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皇后是、是……”言瑛大惊失色。
“我说了一堆，结果你就记住这个？”连郁离不满，“况且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同性相恋之事你又不是没见过。”
“不对啊，按照你说的，皇帝只会有大公主一个孩子，也并未与妃子们有过什么，那赵王是怎么来的？从石头缝中蹦出来的吗？”
“所以说，这次是他先放手的啊。”
“这就是你和宋各生的女儿？唔，挺可爱的。”连郁离看着被乳母抱在怀中的宋郁雾，对皇后道。
“觉得可爱，那给你养啊。”时云禾摆摆手。
连郁离警觉起来：“我可没说要留下啊，他那么多嫔妃，总不能都是为你纳的吧？万一哪天他又多出来几个孩子，我可接受不了。”
“你不信任他？”
对方回答得干脆：“是，帝王之言，我不敢信。
时云禾不禁有些羡慕连郁离，可惜她除了相信宋各生外别无他法，不嫁他，也会是别人，这是她作为高门贵女无可避免的命运。于是她也不劝了：“你和他的事，我本也不该多嘴。如此，就祝你事事顺意吧。”
“借你吉言喽。”连郁离戳戳宋郁雾肉乎乎的脸颊，“不过，我可是很心软的，说不定看他表现好，就不想走了呢。”
可惜，没能成真。
景和二年秋，淑妃有孕。次年夏，诞下一子，取名为竞。
不过那已经和连郁离没有关系了。淑妃有孕的这年深秋，在愁杀人的萧萧秋风中，他再一次独自离开了京城。这次，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没有斥责、没有愤怒，就仿佛他早知会如此一样，甚至在应更愁第一百零八次痛骂宋各生混蛋时，还被连郁离制止了。
“算了吧。”他这样说，“都过去了。”
此后十数年间，连郁离再未踏进皇城一步。
有传言天子曾数次私访江南，皆郁郁而归，此中因果，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咚”一声，连郁离将酒杯重重磕在桌上，宣告故事到此结束。此时天上月正明，让他想起多年前和宋各生共赏的那轮月亮，相同却又不同，不由得哼唱起来:“皑如天上雪，皎若云间月……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归于宁静。
“你还难过吗？”言瑛问。
“早就不了。要我说，最该难过的是时云禾才对，如果宋各生不背叛她，宋郁雾早该封皇太女了。”
言瑛假装没有听出他在生硬地转移话题，顺着道：“这方面我不好发表意见，但我支持皇后弄死赵王那个蠢货。哎，你还能站起来不？一会儿我娘回来你可别撒酒疯啊。”
“没事儿，我好得很。说了这么多，你总算满意了吧？不满意也没招，我先走一步。”说罢，他便匆匆走了。
还是放不下，所以才会走得如此仓皇吧。言瑛不禁有些后悔，她执意提起这些陈年往事，大概是真的做错了。
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仅仅过了三个月，便让这本该沉埋地下的旧事再翻出新的风浪。
事情的起因，源自于皇帝生的一场病。宋各生身体强健，因此，太医起初只当做是普通的风寒，谁料几服药下去，病势愈演愈烈，短短几天，竟已是昏迷不醒、水米不进，众太医乃至应更愁都束手无策。太后心急如焚，不得已，请来了药谷谷主应不难。原来皇帝中的是蛊毒，需至亲之人鲜血炼药才可解。公主的血喂下去有效果，赵王的血却让皇帝几乎濒死，这意味着什么几乎可使宫廷巨震。太后大怒，下令彻查，查出来赵王确实并非皇帝亲生，乃是淑妃与一家中侍从私通而出，一时间朝廷动荡。摄政的禛王不敢擅作决定，便将淑妃与赵王下狱，留待宋各生病愈后处置。
连郁离听到这个消息时，宋各生已大好了。不出所料，宋笑秋递来了邀他进宫的帖子，只是在见到那人时，他却意外地说不出什么话。
事情的真相如何，连郁离已经不想去探究了。他甚至连淑妃二人的下场都不想知道。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二十年啊，或许在千千万万种可能中，有他们二人白头偕老的一种，但如今他实在是太累了，他的半生都用来和宋各生纠缠，以及陷在时至今日还隐隐作痛的回忆里。要是这么一直痛下去便也罢了，偏偏在他又一次鼓起勇气想要忘掉的时候被揪出来，就像本已愈合的伤口被人再次撕裂，更加痛苦，更加丑陋。他无法去怪罪什么，时至今日他真的不需要什么解释了，可他又为什么要来见宋各生呢。
没有人有错，所有人都有错。
他该说些什么？“我错怪你了”？太迟；“身体还好吗”？太敷衍；“为何召我入宫”？太冷漠。好像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合适的。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宋各生先开口：“茶是你最爱喝的，别让它冷了。”
于是连郁离机械地低头喝茶。浓淡和冷热都正好，一如二十年前。他一时失了神。
直到宋各生开口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他才猛然惊醒。
而宋各生还在说：“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我一直想让你知道，但现在你真的知道了，我又觉得你还是不知道得好。确实也没什么意思，还令你徒增烦恼。经历这一遭，我才明白，有些东西早应该被放下。”他顿了顿，为连郁离续上茶，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遍，“那我们，就此别过。”话说得很慢，但吐字无比清晰，也不知道这些话他在心中默念了多久，又思考了多久才说出口。
明明是自己所期望的结局，但又为何心中会涌上一丝不甘呢？连郁离不明白，但他答应了：“好。”
“臣祝陛下皇图永固，万寿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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