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可以透过内心的阴暗面,正视到隐藏在其中的残暴性,从而再培养出制约它们的良知、理性和善根。
此时,夕阳的最后一片晚霞已然消逝于天际,几颗繁星在夜空之中扑朔迷离,就仿佛男孩忽明忽暗的内心。海平面缓慢升起一层闷热的湿气,依稀是降雾的前兆,莫比迪克号正式扬帆起航,远处灯塔微弱的光芒恰巧为它开辟一条新道路。
他分明在白天灭了无数条危害世间的害虫,可是他的心底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触:除却抖擞的精神,满盘皆输的狼狈。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对岸逐渐平息的浊烟,一切都结束了,真的都结束了吗?
夜,依旧那般的美丽,旗开得胜之后所剩下的又是什么?无穷的喜悦?还是无尽的悲伤?
初出茅庐的艾斯尚且年轻,虽然他拥有着一名海贼最基本的觉悟,却还没有领悟出一则残酷的规律:成为帝王所必须具备的,就是一心追求战斗与力量;对敌人杀无赦,将其揉捏粉碎。凭着理性战斗,凭着理性慾将敌人打倒,就等于刀尖带着鞘,还能斩得了谁?
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熔炉,黑暗炙热,冷酷无比,它会把每个人都锻铸成差不多的德行。活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我们会感到悲伤、我们会感到无助、我们会灰心丧气、我们会身不由己。可是你要理解,人生不外乎就是如此:永远在努力、永远在放弃、永远在追寻、又永远在迷茫。或许早晚有一天,你不得不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但是你不能忘记尚未被巨大熔炉锻造过的原来的自己。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未经他人生,莫批他人恶——最关键的不是孰善孰恶的结论本身,而是自己做出判断,然后自己去背负、去烦恼、去接纳它。
如今仔细想一想,他觉得缘分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三年前侵略费德巴斯的凶手是烈马嘉隆,三年后烈马嘉隆的船员又盯上了费德巴斯的幸存者。他当初还扬言有朝一日遇到凶手定替她报仇,没想到言出必行的契机说来就来,哪里是狭路相逢,简直是冤家路窄。
最叫他出乎意料的是,与昔日的惨案紧密相连的核心人物,全部在同一时间聚集于同一个地点。焉知他在跟女孩重逢的时空,不偏不倚也撞见了烈马嘉隆,他给自己安排的剧本是英雄救美,结果老天给他安排的剧本是报仇雪恨。
更让他跌破眼镜的是,烈马嘉隆居然想跻身加入他的队伍,还试图用不正当的手段贿赂他。可想而知对方应该筹谋了许久,在收到白胡子海贼团踏足伟大航路的情报后,就立马缘木求鱼般向他们献殷勤,搞得他自己都猝不及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烈马嘉隆拟定的计划万无一失;可惜却在临门一刻被半路杀出的自己所歼灭,恐怕对方到死都没想通他二话不说就大开杀戒的原因。
由此可见,自相残杀才是海贼的本质,不管再高明的阴谋,不管再周详的计划,当他们的组织发展到一定规模的时候;阴谋诡计也好,权衡利弊也罢,也不过是一张纸而已,最终决定胜负的还是各自手中掌握的武力。
有时武力不能够解决问题,但他能够用曓力解决,海贼世界玩得便是曓力,纯粹的曓力。
虽然权力亦是个好东西,可对于习惯杀戮的海贼而言,权力哪有自己的实力来得实在?只有自身的实力到位了,才能在大海贼时代更好地生存。换言之,没有足够的实力,别说抢占别人的地盘了,就连自己想保护的对象都保护不了,活着还有何意义?
艾斯转而抬头望向了漆黑的天空,既然海贼不配存活在光明里,那就让他化为夜晚中最耀眼的星辰,带给所有追随他的人一丝光明吧……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伤害你的家伙还厚着脸皮活在这世上,我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去伤害别人。我选择斩草除根的理由,正是为了永绝后患。”
海贼的征途无非是乘风破浪负芒披苇,风光的背后不是沧桑就是肮脏,因此他的手早就沾满鲜血不再干净。但只要可以守护重要的人,他不介意弄脏自己的双手,甚而愿意独自承担所有的罪孽报应。
敢问新世界的四皇,哪个不是靠踩着败者的头颅上位的呢?
敢问世界贵族的住宅,哪座不是用尸骸搭建的华丽城池呢?
