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并非与生俱来,而是由我们爱上某个人的那一刻开始。
爱,无处不在,没有爱就没有后代,没有后代就没有时代。
但是,爱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它到处泛滥,而在于它降临的时机不可预测。
所以,纵使有些人已经在背地里潸然动了情,却未能及时察觉到自己的心之所向。
动情,通常就在不经意的一瞬间;宛如寒冬的冰锥融化,宛如暖春的花朵绽放,宛如深秋的树叶凋落,宛如盛夏的微风吹拂,又宛如夜幕的流星划过。
明月千里,人世无常,再不合常理的事情,偶尔亦有形成真理的时候。倘若我们无视并否认超出自己理解范畴的东西,总有一日会迎来后悔,接受身边发生的事实,才是成长的捷径。
塔莎将电话虫藏进衣裙的内袋后推开浴室的门,湛蓝如洗的瞳孔深处,无比清晰地倒影出男人的俊容。做贼心虚的她脊背一凉,汗毛倒竖,本该躺在床榻熟睡打盹的人,却容光焕发地伫立在她的面前?
她的心跳登时如同摇滚乐演奏至**处猛烈叫嚣的鼓点,抑扬顿挫,掷地有声,荡气回肠,勾魂摄魄。对方与她就相隔一门的距离,她竟毫无知觉,都怪她方才过于专注,他听见了吗?又听见了多少?
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眉目被刘海投下的阴霾裹盖,眼中依稀闪烁着明灭起伏的凶光。正当她拼命地思考应付对方的借口时,不料他却率先冲她埋怨道:“下次你不洗澡,就不要长时间占着我的浴室,你没看到我在睡觉前喝了一瓶酒吗?”
按照对方的性格,一旦抓到她在和外界联络的证据,多半会立马刨根问底,当前他没追问就等于还没发现。她莫名其妙有种类似解放的错觉,急剧的心跳节奏逐渐趋于平稳,接着自觉地侧过自己的身子,一副准备给正主让位的恭敬姿态,顺势借机嘲讽他一波。
“人类的消化系统在睡觉时会放慢,但您没睡多久就起床找厕所,极有可能存在肾虚的隐患。白胡子海贼团的事务比较繁忙,还请您平时多保重身体。”
“不必尝试激怒我,小儿科的激将法对我无效。”他古井不波地上前一步,语气沉稳而疏离,尽管对她怀揣着不满,但并没有露骨地展现出来,“你今天倒是很反常呐,又是向我贡献膝枕,又是关心我的肾。于是,我的肾究竟虚不虚,你要不要亲自体验一番?”
刚嘲讽完毕,她的眼帘就蓦地一黑,男人好像变成了她的影子,一个硕大的、黑暗的、神秘的影子;又像太阳底下的乌云,不成方圆,却恰好遮住了她所有的明媚。
她抬眸打量对方,他的脸上并没有半分焦急的表情,似乎他才是找到借口的人,或者说转移话题的人。可想而知她尚未参透对方所说的体验象征着何意,她却能够隐约侦测到对方的话外音不怀好意,但又不像恶意的玩笑。
既然无法获悉对方的心思,只好保持着镇定转移话锋,“我没有激怒您的本事,也没有关心您的资格,顶多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回报吧……”
一直古井不波的神色掠过一丝诧异,马尔科没想到对方还懂得感恩,知恩图报分明跟刺客秉承的作风完全不符。即便他深谙塔莎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更不是无药可救的恶煞,可她态度的转弯仍叫他万分意外,意外的同时亦觉得惊喜。
实际上,她也搞不清自己的话是真是假,虽然刺客家的生长环境不允许她诚实;但刺客靠杀人苟活,又不靠施骗为生,何况她的计划就是想让海贼彻底放松对自己的戒备。
“不错,有进步,狼心狗肺的女刺客终于学会了感恩。说明我近期的辛苦没有白费,每晚的夜也没有白熬,我就勉为其难接纳你的好意吧?”
“不用,想要夸奖女人的话,只需要夸她漂亮就够了。”她抬杠的声音极其虚无,就仿佛从空气之中自动生成一般,最后又消散于空气之中。
男人的眼尾弯成狼牙月,梨涡随嘴角牵动若隐若现,下颌的轮廓刻画出凹凸有致的纹路,“只夸奖青雨女神的外观,岂不是对她名号的亵渎?只夸奖女性的容貌漂亮,岂不代表我马尔科是肤浅的颜控?”
