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醉香楼，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老鸨笑盈盈地甩着绢帕扭到众人跟前，看了一下秦渊的脸色，又看到中间的人背着药箱一身穷酸相的大夫打扮，目光在几人身上轮流打转，决定还是挽住舒归念的胳膊：“哎呦，这位小哥好生俊俏，头一次来吧？您喜欢什么样的？我们这儿的姑娘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白的黑的什么模样都有，包您看了满意！”
她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舒归念的胸口，惹得舒归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乐言将他的胳膊从老鸨手里拉出来：“我们找人。”
老鸨掩唇轻笑：“哎呦，瞧您这话说的，来我们这儿的可不就是要找人吗？只要有银子，神仙都能给你们找来！”
她圆润的脸颊都笑出了几道褶，问：“几位公子可是有约好的姑娘了？”
几人对视一眼，江远潼出声道：“我们想找一位二十多年前在这里的怀熙姑娘，您可还有印象。”
老鸨一愣，神色间多了几分犹豫。
江远潼适时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了老鸨手上，老鸨立即喜笑颜开，将银子揣到了怀里：“怀熙姑娘啊，那可是我们醉香楼出了名的头牌歌伎，当时的‘梊州四艳’几位听说过没？怀熙就是其中之一。”
怀熙算是泊京诸多公子哥儿心中的一个遗憾，此女生得是花容月貌，能歌善舞，只凭一个回眸，不知迷倒了泊京当时多少个世家子弟。
当年她从醉香楼被赎身的消息，一时间可闹了不小的动静，是泊京一个姓陶的大户。
见老鸨不说话了，江远潼又掏出一锭银子，老鸨叹着气收下，声音随之压低了些：“可惜啊，听说怀熙嫁过去后，生完孩子的当晚，陶家老爷就将他们母子二人赶出了府门。”
说到这里时，她语气还夹杂着几分唏嘘：“想来也是，那陶老爷怎么可能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歌伎当正妻呢。”
无人得知名噪一时的那位头牌去了哪里，一位没有生存能力的弱女子、刚生完孩子的母亲，在晚上带着婴孩流落街头，没有去处，那大抵是投了江水。
舒归念问：“那……她当初是怎么来这里的，您可知道？”
老鸨不说话，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江远潼无奈，又拿出了一锭银子，老鸨便笑呵呵道：“她啊，其实也是个苦命人，那年清明我去扫墓，你们猜怎么的，那姑娘就晕倒在坟地里，还是我给她救回来的呢。”
回忆起之前的往事，老鸨摇摇头叹道：“她当时说话叽里咕噜的，我们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想来应当不是我们中黎人……”
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众人神色各异，一时无言，江远潼垂下眸子，不自禁握紧了药箱肩带。
“所以……我们现在去陶家？”出了醉香楼，秦渊问道。
只是陶家后来家道中落，早已不在泊京了，根据老鸨提供的消息，现在的陶府应是在曲阳县，同样坐马车要第二天才能到。
乐言倚着车辕道：“去呗，都已经到这里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这会儿天色尚早，连午时都没到，郑止也说：“来都来了，总该找过去的，那就现在走吧。”
江远潼想了想，也点头“嗯”了一声。
只是路程较远，黄昏时分路过一家客栈时，几人便打算在此留宿一晚，刚进门，店伙计就热情迎上来道：“几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若是吃饭，厨房刚蒸了一锅米饭，现在就能吃，若是住店……”
他粗略数了几下人数，摇头说：“怕是要住通铺啊，咱们这儿的房只剩两间了。”
众人面面相觑，乐言将刚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点头道：“没事，我能住通铺，房间就让给舒大人和江大夫吧。”
舒归念的讲究是出了名的，乐言他们几个都清楚，让他去睡通铺，只怕他在外头站一晚上喂蚊子都不肯回去。
江远潼有些不好意思，但看舒归念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再推辞，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时间还早，吃过饭后，几人便打算去通铺聊聊天，商量一下明日的安排，结果乐言推开门的瞬间，身形猛然僵住。
众人不明所以，探头去看，只见屋内中央端坐着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中年男人，他双目紧闭神情凝重，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再看旁边，竟还立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年，同样沉着脸一语不发，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愣神之际，那少年已睁开了眼睛，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啊——！”
