后抬起了自己的手掌。
他掌心的皮肤不知为何已然脱落，只留下一片淌着鲜血的伤口，皮肤底下深红的筋肉和组织**裸地暴露在两人面前，鲜血融入海水中，把四周的红染得更深了。
林一屿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逼着自己站在原地，颤抖着声音道：“你的脸……”
跟他的手一样，司衍脸上的皮肤也开始一片一片脱落了下来，仿佛整张人皮忽然皲裂开，带着刺目的血，飘荡在深红的海水里，在林一屿眼前巡游。
诡异的恐惧感占领了他的双腿，林一屿腿软得差点没能支撑住自己站立的身体。
这恐怖游戏他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能不能天降一颗陨石把他送回家谢谢。
司衍似乎没感受到任何疼痛，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小心又碰掉了一块人皮。
“这里的海水有腐蚀作用。”司衍盯着自己正在脱落的手背，语速飞快地冷静判断道，“我们不能在这里面多呆，否则就不只是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了。”
而是整张人皮，会被腐蚀的海水剥落干净。
林一屿好不容易跟随着他的冷静稳住心神，正要深吸一口气点头，却眼睁睁地看见一条手臂粗的狰狞触手从黑暗中伸出，袭向司衍后背，瞬间将人卷入了黑暗。
不过眨眼间，深渊里就只剩下林一屿一个人了。
从司衍身上掉下来的匕首慢悠悠落到了海床上，静静地躺在林一屿面前，仿佛宣告着他的主人上一秒还站立在这里。
蹲在林一屿肩头的霉霉吓得熄了光，闭着眼睛把头埋进林一屿的脖颈，整颗球抖成了筛粒。
深海，怪物，落单，怎么看都有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林一屿一边腿软一边弯下腰，堪称面无表情地捡起了那把匕首。
他不可能再自己一个人走回去了，左右都是死，不如去找司衍，好歹能死一起，也算有个伴。
林一屿握紧匕首，逼着自己抬起脚，走入了那片充满未知的恐怖海水。
方才带走司衍的是一只红色章鱼，它几乎有一栋房子那么大，浑身布满了狰狞恶心的血红色筋肉，脑袋长得像一颗肿瘤，八只溢满肥肉的崎岖触手却异常灵活，正接二连三不断往前挥舞着，似乎在与司衍打斗。
三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二对八，必须有人来分散这只章怪的注意力，让司衍能够抓住机会造成伤害。
而林一屿就停在它的身后。
上帝给他关了一扇门，居然又留了一道窗，现在是跳窗逃生还是封窗求死的选择权落到了林一屿手上。
只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咬咬牙心一狠，握紧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掌，浓烈的鲜血瞬间奔涌而出，却意外地没有感受到疼痛。
就当是还上一个世界他把司衍推进时空循环里的人情了，林一屿决定为了司衍赌一把。
前面的章怪闻到新鲜甜美的血液气息，果不其然贪心地分出两根触手朝林一屿探了过来。
他猜得没错，章怪是被血腥气吸引过来的，所以才能精准无比地定位到司衍。
“小屿！”
对面的司衍眼尖地瞥见这幕场景，一时情急叫了出来。
“不用管我！”
林一屿只简略地回了他一句，却没有躲，他分开双腿站在原地，集中精力盯住最前面那根飞速袭来的触手，双手握紧匕首。
章鱼的攻击力就在于它的灵活性，他不能跑，跑就意味着失去先机，就只能被速度比他快，灵活性比他高的触手抓住。
林一屿只能硬碰硬。
他肩膀上的霉霉见状急得不行，咻的一声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飞了出去，主动引开了朝林一屿伸来的另一条触手。
别怕，砍过去就好了。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
在触手伸到胸前的瞬间，林一屿咬紧牙关，爆发出了一阵惊人的力量，手起刀落将那根恐怖的触手生生砍了下来。
与此同时，司衍也抓住章怪吃痛的机会，挥出两剑干净利落地连根斩断了它的两只触手。
巨型章怪左右受痛，下意识将所有的触手都收拢了回去。
林一屿死里逃生，魂还在外边尖叫没回来，顿时腿软得跌了下去。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他这辈子的勇气都在刚才那一瞬间透支了。
只是那章怪不知为何，不像其他变种一样痴迷吃到人类，而是被砍了三刀后觉得不划算，立刻卷铺盖跑路了。
司衍见状立即收起光剑飞奔过来，把林一屿从地上拉了起来。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林一屿站起身抬头看清他的时候差点没腿软得又坐下去。
太惊悚了，哪怕对方是前男友也不行。
霉霉得救回来的时候看见司衍也被吓得浑身抖了一下，三魂丢了七魄似的颤颤巍巍重新落到了林一屿的肩膀上。
“必须赶紧找到出口。”
现在谁的伤都来不及处理了，活命最重要。
然而，林一屿才刚从巨型章怪的偷袭中捡回一条命，忽而又听见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若即若离的呼吸声。
他不自觉靠近了司衍，有些紧张问：“你听见了吗？是不是有什么在动？”
两人一下贴得极近，司衍没了面皮的脸蓦地一热：？难道是我的心在动？
但脸热过后，他很快就听见了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呼气声从背后传来：
“嗬……嗬……”
两人皆是心脏一跳，猛地转过身，看见一个黑色人影佝偻着身体，跌跌撞撞从浓郁的血色海水中冲了出来。
那或许还能称之为人，因为她整个身体就剩一张脸皮还算能看的了，其他地方的皮肤已经脱落得一点不剩，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的血人，却仍旧摇摇晃晃直奔他俩而来，嘴里还不断发出“嗬嗬”的吸气声。
卧槽海里有丧尸？！
到底有没有人来管管这个离谱的世界啊！！
霉霉直接吓晕了过去，一头栽倒在林一屿怀里，林一屿更是浑身一麻，鸡皮疙瘩都能竖成一根针了，当场就要给对方跪下求个速死，却没想到对方先给他俩跪下了。
“嗬……我还没死……救命啊……嗬……”
原来是同道中人。
林一屿顿时猛松了一口气。
求救就求救，你丫装什么丧尸啊吓死我了。
“可是我们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怎么救你？”司衍说。
“嗬……嗬……我知道啊……”表面是跪下来求救实则是已经被腐蚀得站不起来的血人欲哭无泪，从漏风的嗓子里强行挤出一点声音道，“要不……先拉我一下呢你们……”
林一屿正要伸手，司衍却拦住了他，“我来。”
司衍真·肉贴肉伸出一只没了皮只剩肉的手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手臂扶着她，语速飞快问道：“你知道出口？在哪？”
“嗬……就在前面……跟着定位器走……别问为什么我快说不出话了……嗬……你们带我一起走……老娘快瘸了他爹的……”
被腐蚀成这样了还能坚持到现在，是个狠人。
林一屿捧着怀里晕倒的霉霉，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位小姐姐是新队友哦！下章就看如何逃出生天！
这章真的损伤严重，全员带伤包括霉霉小可爱。。。有时候觉得自己素不素太狠了……（擦汗）
宝宝们我又被朋友笑到哈哈哈，她观后感：小司同学这下真“没脸见人”了。
我：哈哈哈哈哈我这狗屎一样的笑点哈哈哈（sorry儿砸，妈马上就让你恢复帅气）
[下章预告：司衍没有回答他，而是留下了一句像是遗言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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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呼吸过度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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