“不过我掐指一算,你被我夸奖的次数也不少吧,比如你的睡相甜美,我夸过你像睡美人。比如你家的追兵找上门,你宁愿独自承担任务失败的刑罚,也不愿给我们造成困扰,我夸过你不是坏人。以往你不是砸我的东西,便是寻我的破绽,如今你牵挂我的肾……身体,搞不好是百年不遇的良心发现,指不定一生就一回,我怎能不表扬你呢?”
她的双颊浮出一朵诡谲的红云,却没有反驳的**,垂首利用茂密的乌发掩饰自己的难为情,“抱歉,刺客没有心,更没有良心,您进去上厕所吧……”
话尾化作一把钢斧,劈断脚腕的隐形桎梏,塔莎不想被对方继续误解,只想赶紧逃离对方,打算迈步开溜的时刻却被他拽住了一边的胳膊,“等会儿,你为何半小时都窝在里面?是不肯跟我共处一室吗?”
对方的问题总是铺设着数不胜数的陷阱,唯恐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讲实话不行,编谎话也不妥,因此她避而不答是最机智的举措。俗话说细节决定成败,遥想刺客的容错率比海贼低百倍有余,在如此紧张的节骨眼上,但凡她出现一个失误,都是足以万劫不复的错误。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扎向彼此肌肤的交界处,僵持几秒后沉声开口道:“马尔科先生,您实在很多疑。”
“我认为,如果对象是可疑的你,应该将其称之为谨慎。”他一只手拉着女人,另一只手不疾不徐地撑着浴室的门框,五官一片祥和;像缓慢沉入广袤深海的铅块,耐心垂钓更多的话语。
气氛骤然变得窘迫至极,她必须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方法,才能打消对方的怀疑,“以您所在的海贼团为例,以您个人的战斗力为准,您们只需略微跺一剁脚,整个世界都会跟着颤上一颤,又何必顾忌一名孤立无援的阶下囚?还怕我会威胁到您们的安危吗?”
他轻磨着自己的后槽牙,一阵笑声致使胸腔轻微震动,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连唇角的弧度也有所克制,“你居然还记得自己是海贼的阶下囚?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某位海贼的未婚妻呀?你不和海贼同流合污,却要跟海贼共结连理?你不认为自己的立场充满了矛盾吗?”
见到对方逍遥自在的德行,浑身的血液都灌入头顶,不过节外生枝没有半点好处,卑微的隐忍是她唯一的选择。其实她希望能够永远瞒住对方,但这是她的痴心妄想吧,毕竟新世界的各方势力都在伺机而动。
从某种角度判断,眼前的刺客有不输于任何野心家的潜在风险,男人居心叵测地俯身靠近对方,循序降低的声线在她的耳边回旋,“看惯也看腻了蛇鼠一窝猫狗互惠的戏码,不当寄生虫就活不下去,是吗?”
青雨女神一贯为杀手界的独行者,要不是那帮利欲熏心的老家伙安排她联姻,又指派她去招惹杀不死的怪物,又岂会沦落到给对方当阶下囚的地步?
“昨晚的猜谜游戏也没告诉我答案,我寻思给你换一道谜题,你猜,我与他,谁会先出局?不妨说你盼着谁先死?”
塔莎明白对方口中的“他”指的是她的未婚夫,关键最叫她捉摸不透的是:生命力顽强的幻兽系怪物,还好意思跟超人系比死亡的速度?他俩有可比性吗?三亿与十亿能相提并论吗?
然而,她姑且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会死在他俩的前面,“先暴毙的人,估计是我吧?”
“呵。”急促的冷笑将双方的谈话撕裂一条豁口,一双幽深的眼睛犹如眼镜王蛇的黑瞳锁定女人,捏着她胳膊的劲道刻意加重些许,“至少就目前而言,你比我俩都安全,只要你别站在我们海贼团的对面。”
男人在警告里巧妙添加类似暗示的动作,敲山震虎的意味可谓相当明显,她是不聪明,可她并不是白痴,自然知晓他的用意。原来他把那群实力非凡的眼线遣散,根本不是因为相信她,而是源于他的自信。
“从你把我收进你的鸟笼……你的地盘起,我就已经和你并肩同行了,只要你别随便监……别随意怀疑我。”她的底气愈发不足,一如犬类乞怜的摇尾,她不晓得除了归顺以外,还存在着何种通往升天的抉择。
“鸟笼,你形容得没错,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定位。”马尔科浅笑着闭上双目,似乎在享受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你还不配与我并肩,你只配站在我的身后。”
他心知肚明对方背着自己在浴室与某人通话,却不敢轻易判断她通话的对象是谁,更不敢保证她的转变是发自内心,他只能暗自祈祷跟她联络的对象不是她的未婚夫。
可惜,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或许,他真的应该没收对方的电话虫。
“回归到起初的话题,为何你会在浴室内呆半小时?”待他再度盘问时猛地睁开眼,睫毛迅速上翻,抿唇藏锋,眼神犀利如刀。
她丢盔弃甲拧开男人的禁锢,利索抽回自己的胳膊,轻描淡写扔给对方两个字:痛经。
闻言,他几乎尴尬到当场石化,只剩空洞的左手还寂寞地停在半空中,百感交集地凝视着对方孤高的背影,又无可奈何地搓了搓后脑勺。前两天对方的确经常腹痛,问题是昨夜凌晨帮她揉腹缓解的苦命鬼,不正是他自己吗?