一道惊吓声从他口中传来，少年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你们怎么不出声，吓死人了！”
看这反应，是活人。
那黑袍道士微微拧眉，睁开眼睛淡淡说道：“都是为了歇脚，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说着，他袖袍轻拂，又朝几人道：“我这徒儿胆量小，还请几位莫要责怪。”
乐言心中的紧张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上前搭话道：“先生是做什么的？可是往西行？”
黑袍道士便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赶尸人，途经此地稍作歇息。
赶尸人？
乐言眉梢一挑，不由想起了去年城南郊外的那位“赶尸人”，莞尔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副牌来：“如此相遇也算有缘，现在时辰还早，闲来无事的，道长可愿与我们玩会儿牌？”
那道士沉吟片刻，点头答应了，还让徒弟从行囊中取两壶陈酿，再添个彩头，输者自罚一杯。
舒归念酒量不是很差，奈何今日手气背得出奇，打十把没一把赢的，架不住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喝，二十回合轮下来已然微醺，秦渊叫他出去如厕，舒归念也没有脾气地跟过去了，安安静静站在门口等他，活像只被顺了毛的猫。
秦渊心中好笑，这么听话，也不怕自己把他扔到荒郊野岭去。
夜色如墨，客栈的灯火在静谧的夜空中闪烁着微弱的光，等秦渊解决完毕出来，一看到他，舒归念脸上就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抬手挠了挠胳膊。
看他样子似乎想埋怨什么，秦渊也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可对方脸上不满的情绪顷刻间忽然消散了许多，只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慢。”
他眼睛还夹杂着些许醉意，秦渊喉结一滚，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心想：要扔也得扔他床上去。
子夜时分，江远潼倚窗而立，想起白日在醉香楼时的交谈，心情沉重万分，忽地，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飘入鼻尖，像是花香，又像是胭脂香，甜腻得让人头晕，来时没注意，外头的树已经开花了吗？
“沙沙——”
窗外的枝叶无风自动，江远潼心头一紧，还未来得及细辨，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突然一道寒光破窗而入，黑衣人手中的匕首竟直直取向他的咽喉！
江远潼心中一惊，喉间却惊恐得发不出半点声音，但他反应还算很快，身体本能地往旁边一闪躲过这致命一击，然后迅速摸出自己的针包——
他不会武功，可却知道人体的穴位扎哪里最痛，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反击，一愣神的功夫，胸口传来一道刺痛感，他闷哼一声，忍痛逼出银针，匕首再次举起——
“救命——！”
动静闹得太大，一瞬间把睡在通铺的乐言他们都惊醒了，秦渊猛地踹开房门，拔出佩剑与黑衣人缠斗起来，忽地，他身形一晃，身体竟如断线的木偶般直直倒了下去。
注意到异样，舒归念立即抬手掩住口鼻：“屏住呼吸，这香气有毒！”
可为时已晚，他脚下一个踉跄，后背重重撞上屏风，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看着众人渐渐倒地，黑衣人森然一笑，匕首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得罪了江公子。”
寒光直取心口之际，舒归念忽然使出浑身力气，猛地扑到了江远潼身前。
他没说话，那双冷冽的凤眸却好像在说：要杀他的话，那就先杀我。
“真是情深义重啊。”黑衣人讥笑着扬起匕首，“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把你这朋友杀了送下去在黄泉路上陪你。”
“住手！”乐言抬高手臂，急忙喊住他，“别动舒大人！要杀先杀我！”
话音未落，郑止立即出声：“不，要杀先杀我！”
秦渊以剑驻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剑刃在地板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抹去嘴角血迹，冷笑道：“想杀他们，先问过我的剑再说。”
“且慢！”这回开口的竟是那黑袍道士，他不知何时赶了过来，缓步上前道，“萍水相逢，我与他们也算是朋友了，如若真要杀人，那便从贫道开始吧。”
小徒弟信以为真，声音急得都变了调：“不行！不准杀师父！要杀先杀我！”
屋内骤然寂静。
“……”
黑衣人目含玩味地打量了一番众人：“商量好了？那我可要动手了！”
小徒弟一愣，神情闪过一丝慌乱：“等等！不不不！这个不算啊！怎么说也应该遵循长幼尊卑之序……”
话音未落，匕首寒光一闪，只听“嗤”的一声响，小徒弟惊恐万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而后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栽了下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