弥娅端详着对方沉默不语,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悲伤,嘴角的笑容却是如此的灿烂,似乎完成了一件搁置数年的心愿一般。他的瞳眸就仿佛一颗东升的旭日,照亮了她的生命,温暖了她的世界,拯救了她的灵魂。
她感觉站在自己对面的艾斯不像一个人,而像一条龙,一条逍遥于九天之上的神龙。一条能够制定规则,改变规则,忽视规则的神龙。从他所处的年代去追溯,从他是海贼王亲骨肉的角度去诠释,他的确可称为天之骄子,人中之龙。
不过,即使她的故乡被曼巴海贼团肆意践踏,她也没有产生出想要报仇的念头,当年是他单方面发誓要替她雪恨,她并未说过一句教唆他为自己报仇的话。人们无论面对何等严苛的逆境,只要持续身处于内,一切都会被当作家常便饭消化掉,她也不能免俗。
可他时过境迁照样履行了自己的诺言,说明他把她的事情记在了心上,一直都不曾淡忘过。至于他中午当着她的面杀了个人的事实,她已经忘了,或者说,已经默许了……
“大少爷,大小姐,咱能不提那些徒增烦劳的锁事了吗?今天不是你小子入团三周年的纪念宴会吗?怀迪贝和安德烈刚好在附近就赶来了,他们还带了老爹最爱的好酒,我们四番队忙活了一整天,终于把菜都备好了,再不开席就凉了!你俩就算要叙旧,能否边吃边叙呢?”
突如其来的抱怨打断了两人的思路,他缓过神后顺着声源瞄去,只见萨奇含辛茹苦地端着一个超级砂锅途经众海贼的身旁。实际上,萨奇的见缝插针于无形中敦促他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想和对方讨论杀没杀的话题,只想带着他的好朋友一起享受晚宴。
艾斯再一次拍打自己的脑门,突然想到还有一位被他邀请而至的贵客,迅速朝后方乌泱泱的人群堆打了个响指,“小娅,你猜我给你带来了谁?”
正当她好奇欲提问的时候,一名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窈窕女子从一帮五大三粗的壮汉中崭露姿容,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若即若离的香水味,随后轻车熟路越过拥挤的人潮,翩然起舞般优雅地蹦跶到她的面前。
一套服帖的漆皮抹胸将女子前凸后翘的身材描摹得淋漓尽致,肚脐两旁的水钻还闪着彩色的光,不是卡梅尔又是何人?
“哈喽,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想不到你梅姐我无处不在吧?我就说我给你的装备能派上用场吧?我还叫你晚上陪我喝一杯的吧?你瞧,是不是等会就能喝上了?”
“梅姐,你怎会……”她目瞪口呆地指着卡梅尔,对方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是一两天了,她自然见怪不怪,但对方出现在此处就很意外。她顿时意外到不知言自何起,眼波不断在艾斯与卡梅尔之间反复流转,好像在揣摩他俩为何会认识。
卡梅尔发出一连串如同魔女般的银铃笑声,一把上前抱住惊讶过度的女孩,娇艳欲滴的朱唇在她的耳旁轻启,“哈哈哈,我们小娅吃惊的表情,不管看几回,都很搞笑呀!”
她双颊涨得通红,质问时声调降低了两度,“梅姐是特地来看我笑话的吗?”
“好了,不逗你了,你的小脑袋都快冒烟了。”女人柔和的口吻里藏着些许玩味,顺势松开自己的胳膊,微卷的一缕青丝垂于肩侧,又忙着跟女孩诉苦,“呜呜呜,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惨,在家门口被一群坏蛋欺负,幸亏这位帅小伙救了我。于是我就和他聊啊聊啊,一路聊下来才发现你俩认识耶!他好体贴的唷!担心你一个女儿家在此不自在,就拉我过来陪你作伴啦!我还特地躲起来等你俩叙完旧才登场,是不是很感动?”
萨奇哼着歌张罗着烤架,琳琅满目的果蔬肉类罗列在一旁,还没开烤就引起了大伙的食欲。尤其是艾斯,肚子都开始叫了,注意力都摆在食物上的他根本没细听卡梅尔的说辞。她的话语掺杂了多少水分,只有她自己清楚,弥娅也清楚。
弥娅越听越不对劲,脸色由起初的诧异转为疑虑,虽然卡梅尔没有和他打过照面,但是卡梅尔绝对认识他。因为对方自她的口中听过无数遍他的名号,也读过他的新闻,更看过他的照片;所以对方不应该是聊过以后才察觉出他的身份,应该是碰面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他是谁。
再者,卡梅尔的身手估计也不同于常人,尽管她没有见过对方动手,但对方成日在蓝多里打扮得招摇过市还能逍遥过活,她不认为此类现象可以简单用运气或奇迹一带而过。她心知肚明,卡梅尔经常被心怀歹念的流氓跟踪,如果没有练就出一身自保的本事,岂能每次都化险为夷?