稍后在听到自家队员敲门时,他想着带她呼吸一下室外新鲜的氧气,便捎上她一起踏出房门前往上层的甲板。
姜还是老的辣,酒还是陈的香,年轻人还是缺乏磨炼。眼瞧男孩呈现心慌意乱的模样,假装严肃的卡梅尔在心里乐翻了天,适当添油加醋的演讲间接催化出了她想得到的效果,也是弥娅想亲耳拜闻的答案。
此时卡梅尔睥睨对方的目光不是没有狗仗人势的味道:反正我持有小娅这张免死金牌,四皇海贼团的队长又如何,哪怕我口不择言骂你两句,你照样也得闭嘴挨骂。
“对不起,卡梅尔,是我不够坚决。”艾斯觉得很有必要给女孩的朋友一个交代,同作为小娅的朋友,他各方面都不如卡梅尔到位。他不介意对方的心直口快,她的忠言逆耳归根到底是在设身处地替小娅考虑,反观他的水平还有待提升,“你们都勇敢做出了抉择,我却还像一只没出息的缩头乌龟,我不该摇摆不定,我应该说得再明确点。”
见他赤诚相待胸无城府,卡梅尔难得彰显几分认可的眼色,他没有放开女孩的手,转而绕到女孩的前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宣誓道:“小娅,我发誓,今后有我艾斯在的一天,就绝不会有人敢欺负你。无论未来的路途再遥远艰难,我也一定力所能及保护你,请你相信我,请你给我一个向你证明的机会。”
此话一出,轮到女孩脸红了,木讷地点着头算是应允,她不可能质疑一诺千金君无戏言的艾斯。心仪的对象展开宽硕的羽翼替她遮风避雨,如此安逸又踏实的感觉,就像忽然找到了可以让她终生依靠的港湾,试问天地间又有几个女子能够抵挡?
卡梅尔犀利的措辞无非是为了逼他给出正面答复,他的言行举止不再模棱两可,以誓言回应了她的决心。她能体会到对方的用心良苦,但她还是期盼梅使用更温和的方式,况且她不想他是因为同情才挽留她。
一盏茶的功夫,祖玛岛的全貌便近在咫尺,栖居船舱内的海贼们默契地倾巢而出。
据说祖玛王国拥有丰富的生态资源和独特的文化传统,敦促五艘船的成员无一例外都在跃跃欲试蠢蠢欲动,不过海贼的现身极易给当地居民带来恐慌,名震四海的海贼团更是如此,故而依旧采取他们团的老规矩:由老爹挑选几支番队先下船登陆查探地形,确认好情况后用电话虫联络汇报,再进行下一步的具体规划。
“艾斯队长,总算是和您碰上面了,此次由我们和一番队的几个人先登岛探路。对了,老爹还说祖玛是女人的天堂,特地嘱咐新来的她俩跟塔莎小姐一起……”
阿帕森于人群中突兀出境,恪尽职守传达着老爹的命令,话说一半却打起了退堂鼓。皆因他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三个女人谈笑风生的画面,尤其是卡梅尔跟塔莎,他只能臆想到她俩互掐相斗水火不容的场面。
“啊?你再说一遍!”得知他们要跟生人勿近的女刺客结伴而行,艾斯不可置信地张着嘴,差点惊得他下巴脱臼,那份惊愕如同猝不及防撞见了天外坠落的陨石。
不止他震惊,焉知刚到甲板集合的马尔科同样也暗叫不妙,一筹莫展地瞄着旁侧的女人。上午才把她周围的眼线遣散,要是将脱离监控的她放出鸟笼,她恐怕只会远走高飞,十有**不会再返巢。
刺客的听觉何其敏锐,神赐的良机突如其来,话澜纷涌处心底不禁劫火横飞,畏惧与兴奋相互掺杂,逃避与遵循背道而驰。正因为预料不到结果,才有孤注一掷的价值,再者她并不讨厌跟那个小女孩一起行动。
只是,她不曾像寻常女儿家逛过街,甚至很少明目张胆地走在马路中央。经受太久千万双眼睛的盯梢,比起喧闹到沸点的欢腾和缤纷的视觉,躲在黑暗的怀抱里更容易掌握局势。至于卡梅尔,一言难尽的她直接非礼勿视。
“马尔科先生,您不敢让我下船?怕我反咬您们一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是怕我剥了她们的皮?”塔莎端倪出马尔科的犹豫以及艾斯的焦虑,云淡风轻地挑衅道:“从来把船长的命令视作圣旨执行的一番队队长,想抗旨不成?”