她不了解卡梅尔的过往经历,却了解对方有口若悬河的坏毛病,不过还没等她刨根,萨奇又插话提议让宴会的主角亲自点燃篝火。他嘴上答应得爽快,脚下却犹豫踯躅,顿首瞅着近在咫尺的女孩,接着挤眉弄眼递给她一个暗号:我去去就回。
艾斯的右手燃起一道明火,跳动的火舌像游蛇妙曼的舞姿,仿佛被他赋予了生命力。卡梅尔的视线聚焦于他的背影上,一双诱人的丹凤眼略微眯起,锐利的目色溶进渺茫的火光,有一瞬消散了锋芒。
与此同时,安德烈和怀迪贝携着美酒兴高采烈地同他们汇合,成百上千的海贼互相寒暄问暖,甲板的场面一度十分热闹。弥娅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模样,她通过自己的双眼,通过自己的感知,见识到了海贼不为她知的另一面:重情重义、同生共死、勾肩搭背、不分彼此。这也是一种美,一种黑色的美。
“哟,我记得某人不是害怕海贼的吗?不是下午还表态说不想见的吗?一眨眼的功夫就改变立场啦?”卡梅尔捏着女孩的脸蛋,靠近对方的耳根冷笑一声,似是黄昏愀然潜伏枝头的夜枭在凄厉鸣叫,柔润靓丽的轮廓在明灭起伏的火光中暧昧朦胧。
“感情始终是世间最为玄乎的东西,因为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就能让你完全改变对另一个人的看法。而当你心中有他,他却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心里的思念才会愈加浓烈,懂吗?”
弥娅刹那间杏目圆睁,陷入专注的思考模式中,须臾绯红的眼珠提溜一转,“我懂了,梅姐是故意跟他搭讪的吧?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流氓哪能拦住你的去路?”
卡梅尔轻抿唇瓣,并不否认自己当时是别有用意,“嗯哼,你想知道我们的谈话内容吗?不妨跟我做个交易?但你得先满足我的好奇心,我想知道你对海贼的态度为何会一百八十度转弯?平时在蓝多里与海贼擦肩而过就吓到腿软的人,为何会在刚才对他们呈现出崇拜的神色?”
她重新凝眸直视对方,从鼻腔里释放出绵长而释然的呼吸,继而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只是我的推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怀疑烈马嘉隆跟我的父母有联系。我不知晓他们是何关系,我怀疑他们闹掰了,才在事后采取屠岛的行动来报复我们。”
闻言,女人唇边翘起的弧度轻蔑又沉重,不出她所料,又与D家的秘密有关。不过,能透过一点线索就顺水推舟洞悉出三年前的因果,小姑娘倒是一如既往的机灵,准确来说是敏感,她摸了摸对方的脑门,“小娅,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可别想着再去研究D的历史,很容易把你自己推向火坑。对了,其实我想跟你说,他就是他,你就是你,哪怕你变了,他都不会变。”
奈何弥娅还在琢磨卡梅尔的话外音,猛然传来一阵铿镪顿挫的责怪声,“咕啦啦啦啦,你们这帮目无尊长的臭小子,我还没来就打算背着我偷喝了?”
伴随对方的声音落地,众海贼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即刻整齐列队,均收敛起顽劣的嘴脸,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以生平最严肃的仪表迎接那位闻名新世界的重量级人物。纵使离对方间隔数百米有余,她还是能在五花八门的人头中清晰瞥见那傲然屹立的身躯,老爷子每走一步都自动挟带大开大合的架势,让她总感觉有一股无言的霸气挥洒而出。虽说是期颐之寿的高龄,照样能够昂首阔步鹤立鸡群,想必他便是莫比迪克号的主人如假包换。
“老爹!”除了两个外来户,全场所有海贼异口同声地呼唤道,声浪震耳欲聋响彻云霄;差点没把她俩的耳膜震碎,连带整艘船的地板都为之颤动。
卡梅尔揉着自己酸痛的耳朵,一边缓解着耳鸣的症状,一边打量着百步穿杨的白胡子。她出身于直属政府管辖的谍报组织,此前她作为CP3的情报搜查官,一路劈波斩浪也接触过不少响当当的大人物。然而,无论是王下七武海,还是海军本部的大将,没有谁的气场可以跟他相提并论。包括前面略施霸气的不死鸟,跟他一比较全是儿子,不,简直是孙子!