“阶下囚小姐,注意你的身份,聒噪可不是你该有的风格。”男人的头发被风刮得凌乱,一如既往地慵懒随性,眼珠里却蕴含着智慧的光芒,“有些事我不挑明,不是我愚昧,实则是我的宽容心在作祟。”
他没有挑明的是哪些事呢?难道刺客家族险恶的计划被他洞穿了吗?对一切真相了如指掌的男人,始终静观她在台前演戏?
沉默有时亦胜过于贤者之雄辩,塔莎胆战心惊地瞟向对方的面孔,那貌似温吞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狂妄和傲气——风度与锋芒并存的男人,仁慈与暴戾并融的男人,柔情与刚毅并济的男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不得不承认一点,他对胡搅蛮缠的自己委实挺宽容。
关于她,他知道的太多,又好像有点无知。换言之,他知道的都是客观事实,并不知道她的主观意识。所谓女人心海底针,正如对方不久前还朝着她俩泄露如火如荼的杀气,现在却摩拳擦掌愿意跟别人相处,重点是她对为人处世一窍不通,与人交流又费劲,谁知道她在盘算着何等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呢?
他是眼里揉不得沙石的类型,对她的宽容是不假,对她的刻薄也是真。他在祖玛肯定会寸步不离监视她,肯定不会任由她胡作非为,恰巧可以趁机摸索出她的真实心意,“别说违心的话,你在鸟笼里早就憋坏了吧?你不是没有女性朋友吗?结识新朋友的契机来了哟!”
不,她的这条命不管高低贵贱,早就判给他不死鸟了……
说罢,他便朝向艾斯一行人走去,而她全程安静尾随。若有细心者仔细观察,眸中蓝色难掩敏捷的星光,昙花一现又恢复如初,像是一潭不会掀起涟漪的死水。
塔莎敢打赌,有板有眼的对方再不甘心,也会遵守船长的吩咐让她们一齐行动。每个人的性情癖好都判若云泥,分析他们的脾性习惯,才能精准控制他们的思想。虽说她的道行远达不到控制谁的程度,但他们好歹形影不离相处了一个多月,她又不是吃素的善茬,察言观色对资深的刺客来说还不是家常便饭?
“哟,艾斯老弟,我这边的人你懂的,总之麻烦你们多担待咯?”马尔科对汗颜的男孩使了个眼色,提到塔莎时不仅他自己欲语还休,连对方也遂无语,以手扶额,深以为憾。
他们不约而同都在担心着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她们是否能和平共处?
“没关系,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正式打招呼还是第一次呢!你好,塔莎小姐,久仰大名,很高兴认识你!”艾斯硬着头皮挤出一丝苦笑与她套近乎,同时阳奉阴违地主动抬起似有千斤重的右手。
“嗯,塔莎。”女人瞅了一眼口是心非的男孩,最近光忙着跟一番队的队长周旋了,差点把二番队的队长给忘了,本来还在愁自己到哪去找初出茅庐的小家伙,结果对方的条件正符合她的目标画像。
果然还得是她塔莎,对方在和她握手示好,她却在思量如何让对方受点伤流点血,没有混熟就在想着暗算别人。对方帮她打跑了嘉贺的处刑者,无形中助她安然无恙渡过一劫,然后她不领情,也不搭理他,她骨子里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坏女人,指望没心没肺的杀手学会感恩?
这个世上可没有猎人跟猎物友好握手的道理,她的不为所动导致对方伸出的右手极度狼狈,须臾他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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