她们捂住耳朵的同时,才后知后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满头大汗,这就是来自于海洋四大霸主之一的压迫感吗?
曾经卡梅尔所在的组织追查过四皇的动向,但这四个大佬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深莫测,连她动用占卜的能力也探索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白胡子的印堂似有发黑的迹象,见微知著的她绽放出一抹促狭的浅笑,就算政府放着不管,也没有多少时日容他潇洒了,何况她在老爷子的脸上捕捉到了凶相。
常言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清冷寡淡的目光掠过匍匐在对方身前的海贼们,在他跟一批乌合之众称父道子玩过家家的游戏时,就该预料到他那些“衷心”的好大儿,迟早要对他露出豺狼虎豹般的阴森獠牙。她早就说过,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而旧时代的残党,通常都是首当其冲被新兴势力肃清的对象。
树大易招风,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今晚到场的也好,没到场的也好,但凡是假装鞠躬尽瘁,实则怀揣司马昭之心亲切喊他老爹的某个人;肯定会在某一日,某一地点,及天时地利人和;手持背叛的刀刃,恶狠狠地捅他一刀鲜血淋漓。
一不小心职业病又犯了,卡梅尔不禁腹诽自己的杞人忧天,归根究底与辞职的她有何关系呢?不就是因为这双看透悲哀宿命的、看尽世态炎凉的、看遍人性丑恶的眼睛,她才心灰意冷地退出了世界政府捏造的虚假的正义舞台吗?
不仅会塔罗牌占卜,还懂面相手相的学问,她曾一度被政府中枢誉为玄眼魔女。姣好的容颜、聪慧的头脑、缜密的心思、精通六式的身手、任务的高完成率;她具有诸多令旁人万分羡慕的优势,故而世界政府的谍报组织才会重用她,就连位高权重的五老星也相当看好她。几年前还想任命她为CP3的首席长官,挽留她继续替他们卖命,可她在即将平步青云的升官时刻,坚定不移地递交了辞呈。
欲戴皇冠,必受其重,她只想摆烂,不想戴皇冠,反正她又不愁没钱花。在她决定将摆烂行为贯彻到底的下一秒,忽然发现身侧的小姑娘在见到老爷子的瞬间,就被震慑得像一具魂不守舍的僵尸,她当机立断戳了戳弥娅的腰肢,提醒着对方注意分寸。
女孩仿佛被踩住尾巴的猫,整个人跳了起来,而白胡子敏锐端倪出后排不协调的动静时,直接一眼就扫了过来。她俩心如擂鼓却不敢吱声,心想他不愧是新世界的上位者,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不同凡响的气魄,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眼神,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抵挡的。
老爷子瞧见两名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孩并未过问,视线终究贪婪地停留在安德烈与怀迪贝捧着的酒瓶上,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嗯,到齐了吧?酒和菜也准备好了吧?”
“报告老爹,已安置妥当!就等您发话!”萨奇邀功般指向篝火堆上的巨型砂锅,以及烧烤架上的新鲜食材,酒杯碗筷摆放地井然有序,只待入座享用。四番队每天要负责一千多人的伙食问题,他当然对自己的厨艺胸有成竹。
“很好,辛苦你了,咱们好久没与安德烈团圆了,一会儿跟他们喝开心点,不醉不归啊!”白胡子扬起慈爱的微笑,有这群为团队付出而不求回报的家人,他深感欣慰。在别的海贼争先恐后追逐名利财宝的时候,他却更重视如何建立亲情与羁绊,正因为有了这份牢固的羁绊,他才能稳坐四皇的高位。
“但今晚的主角是艾斯,开场白不如就留给他吧!”老人朝不远处刚点完篝火坐在栏杆上偷懒的男孩招了招手,“艾斯,快来!”
“来咯,老爹!”艾斯风驰电掣地奔向白胡子的旁边,从细节中不难看出他是真心尊敬他的船长。倘若罗杰不是他的生父,她们可能会觉得他俩才是真正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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